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窗外的火烧云发呆。手上的压感笔已经很久没动。
屏幕突然跳出屏保，在破旧的佛堂前，一个双颊高原红的可爱女孩抱着个巨丑的娃娃，嘟起的红红小嘴上挂着一条晶莹的口水，煞是可爱。
她回神，看到照片不自觉的笑了，这个小妹妹是那批愚人节礼物的所有者之一，地点是西藏。
照片一共三十多张，都是他们两一起选的礼物。
手上的工作即将完成，她开始构思新任务——公司宣传漫画小册。里头有公司的每个人，自然也有林总。
林泽喜欢学雷锋，但是雷锋会把自己做的事记在日记本里，他却不会。所以……她想把他做的事画下来让大家知道，当是给他的表彰大红花。
她会好好画的。
她贪恋着这份简单美好，沉沦其中。
只是朋友，这样就好。
※※※※※※
她正专心致志的画画，一只大手突然伸到面前，白皙如玉的四指上挂着一条手链。不规则片状串珠细腻润滑，深邃的暗红与跃动的鲜红抽象融合，看起来妖娆华贵。
她视线错开巧夺天工的手链看向林泽静谧的眉眼。
“这是什么？”
林泽抿唇一笑，介绍道：“鸡血石。你不挺迷信吗，这东西据说能辟邪。还能加速血液循环，有美容效果。”
她歪着头不明就里。
“模型补偿。”林泽轻轻提醒。
呃……没想到他还记挂这梗。
再看了眼这条明显价值不菲的手链，她哭笑不得：“不用特地给我买个补偿吧？”
“不是买的。我一个做彩石生意的朋友送的。女款的我也戴不了，就拿来给你当补偿了。”林泽随意的说着，从手指上取下手链。
翻了个白眼，又是免费。
林泽将手链装进绛紫色天鹅绒布袋里，拎着抽绳将布袋递给她。
她没接，摇头道：“我不用。”
模型补偿已经用条件交换过了，她没有任何理由接受，而且还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林泽动作一僵，蹙眉问道：“你不喜欢？”
她耸了耸肩，“我不爱戴手链。”这是事实，带手链工作时不方便。
“那你还带着这条红绳那么久？”林泽虽然笑着，但语气却冷了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红绳，没说话。
林泽看了她半响，然后默默收回手链，转身靠着桌子看着窗外霓虹璀璨却泛着清冷气息的夜幕。
“到底是谁啊？让你念念不忘十几年。”他勾着嘴角漫不经心的问道，只是那故作的洒脱的姿态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堵。
然而她没在看他，而是因为他一句话愣了神。
十几年了吗？
时间过的好快啊。
“回神！”林泽大手在她面前一挥，她侧头看去顿时一怔。
林泽阴郁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质问：“陈奕歆。就算输你也得让我死得明白。那个人究竟是谁？”那极力抑制的暴戾令人毛骨悚然。
林泽，你的眼神能不那么恐怖吗？
她悚然看着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反问：“你想干嘛？”
林泽牙根紧了紧，接着泯然一笑。
“放心，我不会买凶杀人。”
……好恐怖的想法。
“而且很明显，他没接受你。”林泽说得一脸幸灾乐祸。她略感无语。
“要不我帮你报复他一下？”林泽露出甜甜的酒窝坏坏的笑，恶魔的诱惑？
看着林泽那压抑着嫉妒的怨毒笑脸，虽然有些害怕，心里却莫名一乐。
呵，有意思。之前他让她吃过自己的醋，如今风水轮流，她有点小爽。
“我不告诉你。”心情一畅，她回答得也轻快了些。
林泽笑容瞬间收敛，阴沉着脸问道：“你想保护他？”
“没有啊，不想说而已。”她耸肩，埋首屏幕开始画画。她又没脑洞大开，告诉他？作死吗。
林泽紧紧盯着她，她却好整以暇忙着自己的事。须臾后他长叹一声，对着窗外愣愣出神。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突然问道。
“好人。”毫不犹豫。
他倏然转头，皱着眉冲她叫道：“我觉得我也是个好人。”
“恩，你是。”本来说得就是你。
因为她肯定得太快，林泽愣了下，没因为她的肯定而高兴，反而眉头夹得更紧了。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她想了想，虽然是很久远的记忆但她记得还蛮清晰的，因为刘班长的一句话自己做了个梦。
“因为他进入了我的梦。”
“梦？”林泽思索着，接着询问：“你梦到了什么？”
“梦你也感兴趣？”她好笑扫过林泽，却发现他正一脸肃穆的等着答案。
哎……不答他肯定誓不罢休。算了，说出来也好。闷在心底那么多年，连最好的朋友都没说过。而且……能亲口告诉他，虽然他不明真相，但也算将曾经没能出口的那份遗憾给埋上了。
“我梦到……他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空中翱翔。飞跃了群山，大海，荒漠，森林，沿途看了很多奇妙的风景。最后我们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停下。我对他说我喜欢他。他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是个很美的梦，醒来时我好……伤心。”
“伤心？”林泽咀嚼着她的情绪，却发现无法理解，诘问道：“为什么？”
她呵笑一声，“因为我醒了。”多简单的答案，林神居然猜不到。
林泽一愣，接着烦躁的抓了抓头。
“那只是个梦而已。”他皱着眉，想说服她那无关紧要。
“是啊……那只是个梦而已。”她幽幽回道，看着窗外的天，眼睛不禁有些酸涩。
那是个她不愿意醒来的梦，却也只是个梦。
林泽看着她，眼底划过心痛。
他低下头呐呐道：“你真的很喜欢他。”那声音低黯落寞。
她眨了眨眼，把泪意散去，缓缓吁出一口气，释然一笑。
“已经过去了。”
对他的幻想在高中那一眼就破灭了。而现在的她……不谈爱情。
林泽一声哼笑，丝毫不掩讥讽：“真过去了？”
“不然呢？”她洒脱的一摊手。
林泽嗤笑。真过去了，想起来你还会红了眼睛？
他侧头看着她，“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已经问过了。”
“再具体点。”林泽锲而不舍。
“你是在猜吗？你想猜出来他是谁。”她皱眉机警的盯着他。
林泽挑眉，对于她能发现自己意图感到一丝意外，因为她通常都很迟钝。接着无所谓的耸耸肩。
“好吧，我不猜他是谁，就单纯聊一聊你对他的感情吧。”他说得随性，却不容质疑。
她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聊这个？”
林泽勾唇一笑：“一、看样子你不会去找他，也就是说你跟他是没结果的。既然如此你就该彻底忘掉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但你忘不掉，那就先从你对他的感情着手，循序渐进的让你放开这段感情。这是为你好。二、也是为了我自己。”
哼！还知道加上二呀。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面对异性的追求她向来是快刀斩乱麻的狠决，但面对林泽却无法做到这一点。这或许是因为自己曾喜欢过他，毕竟……他是她的初恋啊。如果她能放开那段过去，面对如今的林泽还会不时的动摇吗？
不，不会再动摇。撇开过去，她对眼前的林泽只有欣赏，没有心疼。
但……她做不到的林泽能做到？
压下纷乱的思绪，她问道：“你能帮我忘掉？”
“我能！”林泽盯着她，眼神决然。
她垂眸思索。林泽分析问题的方式与她不同，解决问题的能力又比她强。说不准……还真能做到。
如果能忘掉过去她必然能坚定拒绝他，而她需要这样的坚定。
“哪怕忘掉他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也愿意帮我？”她这是在给他下套，让他帮她杀死心中对他残留的感情。
“对！你心中的人被清空了，我才有机会乘虚而入。”林泽一脸笃定。
呵，还真诚实。但……让他帮，似乎有点……残忍。
“奕歆，试试吧，我一定会让你忘掉他的。”林泽恳切的望着她。
“好。”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不要怪我。
“可是……该怎么说呢？你知道我语言表达能力不行。”
林泽掀唇一笑，“你语言表达能力没问题，理性客观逻辑严谨，你只是不太擅长察言观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而已。”
……也就是情商低。她不爽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喟然一叹。
虽然林泽对她有企图，但从不会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对她的缺点总直言不讳，但不是苛求而是提醒。他是真心为她好，包容她照顾她教导她，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舒心。
她真的该放手这么好的男人吗？
林泽在她眼前挥手招魂，“奕歆，又开小差了？跟我说话就那么无聊吗？”一脸委屈。
她回神看向林泽。
试试吧，若能放弃，或许是遗憾，或许是解脱，总归要试过才知道。
“你问我答吧。”
“Noproblem！”林泽咧嘴一笑。
不要飙鸟语，虽然她能听懂。
林泽脸色一正，开始客串审讯官：“问题一：那么多年你把这份感情闷在心里，是因为他结婚了？还是有女朋友？”
“都没有，他单身。”回答这个问题可真有趣，突然脑子一转。“不是说好不打听他吗？”她皱眉不悦。
“这个问题跟你的感情有关。”他说得煞有介事。
“什么关系？”她怀疑的盯着他。
“别急，我们一步步来。”林泽微微一笑，继续询问：“问题二：既然他单身，为什么你不尝试找他、告诉他？说不准他会接受呢。”
她抿了抿唇，黯然道：“但是我不想，我不想跟他在一起。”
林泽皱眉，“为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发过誓……一生无爱。”
“哦！你说过。”林泽自嘲一笑。那晚这四个字令他心神俱碎，印象不可谓不深。
“原因我也基本猜到，是你父母婚姻破裂吧？”他勾着唇角，却没一丝笑意。
她点点头，并不意外林泽会知道，之前他就猜到。而且虽然她很少跟人提起，但这事不难打听。
林泽垂眸沉思。
原来不只是对他，就连喜欢的人都能狠心舍弃……她父母竟伤她那么深。
“奕歆……”他抿唇凝睇她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或许你自己并没发现。你一直说你一生无爱，可是到现在你还会为他的事牵动情绪，这不正说明……你还在爱着吗？”其实他不愿意说的，但她必须先认清这一点，否则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登时说不出话来。
“奕歆，你不是不会爱，也不是没有爱。你只是抗拒爱，抗拒承认自己正在爱。”
她震惊的望着林泽，捏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过度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她在爱？
她正爱着林泽？
突如其来的明悟仿佛一柄重锤向她狠狠袭来，将她feng饰太平的固定思维砸得支离破碎，将她整颗心都搅乱了。
※※※※※※
看出她思绪混乱，林泽牙根紧咬，嘴角扯出一抹阴郁的讥笑。
果然还爱着，十几年……如此情根深种……
眼神一凝，不管再如何艰难他也必须把她的心给抢过来。她只能属于他！
只是该如何解决这辣手情敌……他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顿了顿，“问题三：为什么你编了手绳却不交给他？”编手绳的时候她应该还没那么抗拒感情，否则也不会编了。
“那时我打电话约他出来，但失败了。”她无意识的低喃，思绪还停留在那句震撼人心的“正在爱”上。
电话？
林泽双眼倏然圆睁，呼吸一窒。
这条红绳她五年级下半学期开学时就戴着了。那么……
“这手绳是五年级下半学期编的？”林泽急促问道。
“上半学期。”稍微回过神后她并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没多想，回答干脆。
林泽看着她，眼中压抑着一份难止的动荡，呼吸微促，乍看之下却毫无异样。
“你之前说编手绳是为了祝他身体健康。”林泽缓缓开口。
她愣了下，林泽记忆力可真不错，她只是随意一提都能记得。
“他经常生病？”
怎么又问他的事？难道又跟她的感情有关？……罢了，答吧，答得模棱两可些就是了。
“也没有经常生病……只是有次他病得很严重，让人挺担心的。”
林泽皱眉扯了下嘴角，只是那笑容有些奇特，没有丝毫笑意，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经常约男生吗？”他低沉问道。
“哈？”这算什么问题？
林泽倏然抬头瞪着她，厉声叱喝：“回答我！”那眼神宛如利箭能刺穿人心。
直到这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先前说过什么，在林泽逼人的气势压迫下不自禁脱口而出：“我这辈子只约过一次男生，还失败了！”
这下林泽不再发问了，他莫名其妙的垂下头盯着地面愣愣发呆。
她奇怪的瞅着他，他怎么了？
突然，一声呵笑，充满讥讽，他转身直面着她，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冷笑，眉头夹得紧紧的。
“陈奕歆。”他徐徐开口，声音里酝酿着未知风暴，泛着森森寒意。
“五年级上半学期下了场雪，我们班到学校后山冬游。我因为空气过冷哮喘发作并引发支气管炎在医院住了五天。之后不久你打电话约我去爬山，我因为有课拒绝。那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约男生，为的是送出这条红绳。而你所约的男生就是你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我可有一句说错？”林泽口吻急促凌厉，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呼吸都乱了，胸口剧烈起伏。
啪！
笔从她手中掉落，她瞪着林泽，整个人都傻了。
林泽看到她的反应，勃然变色。
“你喜欢的人……是我？”低哑的颤音从他口中溢出，如同一道令人心悸的电流划过她四肢百骸。
她清晰的感到头皮发麻，丢了笔的手紧握成拳抵着桌面，指甲用力抠进肉里，隐隐发着抖。
被发现了！
为什么？
为什么跟他说话会那么危险？只是稍一放松，埋得那么深的秘密都会被挖出来？
没有否认，她的样子完全是被揭穿的惊惧，推论……得到了证实。
他瞪圆了眼怔怔望着她，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惊得骇然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