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后，尚茗烟望着门口，眉间微微颦了起。
方才老夫人突然过来，按往常时候都是有丫鬟或者婉儿陪着的，今天却不知为何，只独身一人来了。
虽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就这么一个细节，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更何况刚刚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有何不同，却让人觉得浑身发紧。
正想着，自门外又进来一人，一见尚茗烟躺在榻上，缓步走了进来，坐到塌边。
“姐姐，听说你有了身子，妹妹特地来道声恭喜，”林巧兮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丫鬟，“快去把这参收好，等有空了炖汤给姐姐补补身子。”
“是~”小丫鬟轻应一声，借机退了出去。
睁开眸子望了一眼旁边的人，微微动了动，撑了身子半坐起，望着这人笑。
“还劳烦你来送参来，真是客气啊。”说着望了望被小丫鬟自觉关上的门，嘴角勾了勾，“只是这妹妹的东西，我怕是消受不起呢。”
“姐姐说的哪里话，”林巧兮眸子眯了眯，模样挂着笑，眼神里却泛了寒，“这参可是妹妹特地从府里托人带了的，吃了，又不会废掉什么。”
尚茗烟手紧了紧，这个女子几日不说话，如今突然过来自然是来者不善。不过，她这般直接倒也好，反而是省了几分麻烦去。
“那参本是人形，我现今有了身子，自然要多积些福气，不做什么伤人害命之事。”
“姐姐若是这般说，可就多虑了呢。”
眼前的人杏眸带笑，缓缓站起身，“夫人听了，也会这般想的吧。”
“什么意思！”尚茗烟心里一惊，盯着那女子的背，“你知道楚长歌在哪？”
“在哪么……”面上一笑，“谁知道呢，怕是身上的水，到现今还在滴呢……”
瞳孔猛然放大，身子禁不住的颤了颤。
“楚长歌……死了？”
头微微低了低，怔怔的望着地。
自己当日被她拉下水后，只几下便没了知觉，醒来后便回了自家院里。只是柳珺城那一直说在找她，才一心以为她当真活着逃了走，却不想过人会不会已经沉了水底。
“只可惜大人和郑公子，还日日去寻那人……”林巧兮轻叹一声，转过头来，“姐姐，那日在废园池子边，怕是另有一场好戏吧？”
尚茗烟抬起眸子，正见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心里被揪了一下。
“没错，是我做的。”
嘴角突然勾起，对着面前的人妖媚一笑，“同样是自保，杀了那个男人的你，没资格来质问我吧。”
“姐姐说的可真直接呢，不过这样也好，免了许多麻烦。”
林巧兮说完，步步走上前来，眼见就要贴近榻上的人。
“你要做什么！”身子本能的向后躲了躲，如今这屋子里没别人，尚茗烟还当真呢有些怕眼前的女子失手胡来。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望着林巧兮，眸子里少有的现了些慌张。
“啧~都说这有了孩子的妇人，要便的心慈许多，如此看来，倒还真是当真呢。”林巧兮俯下身子，对着尚茗烟说道，“瞧瞧，妹妹我不过是近了身子几分，姐姐就这么急着护住孩子。”
“这是在我房里，你不敢胡来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努力平着声音说道。
“是呢，我不敢，”林巧兮笑笑，向后退了几分，“所以说姐姐不必如此惊慌才是。”
人说完直起身子，望了一眼门那，又转过头来，“今天就先走了，姐姐可要好好照顾着自己身子，这是城哥哥的孩子，千万……”
“母子平安！”
尚茗烟听了心里莫名惊悸了几分，随即轻笑一声，“会的，多谢妹妹挂心，我会好好养着身子，生下大人的孩子的。”
那话里特地加重了“大人”二字，眼前的人背自始至终对着自己，听了也不再回答，只轻道了一声告辞便出了去。
待人走后，身子一下软了去，嘴角上的笑一分分收起，咬紧了下唇。
“楚长歌，你当真，成了那水下鬼么……”
街上，柳珺城搀着老夫人一路走，只心疑怎突然就想着叫自己出来逛街景了，印象里这老夫人可最是不爱出门接触闲杂市井的。
一路出神想着她的心思，再抬头时却不知不觉见了熟悉的景，仔细看看，竟是鸿芸楼所在的长街。
“娘，怎到这街上来了。”心里一时发了虚，张口便问了一句。
“这街最是繁华，怎么，不能来？”
“不敢，只是……这里人多口杂，怕扰到您罢了。”
身旁的人转过头，继续向前缓步走，柳珺城心里暗呼一口气，手心里都生了些汗出来。
二人又向前走了段，眼见那茶楼就在眼前了，虽知道来这不过是巧合，可心里还是紧了几紧，搀着老夫人胳膊的手也变僵了几分。
就在这时，身旁之人突然缓缓张口，抬起胳膊指着路旁的一个馆子，说要到那里喝茶去。
抬眼一望，这里是个馆驿，下面做成了个茶馆模样，楼上是住宿的房间，只是相比对面的鸿芸楼，显得分外简单。
既然老夫人都说话了，自己不敢有何异议，只扶着人进了去，好歹找了个单阁坐下。
这是个临街的阁子，透过撩窗能望见对面坐落的茶楼，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那边，心里却是愈发在意。
老夫人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到死是何用心。
这样暗暗思虑着，却不听老夫人那说什么话，倒当真是做了歇脚的样子，端起杯茶来向嘴里送。
暗说怕不是自己想多了，若真听了婉儿说什么，早就生了脾气了，还忍到现在作何。
这样安慰着，心里也就渐渐定了下来，只是眼睛还有些不自主的瞥向外面，越是不想去望就偏偏越在意。
“文儿，你还记得娘小时候教过你的话么？”
“话？”对坐的人突然张口，柳珺城一愣，回过神来，“娘你突然问这话……”
“哎~”老夫人突然低头叹了口气，柳珺城见她那模样，不知这又是想起了何事，只闭了口等着下面的话。
“只怪我苦心教了你这么多年，却终究还是越来越像那个负心人！”
听了那话心里一震，老夫人这话虽听不明白，却是知道在说自己那爹。
对面的人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柳珺城望了望地，零星碎片回想起来。
“文儿，爹爹要去云游四方了，这府上，就交给你啦！”
当初，柳尚文捋着胡须，一手拍了怕自己的肩，转头离开。
当时的自己只认为是这老头子官当久了，想着出去游玩一阵，正赶上他刚刚凭着半分关系半分本事升了官职，春风得意，便拍了胸脯应允下来，叫他只管放心。
可谁知老头子一走便再无音信，之前的放心也渐渐变成了忧心，直到最后死了心。
“娘，怎突然提起爹了，”眉头微微皱了皱，怕她太过伤心，却又觉得就这样说柳尚文是负心人太过委屈，“爹当年弃官云游四方，也是随心而走，再说他或许不是不回来，而是……”
话没说完，柳珺城住了嘴，这么多年了，虽心里早就认了他死在了外面，可在老夫人面前还是从未说过。
“果然是那人的亲生儿子，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顺。”老夫人轻哼一声，别过头看着窗外，“文儿，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疑惑的望着老夫人，她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绪。不过直觉告诉他，
这十有八九是自己那爹的事情。
果然，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说了件瞒了他多年的隐情。
原来，当初的府里有过两个夫人，一正一侧，而这老夫人，正是当年的小妾。
这老夫人家里不是什么低下门户，只是她没说，自己为什么做了个妾，另一个女人，又是用怎样的身份嫁进了柳府。
只是，在她进了门后，柳尚文便日日留在偏院里，冷着那位正院的夫人，直到……
“直到那个正夫人患了疾病危。”老夫人望了一眼柳珺城，又将视线移了开，“我觉得很是奇怪，哪有人好端端的，就突然病到快没气了呢，所以便私下里找了个大夫，趁着没人时候进去瞧了瞧。”
“那她到底是如何了？”
“没什么，”老夫人眯了眯眸子，“只是后来没几天就断气了，你爹也没再取妻，直接把夫人之位给了我。”
“这些我也停府里的老奴才说过，可我不知道的是什么？”
“那个柳尚文，辞官并不是为的什么游山玩水，只是心里还念着那个正夫人，厌了这府里罢了。”
老夫人站起身子，突然指着面前的人一声骂。
“我养了你这么大，为的就是相依为命，如今你却办了这么多事瞒着我，真当老身年老体衰，管不住这府里的人了么！”
“不敢！”柳珺城一惊，赶忙起身跪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不敢？”老夫人轻笑一下，“这里的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
手缓缓抬起，指向窗外的景，因为心里太过怒气而有些微微颤着。
“带了烟尘女子进柳府里，眼里还有没有家法规矩，你果真……”
是那负心人一脉之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