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道书店喜气洋洋。从一楼到三楼的店面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天花板上悬挂着绿色的苹果状海报，仿佛到了青苹果的乐园——绿色是德道书店的标准色。
这一天是1月12日，全市中小学寒假的第一天。
书店一开门，李小苹把一捆报纸放到一楼收银台，看见老袁过来了就递给他一份，让他看广告版。老袁刚把书店上下溜达个遍，觉得很新鲜，也就饶有兴趣地打开了报纸，只见《到德道，能得到》的通栏广告语下面，详细介绍了《为了未来的阅读（第一季）》《职场加油站（冬季第一站）》《新家庭新厨艺》“寒假阅读十本好书有奖征文活动”“寒假乐园”“小主持人活动基地”等活动内容。
又有几个商户经理凑过来拿报纸。
“程拾翰把动静整得挺大呀。”
“这个家伙有点鬼点子。”
“这培训内容不错呀，讲师也挺硬的……邀请了人力资源实战派专家王天乐，资深礼仪专家姜橙子，还有个‘人生公关的美女导师’金秋颖……这课得听听。”
柳立立走过来，神气活现地问：“诸位老板，感觉如何呀？”
一个人回答得很干脆：“如果长期这样，我们就不走了。”
“现在，不是诸位想不想走的问题……你们不信，赶紧到高希金手里看看，他掐着厚厚的想与书店合作的项目。”柳立立扔下这句话就到店外去了。
几位商户经理都看着老袁，老袁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程拾翰不用三天就摘去了封条，老袁和小费不得不把去年9月份和10月份拖欠的两个月租金还清，并将11月、12月的租金按时交上去。前两天两人还心里憋着劲儿要和程拾翰掰掰手腕，私下鼓动出租商户拒不上交租金，并放出口风如果租金涨价就都走人，而且是去黑石书店。今天早上，大家逛了一圈，看到书店的新气象，有些犹豫了。小费过来捅了一下老袁，说外面可热闹了，出去瞧瞧吧。
书店外，两幅两米多高的招贴宣传画《为了未来的阅读（第一季）》和《职场加油站（冬季第一站）》摆放两侧，格外醒目。从门口一直往前还搭了一个十米长的“T”型台，上面铺着红地毯。一辆贴着“韩国时装城”字样的大客车停在一侧，前面的乐队起劲地演奏着“阿里郎”。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把“T”型台围得水泄不通。
小魏手持麦克出现在“T”型台上：“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有多少美丽的故事和风景……接下来，有请‘韩国风时装模特队’为大家做精彩的表演。”
此刻，书店门口里侧临时用屏风隔出的一个空间里，姜橙子做着最后的叮嘱和鼓动：“姑娘们，记住，一定要放松，往回走时要慢，脚下要稳……”她拍了两下手，“姑娘们，你们是这个冬天最美丽的花朵……看你们的了。走吧！”
首先亮相的模特身穿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款款走到“T”型台的前面，停下，收住脚步，慢慢解开大衣，露出里面白色的长裙，她把大衣脱下来，只见裙子前面印着“有朋自远方来”，待她转身往后走时，背后的文字是“不亦乐乎”。
围观的人们先是惊叫，后是鼓掌。李小苹举起相机拍照。
第二个模特同样穿着大衣，脱下之后露出里面的绿色长裙，上面的黄字是“知识改变命运”。
第三个模特裙子上的字迹是“为了未来的阅读”。
第四个模特裙子上的字迹是“德”，后面是“得”。
围观的人们被模特的美丽动人所吸引，也为裙子上的文字所打动，一个劲儿地叫好。
姜橙子与每一个走回来的姑娘击掌：“好样的，姑娘！”
不一会儿，拾林师傅出现在姑娘们面前，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说：“棒极了，你们一鸣惊人了……有两家电视台在录像。”
一个模特儿说：“老板，我们还想走两次，可总监不让。”
姜橙子说：“外面太冷了，要冻感冒的。”
拾林师傅说：“姑娘们，你们总监是心疼你们，但机会难得呀。”
模特儿们一听干脆脱了大衣。
这时，小魏高声宣布：“下面，有请美丽动人的模特儿再一次为大家表演，掌声再响亮一些。”
模特儿们手拿扇子，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排成一列，走了出来，站定，“哗”的一声，扇子亮开，组成的文字是：“美丽动人韩国风，来自韩国时装城”；扇子一翻，文字换成：“德道书店，读者最信赖的书店。”
两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把镜头对准了她们。人们又是鼓掌又是叫好。乐队的吉他手疯狂地又蹦又跳。不远处，李维励和孙正、小马看得津津有味。陈怀丙脸色阴沉。马路上，过往的车辆放慢了速度，司机纷纷侧脸观看。
这一天，程拾翰马不停蹄。
上午9点钟，他来到座无虚席的教委礼堂，在《寒假阅读十本好书有奖征文活动》的横幅下，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他说：“我希望这项活动能够延续下去，目的只有一个，让孩子们的阅读高尚起来，有趣起来，快乐起来……德道书店欢迎大家。”
下午3点半，在德道书店三楼多功能厅，他与宋佳为《小主持人活动基地》揭匾。222个少男少女皆穿着新鲜的衣服，活蹦乱跳，似乎到了儿童乐园。宋佳乐得美不胜收，问程拾翰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可爱的孩子。他说德道集团有两位员工的妻子是小学校长，一位员工的丈夫是中学副校长，不缺孩子。
一个小时之后，高希金向他汇报：出租商户走了三家，留下的都把去年欠的租金交了，同意续签合同，还新签了六家。
“老袁签了吗？”
“签了，他是最后一个。”
“你向老袁转达一个意思，找个时间我请他喝酒。”
“听说他与石方很熟，兴许还是朋友。”
“这个我想到了。但老袁很清楚，没有别的地方会比我们的租金更低了。他看重的不是交情，而是利益。”
“明白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柳立立和高希金又来向他报喜：店面销售额突破8万，这是五年来没有突破的销售纪录了，还不包括团体销售的一个大份儿1.8万。
程拾翰面色冷静：“如果我没有记错，书店开业那年的销售纪录，也是最高纪录，是12.8万。我想我们突破这个纪录的时间大约在春节前的几天，那个时候，各种讲座陆续展开，菜谱书展也开始了，大师傅们也颠上大勺了……”
柳立立激动地让程拾翰拥抱她一下。程拾翰看了高希金一眼，说一起来吧。高希金躲到一边，说这个机会还是留给领导吧。程拾翰走到柳立立跟前，张开双臂，柳立立则像个小妹妹扑到大哥哥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桌上的手机响了，程拾翰一看是石方打来的，接了。
“老同学，你赢了。”
“赢什么了？”
“别装了……德道书店是今年寒假的最大赢家。”
“我也是被逼上梁山。”
“老同学，我的电话有两个意思，一是祝贺你的兵不厌诈，把我们都骗了；二是提醒你，我要反击了，到时候别怪我没下战书。”
“行了，你这个屠夫不是早就磨刀霍霍了吗？”
放下手机，程拾翰说是石方来的电话。
柳立立问：“你的老同学说了什么？”
“他认输了。”
她略显惊讶：“听说他可是一个又臭又硬的家伙，很少认输的。”
“不错，往后有的瞧了。”
她若有所思，突然抓起电话：“我都忘了，赵小鱼正等着我的消息……”
程拾翰笑了一下，走了出去。他来到多功能厅，这里已经消散了方才的热闹，只有剩下的气球、装了奖品的空盒、屋顶掉下来的彩带，显得凌乱、无序。但他却视而不见，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难得的清静。
他想到了去年3月末带着女儿下火车的瞬间，涌上来的酸楚和雄心万丈。
他想到了第一次讲“道”，从一些眼睛里读到的猜忌、怀疑、排斥和拭目以待。
他想到了与王天乐的明争暗斗，并且这争斗还将持续下去。
他想到了金秋颖的眼神越来越看不懂，却还得继续面对。
他想到了赵小鱼对自己纯洁的爱慕，以及给他带来的怦然心动。
他想到了姜橙子忧郁的目光以及渴盼温暖的孤寂心灵。
他想到了石方正在磨刀霍霍准备与他“华山论剑”。
他想到了从今往后就是一条不归之路，而这，正是自己选择的。
最后，他再一次地想：必须证明自己，为当初的离开，更为了现在的回来。
没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