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9.13
救护
它关心我，爱我？给我发来温暖的短信
它拥有集体主义精神，号码是8118
分装的棉被，可以贴大红纸，上卡车
而我受着灾，却成为一个懂得藏匿的人——在楼梯口
护着自己的左手，像毕加索呈现画面感
我有部分外移
一部分被紧固螺丝
我拥有西方美，坚硬，从侧面看尚带淡淡的阴翳；但我的影子没有结构
它可以手提两只鬼上楼
这是美丽的特权！
当我转身叩问自己，我的双唇紧闭
这与窗外不断增大的喇叭声形成反差
2006.8.13
病中语
四更锣毕，罗服那口服液
印着花花绿绿的草叶，在画面上消炎
它不要我的肿痛
我深夜里咬着碎玻璃，像冰糖；像如履薄冰——我的快感
嗅并辨认着
那鱼腥草——
哪里是它的味甘微苦？
哪里是它的药香弥漫？
一个在罐子里沸腾的人
有一口无奈的吞咽
“一生一次，一次一瓶，最好选在深夜”
小瓶上贴着纸片，一个护士的爱怜
在无人过问的深夜
像一辆卡车在往城外默默送土
白天不给进城
夜晚我们多做些
偌大的城市，好消息被乌鸦围着
而我现在
拎着黑皮箱想走，和一个谎言作拥抱吻别，直到送它到机场
请乌鸦向左转，围着我的黑皮箱
请在我疗伤时，你止住突然剧烈的咳嗽
2006.8.12
军情急，勿误读
我是主帅，着布鞋；罗是副官，着正装
我命罗副官念公文
他念上海来电，是份情书
战争刚开始，她情书频频
我璧上挂盒子枪和扎紧自己的
皮带一根
我得发火，拍桌子，桌底下踢出一双
军皮靴
我想到上海打她，举手不放下。但此地需要主帅
“罗副官，汝前往，带我口信”
我希望接到来自上海更多的情报，准确，得人心
2006.7.31
夜曲
所以，他在开车，开得很快，越过花丛，遇到野兔，跳到野兔身上
兔子倏忽不见
它弃车逃走，留下身体
形成空壳，兵马俑，木乃伊
丝袜上套着一节木头，是本周末。
他用弓箭追，成为弯曲的记忆，
老龄人
酒杯里的弓
成为了蛇
哭游而走。
2006.7.28
情诗
如果累了，就来到窗外
在水泥地上歇一会儿
我的窗外，就是高楼下空旷干净的水泥地
只是缺少一滩鲜艳的花朵……
——但这不好
我的想像是我的窗外是个花园
栅栏绊住她拖长的白裙
在夜里
我们跑得有多快
电影里的兔子就跑得有多快
2006.7.28
在城中广场
火灾发生时，楼上传来婴儿的啼哭
头戴钢盔的人涌上楼梯
其余的人分开向两边；众人仰头
有人忘记自己的秃顶
不久，额头上滴着黑漆的武警回到中央，楼梯口
怀抱婴儿，被被单裹着
中年妇女跪倒在地
有人泪水长流，从满噙开始；有人伸长右臂；有人则
暗暗扼着自己的左腕……
但后来发现他们是在演戏
梨花剧社在完成毕业前的最后一次作业
2006.6.29
怪事
空荡荡的人摇着袖子独自
那袖子离去，上楼，沉默，垂首，按着扶手独自
在高处，它
端着盆钵
一盘水里
有冒起的泡沫
鱼眼看东方，泛白
它的主人，摇着扇子，在楼下，赤裸胳膊
宽大的客厅中，像这个词汇：丈夫
2006.6.7
纯白
晚上，他唤她娘子，自称末将，他喜欢这样
戴着高帽子，铜盔，穿越时光隧道
白天，他在市场购物，突然想起这个故事
一个很美的故事，所以他想演下去
他用了假肢，唤来蝴蝶；跳着穿过商场的走廊
他要做完一些往事再回来
他要回来的时候，能屏住呼吸
像往常一样，拎着塑料袋，无所事事；大白天，阳光照着第二家超市
2006.6.6
戏台
晚上，操场上再现运粮的人
灯照着他，斜坡，煤气灯；饮酒的人
没有灯芯
没有鲜枣汤
他们整夜匆忙，毫无计划
是一堆蚂蚁
他看见一人在独饮，靠近他
是雕像
他付费，它仍是雕像
在城西
他听完京剧，咿咿呀呀
直到京剧露出受伤的发白的肉体
2006.6.7
怪谈无声
夜晚，我开始呼唤植物
“我想救活你，
并喊你开花”
在社区门口，我垂着头，牵着一株小树
我体内的刺，不断外伸
但我不和邻居打招呼，和自己专心玩传球
我甚至想吐掉自己的舌头
现在，我干净了——
我五岁幻想，七岁读书
是否患过肺病，写过肥皂剧？
是否在一首诗的病句里
养好过身体？
我研究过塑料花，痴迷过玉器
用蒙古人宽大的脸醉情于歌唱
但我失忆了，（我OK了！）
我的主要精力现在集中于一株植物身上
夜晚，偷偷摸摸，父亲般担忧
凶手般想制造一些结论
夜晚，一听到脚步声
就突然想抱起一株小树，并用手捂住自己的老躯干
一张张着嘴欲喊欲自首的裂口
2006.5.12
对一场战争的悄然描述
夜深人静，战事吃紧
秉烛的人开始观察内心的沙盘
他扶了扶眼镜，几处小红旗倒了
墙体上，整个大陆板块在一侧往下掉
像一块雪糕
（记忆的伤痕，使该洲变黑
变沉，以至世界地图也挽留不了它）
而他内心的沙盘
却充满现场感
一种词汇的三种时态：
堆积，松弛和倒塌
“这样的地盘不适合战争”
“应该撤消”
说话者像个智者
他适合在蜡烛的火光中作出令人吃惊的决定
他适合在战争前结束这场战争
更晚时，他散开睡眠，形成黎明时静悄悄的另一座沙盘
2006.5.9
弹簧
他年龄越来越大，以至于无法报销
在单位里，他呆坐着
在公共社区里，他也惧怕帽子宽大
成群的松树，流无声琥珀
大街上，加长的流言形成拉面
这世界有秘密
在左侧三公里处敏感
一颗手雷
变碎的人使劲按回车
他持海洋地图
他找无限光辉
2006.5.9
一千个夜晚的一晚，或日日夜夜
夜晚，他甚至撕纸。在屋檐、大堂、走廊上
（品茗的茶碗里）
挂上灯笼，在光线里撒谎
电视里一人在演讲，那演员已逝去多年
看着他：西装，革履，悲伤
含混不清的话在煮沸稀饭
他想讨骑警去镇压
“讨厌！”但失败了。“没有足够台阶”
家中，卧室里，书房间，他来回晃动，一个人的空洞
——被一只天鹅抢走
左侧的尸体
右边微笑，它们支撑架构
他激动了，用樱桃砸它，“一张脸不该收集一天天”
2006.5.5
打哈欠的白昼
在医院，挂完号的人手捏一只麻将
现在叫到红中，所以我进去看病
医生看病，病人
一群人围着医生，看他的脸
而我来到医院，是护士所致。找到另一个红中，和它对对碰
2006.4.30
28日面目可憎
他让自己面目可憎，戴着帽子，是个税务人员
椅子上，壶冒着气
一个废物，只剩下饮茶
穿着制服
但身体松软
他目睹前方，诸种事物——在窗前，室内
火车上，货场里
如此之清晰
甚至在煤堆上他见过天堂
而今夜灯红酒绿，爵士乐起，马路边地上蹲着的一群人里
竟然发现了他自己——
一个在夜晚已兼数职却身份不明的人
2006.4.29
成为纸人
纸人在哭泣，它那日的不哭乃是虚假
它缩小了，成为一团，捂着胃
它渴望一根竹签
使它舒展
在天上，“纸人好像鹞啊！”
纸人，一支蜡烛通透它的内心
没有骨头
它方便于叠起
方便于在轻薄的状态中销毁自己
点你的烟，上亡者的坟，把歌声缠在枯枝上
2006.4.28
梦魇，或一场群众运动
雕刻的人在脸上刺字：卑鄙
雕刻的人在脸上刺上用于排比的单词：
中年男人
是什么使结实的词松弛，一发烫就软
失去警惕，放松锐角
一群人在一条道上做体操
拥挤
绕弯道
速滑
溜上另一条
有人自设圈套，缩着脖子，防风雪
有人，抱着纸人，逼近胸部，秘密地喂奶
而我专心致志
眼窝里有天平
左右有可调节的砝码
和戋戋微物
2006.4.26
梦游者
夜晚，梦游者为房子让出巨大空间
他在一只死猫身上蹲伏，屏住呼吸
来到里间，脱掉礼服
用手臂撑开钝角，几个词扎破手指
鼻子露在外面，淌血，是东欧人
过河时一转身，露出三种成分
一种鸡尾酒，两张牌互换
直到焦糊，没有障碍物，众警察手持直尺
集合在大堂之上
2006.4.24
7号夜．生活
卧室，巨大的阴影
他用紧张的情绪缠绕自己，妻在织毛线
他从深海鱼嘴里掏出信件
阅读，完毕叠好，放回原处
他用手开始够着摸那巨大的阴影
面壁的妻，停顿，又迅速
继续
——更快地
绕那紫毛线
2006.4.10
控制
夜晚，壶控制住水饺
温度用双手抓紧
银白色的温度计
他用逻辑
压住惊愕的舌尖
试图开花的表情
压着不放
一张弓
房间里有人来回走动
是牵牛花
2006.4.6
时局
我站在大街上，对穷人，技师，绅士
甚至幼儿园的朋友说：
“过来看看吧
我有新东西
可打折，可被
降低；可谈一谈——”
但他们之间互相交换眼色
窸嗦耳语，有人掏出玻璃弹子
丢在地上滚
其中一人抬头：
“对不起，我得赶上
今夜晚风”
2006.4.5
恍惚
Δ诗一
在低矮的墙上，挂着奖状
我在贵州，贵州的墙上就挂着奖状
我躲在小巷里，一个人身体里卧底
锈门紧闭，风声鹤唳
两个人围成集体
有人在偷我腿部的零件
人过中午。晷影以西。简单缓慢
Δ诗二
脸，紫赯；脸是关公脸
身子弱小，开花，被剥皮，流汁液，往东往西
腿颀长，无非是螳螂
咣噹
孩子，病孩子，在街心花园叠纸
飞机，纸飞机，纸扎的短信
烧掉自己脸上的红纸吧！
2006.4.1
诗第二首
疗养着的病人，伸长脖子
一开始他就是天鹅
他——
依着门框
抽烟，干瘪
但唱法，是美声的
有一天，那军人
朝制服开枪
另一天，他把水箱里的水
一次性放完
2006.2.15
第三夜
坐在地板上，像一盏灯
点到第二天
解放军啊
快来呀，快往我城里送花
快用大沿帽遮住脸
女护士
手抚担架
长期以来，我等待着喜事，有硬糖果一样的脸
第三夜。或凌晨
众路灯
悄然给自己蒙上灯罩
2006.2.15
心意
杀猫的人面壁
用雨水涂画
他头发偏假，仿佛
法官
或莫扎特
猫被杀一夜
是他心中的
一只野猫
他的脸上，浮起法官脸的自豪
他的手术刀，又使他像赫伯特·冯·卡拉扬
2006.1.29
午夜
我把花插好
很拥挤，它们叽叽喳喳
在花瓶里
5分钟以后它们使用迷香
弥漫
我的日记，我的碟片
我的衣领，我的袖口
没有一丝痕迹——
是曾被翻动过的
2006.1.21
短诗四首
Δ1.写诗
我写完一首诗，藐视它
我和一个女人共同完成作业
我藐视那女人
我藐视那些镜子——我自己
Δ2.她来了
她来了
他在幼小的婴儿期的夜里尿尿
他一人裸睡
一个人时，他精力充沛，肌肉发达
她来了，他变得松散，把水机械地倒在地面
Δ3.爱好
他抽烟
他不一定需要实际上的抽烟
他碾着烟丝
端着烟斗，那是他的享受
一生一世
Δ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煤空了，火炉变成冷酷无情的火炉
人为火炉所累，追求煤炭
窗外的树木不断僵死，仿佛徇情的少女
或年轻时期的煤炭
单纯与邪恶，如同呼吸
2006.2.3
救治
夜晚，走廊上布满求知的伤员
他跳着经过，进入里间
简陋的白色布帘背后
那一边流血一边裹紧毛毯的人淌出指甲油
对着镜子修剪伤口
（有人在纸上画圆，有人抱住一根木柱
他们做好最后的安排）
他走上前去，大胆提出，青筋暴粗：
“护士，你需要一个病人的救助！”
而那白衣战士
伸直一只手纤纤五指，搭在他的额头上
使他的愿望渐渐熄灭
2006.1.12
密室喧哗
现在，我们是那两人，身子
在床上缠绵
而影子坐在床沿聊天
当我说这话，有人
静静带上房门
这促使房间里的烟斗默默旋转
2006.1.11
看望
现在你混迹在队伍里
坐公共汽车
进入房间
她的护士服正浸在墨中
相框里悬置她的针灸和推拿技术
她的面容，她的胶状
微笑
她的眼睛，她的空洞
她一双手在你身上洗牌
用果冻冻住你嘴唇
她推动针筒喷出美妙的纤细的水柱
没有色彩，需要时她掏出黑桃老K
现在他把头发也浸在黑墨汁里
现在他从火车盒里开出11路公共汽车
2006.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