金秋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招呼王天乐和杨学果洗手吃饭。邀请王天乐来家是她临时的主意。
下午3点多钟,杨学果告诉她:市财政局、烟草专卖局,还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都被“双规”了。他们一出事儿马上产生了连锁反应,与他们往来密切的那些企业一把手也都开溜了。
她觉得事态严重,马上去向于德水汇报:“他们大都出国了,包括与我们药业公司合作很好的制药公司的一把手老冯。估计还会有人走的。学果还说了一个情况,几家报社都接到市委宣传部的指示,凡是对企业的报道,尤其是对民营企业,必须经过上面审查……有人提到我们前一阶段在报纸上刊载的那篇文章,是为‘债转股’炒作。”
于德水只听不言。
“上面已经来人了,据说是针对牟东海的。”
于德水对这条信息尤为重视,问:“学果有什么想法?”
“他觉得……如果牟东海出事了,会对我们企业不利。”
于德水若有所思,然后脸色沉郁起来,说:“脚正不怕鞋歪,这个我不担心。让我不放心的是,拾翰与天乐貌合神离。”
“董事长,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两个东西……最近没咬架吧?”
她忍不住笑了:“这阵子他们不咬架了,见了面,互相摇尾巴了。”
“这是一种假象。”于德水看来颇显无奈,“爱叫的狗很少咬人,而一旦扑上去,就是致命的。”
“干脆,给他们套上嚼子。”
“这个创意不错。你去问问那两个东西,如果同意了,我就奖赏他们一套金子做的。”
金秋颖笑个不停,之后说:“董事长,我今天才发现,你真可爱。”
“那我就收下你的赞美了。秋颖,我希望你在他们两个之间,做点工作。”
“董事长,我一直在做着的,只是不到家。”
回到办公室,她就想到了把王天乐叫到家里:一来兑现一次承诺;二来也摸摸王天乐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有趣的夜晚。
“干一个。”
杨学果和王天乐碰了一下杯,两人一饮而尽。
她笑呵呵的,看着杨学果,却是说给王天乐听的:“这次我们‘债转股’能够顺利进行,与天乐、拾翰和我成功地合作、协调,密不可分。”
王天乐不买账:“你这是报喜不报忧……这学GE应该是如火如荼的,可一开始,我的计划就被拾翰搅和得伤筋动骨,这回又被‘债转股’给冲得七零八碎,眼瞅着叶都掉没了,还是颗粒无收。”
杨学果宽慰道:“没那么严重。学GE也不是暂时的,你还是把劲儿留在后面吧。先胖不算胖。”
“可拾翰增肥也太快了点,写文章、弄样本、蛊惑债民,忽悠得不错……他胖得都喘了,自己还感觉不到。”
她打岔:“拾翰的烦恼也不少,因为那篇文章跟陈总都撕破脸了。”
王天乐哼了一声:“他是故作清高。董事长都闭口不谈‘欺骗’,他瞎嚷嚷,不是哗众取宠也是沽名钓誉。我听了觉得好笑。辅导员,拾翰现在做事……过了。”
杨学果不好表态,只好劝酒,同时觉得这酒喝得别别扭扭的,减了兴致,瞥了一眼金秋颖。她倒是很高兴,因为“摸底”工作已经完成:两个“东西”现在互为对方嘴里的肥肉,不咬上一口,不过瘾。她马上转移了话题,透露总部要给部长的工资补上了,总裁助理以上的补一半。
王天乐酸溜溜的:“这都是‘债转股’的功劳。辅导员,拾翰就凭着一个样本和几篇文章,攒足了在德道集团的资本。我和秋颖,落伍啦!听说集团要召开‘债转股’的表彰大会,孙正准备了60万的大红包,都是拾翰给大家带来的福音啊!”
“来,喝酒。”她张罗着,心想:两个“东西”的掐架,不是扔两块骨头就能分开得了的。打吧,她倒是要看看到头来如何收场。
与此同时,禾禾酒坊一间装饰典雅的包间,桌上摆了三热一凉,两个高脚杯里是法国干红。赵丹涵与姜橙子对面坐着。
“我听小鱼讲,他们集团遇到了点麻烦,上下忙得,说是云山雾罩的。”
“现在好像化险为夷了。”
“做企业跟做人一样,重重地摔了一跤,才懂得脚踏实地。”
姜橙子端起酒杯:“赵总,我们碰一下,为咱们酒坊的红红火火。”
两人轻轻碰了一下杯。
“赵总,我看你心情也好,给你讲个笑话吧……这个笑话与德道集团有点关系……说是陈怀丙请一个局长吃饭,是姓牛还是姓崔的,酒足饭饱之后意犹未尽,又请那位局长到洗浴中心去潇洒,给他找了两个小姐伺候,可能是太刺激了,那个局长的心脏病犯了,送到医院上了三个支架,总算拣了一条命。他对医生说,自己差点舒服死啦。”
这个笑话让两个女人放肆地大笑——笑声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常常在不经意之间,拉近两人的心理距离。赵丹涵用关爱的目光看着姜橙子。
“时间过得真快。八年前,你们几个朋友在这里分手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当时,我就在你们身后……程拾翰独自跑到雨中。我就想,这个青年日后要么有大出息,要么就沉沦……算是一种感觉吧。”
姜橙子疑惑地看着赵丹涵。
“感觉有的时候很微妙……我就感觉你一直在等一个人。”
“我怎么没感觉到?”
赵丹涵露出了然于心的笑意,举起杯,两人又碰了一下,清脆玲珑。
“赵总,你这次的感觉一点也不准。你要是不信,哪天你给我介绍一个,我只要看着顺眼,就嫁了。”
“看着顺眼?看着顺眼……这话程拾翰也说过。”
“他?什么时候?”
“是小鱼跟我说的。小鱼好像有一次打听白小微长得什么样,他就说,‘看着还顺眼’。小鱼还问我看着顺眼是什么标准,我告诉她,这个标准可不低。”
“我是因为没标准,所以只能看着顺眼了。”
“看着顺眼,是没标准的高标准。”
“赵总,我觉得你今晚特别……会说话。”
“是吗?”
姜橙子漂亮的细眉一扬,点头。
“话说多了,来,喝酒吧。”
剩下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提程拾翰和赵小鱼,看似轻松,却因为刻意的回避,又都小心翼翼。
姜橙子从禾禾酒坊出来,下意识地张望了一眼对面楼上程拾翰的家——书房的灯亮着。她拿出手机,给程拾翰拨了电话:
“先生,做什么呢?”
“看书。”
“能不能看点别的?”
“可以。”
“下楼吧。”
“做什么?”
“想请先生……看场电影。”
她和他并肩走在街上。
“你只要喝酒就不开车吗?”
“那要看旁边坐的是谁了。”
“如果不是我,是天乐呢?”
“没有如果。”
“因为你前面有了‘那要看旁边坐的是谁了’,我必须要做个假设吧……如果是高希金呢?”
“那个活宝,不等我肇事,早就笑死了。”
“我有个创意,以后凡是判了死刑的人,就让高希金给他讲个段子。”
“挺你。”
两人说说笑笑。
“晚上出来看看街景真不错。”他说。
“你真这么想?”
“值得怀疑吗?”
“你进步了。”她冲他笑意盈盈,走了几步,慢慢收住脚步。
他莫名其妙地瞧着她。
她流露出一丝嗔怪:“我说先生,能不能有点风度?”
他想了想,把胳膊弯成一圈:“走吧,小姐。”
她得意地走过去,把胳膊放到那个“圈”里,两人挎着胳膊并肩而行。这时,他就把如何让小马冒充记者、陈怀丙如何来求他……讲了一遍。她说他越来越坏了,却又悄悄挨近了他。他说如果他真的学坏了,今晚就把她拐走了。她迎合他的话,说是女人都希望被拐走的。他使劲一拽胳膊,把她“拐”得踉跄了两步。
她骂他坏蛋,他爱听——白小微高兴的时候,就说他“坏蛋”。
电影院后排的一个雅座,坐着石方和柳立立——两人为了不让熟人撞上,分头来到这里,先后就坐。石方翻着一本《艺术品收藏》。柳立立眼尖,看到姜橙子从侧门进来。
“你可以把目光从杂志上挪开了。”
“再看一行。”
“女主角……姜橙子登场了。”
石方马上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出现在石方视线里又多了个男主角——程拾翰手里拿着一袋爆米花和两瓶绿茶。
“他们坐到一起了。”
“停止现场直播吧,我们走。不能让他们发现。”
“马上就开演了……我们又不是银幕,他们看不到的。”
“那也走。”
“看你酸的,还吃醋呀?”
“是没的醋吃,才感到酸。”他掐了她一把。
“讨厌。”
灯光暗下来。
《色戒》开演了。
石方的手摸向柳立立的玉腿。
“别乱动。”
肆无忌惮。
“听话。”
继续肆无忌惮。
“回家吧……”
夜。
一辆黑色奥迪A6紧随着黑色宝马,直到它驶进了“曼哈顿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