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突然前倾上身,一手抱胸,一手捂口,紧闭着眼急喘起来,空荡荡的办公室顷刻只剩他拉风箱似的连绵呼吸声。
她惊惧的看着,他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又要发病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全神戒备着准备随时冲上去救援。
良久之后,呼吸声渐弱,但林泽依旧激动,捂着嘴的手都在发抖。
“呵!陈奕歆……”讥讽的冷笑从他颤抖的手掌下迸出,压抑隐忍。
林泽放下手,抬头目眦欲裂的瞪着她,“你居然敢让我来帮你忘掉喜欢的人!”他愤怒的咆哮震荡着整间工作室。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掐住,心脏被狠狠的揪起。
“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林泽咬牙切齿的将这句话挤出。
“你可真狠!”
她喉头哽咽无法言语。林泽抬头后犀利的双眸中点缀着晶亮的泪光,那表情异乎寻常的生动诡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狂喜与怨毒精彩的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张让人心悸又令人心惧的脸。她的心莫名揪疼,疯狂涌起的泪意被逼在眼眶里不让流出。
林泽突然充满侵略性的走到她跟前。
她紧绷的看着他狂野的双眸,屏息看着他的双臂伸过自己的肩膀,揽住她的背,脸向她压来。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推开盛怒中的他会有什么后果,直到他的额抵着她的额,闭上双眸。
“你爱我,你真的爱我。”他低声呢喃,仿佛梦呓带着颤抖的哽咽。
“我……”她该怎么说?说不爱他?他能信吗?
那是赤裸裸自欺欺人的谎言!
不!她不能承认。她下定决心一生无爱的……
“你能爱,你会爱,你……爱我。我也爱你!”他张开眼,背光中的眼睛泪光晶莹,愤怒已经从他的眼中和脸上褪去,只剩下莹然的喜悦,他激动着,兴奋着,心满意足着。
下一刻,她被他按入怀中,紧紧地,仿佛要将她揉碎在他体内。
他伏在她的肩头,用脸磨蹭着她的脖颈,贪婪吸嗅着她的气息,用力咀嚼着这惊人的狂喜。唇挪上了她的耳畔,贴着她脸颊决绝发誓:“我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的梦……现实了。”
被他带着泪意的气息,滚烫的体温,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强烈情绪笼罩,她只觉得阵阵晕眩。
“可是……我并不想实现。”她并不想……拥抱爱情。
林泽僵了下,松开紧箍的怀抱,握着她的双肩怔怔望着她。
而她悲戚的回望着他,泪早已逃出眼眶泛滥成灾。
他双手缓缓抬起,小心托着她的脸庞,手指轻抹过她腮上的泪珠。愉悦从他的脸上一层层剥离,宛如退潮后露出的苍白砂砾,只剩茫然。
沉重而缓慢的深吸了口气,他合上双眸徐徐呼出,睁开眼时神情平静。
他放开她,向后退了步,双眼却直勾勾盯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发呆。
突然,他视线扫向桌面,伸手一把抓起她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她立刻警觉,几乎是条件发射般扑了过去,一把夺下林泽手中的烟和火机,对他横眉怒斥:“你想干嘛?”
林泽任由她夺走烟盒火机,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反抗。看到她生气立刻举手投降,勾唇揶揄道:“你好紧张。”
“你疯了吗?”她厉声呵斥。
“没有。我舍不得疯。”林泽摇头快速掠过。接着冷静凝视着她,缓缓说道:“奕歆,你能拿父母的事来惩罚自己,给自己定下那狗屁不通的一生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拿你来惩罚下我自己?”
“不……这不一样。”她给自己设下的桎梏跟他无关。
“有什么不一样?”他凌厉反制,“你父母伤害你,你惩罚你自己。那按照你的逻辑,你伤害我,我是不是也该惩罚一下自己?本质是一样的。”他不是在争口舌之快,只是想让她明白她的顽固抵抗有多不可理喻。
“我……”我没有伤害你。
但她真的没有吗?
明明爱着,却不肯承认,不肯接受他,顽固的推开他。这不是刻意伤害又是什么?
但她不想伤害他。这个世上她最不愿意看到受伤的人就是林泽,她怎么忍心伤害他?
可她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在伤害他……
思维陷入了死循环。
“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她无力的撑着桌面,垂着头,悲切的恳求。
林泽蹙眉看着她,脸上厉色一点点敛去,最后长叹一声:“好,不说了。不过……”
她抬头瞪他,眉头紧锁,发红的眼中泪光盈盈,她的眼神在责备:为什么还要说。
她觉得自己今天,很失败!
事实上,再度遇到林泽后,除了事业上,无论生活还是感情她都满满的挫败感。与他的交锋她节节败退,已经……阵地失守。
“别这么看我,奕歆。”林泽苦笑着柔声道:“我只是想说,你能把我的东西还我吗?”他恳切的望着她。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她愣了下,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检查了下自己面前的桌面。没有他的东西啊,那条手链她不要他也收回去了。
“算了,我自己来拿吧。”林泽轻笑,走到她面前,在她惊愕的表情下握住并举起她的手。左手,系红绳的手。
她顿时明白了,却没抽回,只是愣愣看着他一脸庄重的解开红绳。
红绳很简陋,陈旧发暗,是用几条粗红线编辫子一样编成的。她皱起眉。
这样的东西戴在林泽手腕上太不合适了。
林泽解下后没有一丝停滞的往自己手腕上一缠,撇嘴委屈的嘟喃:“奕歆我长大了。”手腕变粗了。
“……”
显而易见红绳不够长。编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小孩,她自然不会编长,就是她也只能勉强戴着。
林泽捏着红绳苦恼的在手腕上绕来绕去。看起来很重视,但谁知道是不是在做戏。
“你随意处理。”她一旁淡淡道。心里却说,扔了吧。
“……哦,那它占时只能呆在我钱包里跟你的照片作伴了。真是好运的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红绳工整折起。
……什么逻辑。
林泽掏出钱包时顺便把放鸡血石手链的布袋拿出来,挂在手腕上。把红绳收好后,他将布袋子的鸡血石手链从布袋里抖出。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要!”
“两点。”林泽脸色一凝,不容置疑的沉声道:“一、礼尚往来。你送我礼物我没回礼,就是不上道,我拿出回礼你不接,也是不上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我的礼物你也必须收下。”
尼玛,你拿这条手链过来时根本就不知道这条红绳是给你的好不好!这强词夺理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了。
“二、这条红绳是你亲手编的,寄托了你美好的祝福,更是为我妥善保管了多年,其附加价值难以估算。这回礼是轻了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要不收,我只能认为你看不上。回头我再重新准备一份。”林泽说得振振有辞,逻辑严密条理分明无懈可击。
……你有理!全世界就你最有理!她看着林泽,整个感觉都不好了。
交换定情信物本该是件挺浪漫的事……
天!她在想什么。甩甩头。
林泽看她没说话,再次握上她左手,而她没反抗。
他细致温柔的将手链套进她的手,然后握着她的手转来转去的查看,满足一叹。
“漂亮,衬得你手白。”他眉眼含笑,声音里满是愉悦。
确实很漂亮。呃……这时候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她抿了抿唇,轻轻道:“谢谢。”
林泽突然用指节轻叩了下她的头,“错了。”正经八百的教育道:“我都没跟你说谢,你跟我说什么谢。以后我们都不要跟对方说谢谢对不起这两个词。”
中国词汇中运用最多的两个词就这样被林泽摒弃了?
林泽突然抬手看了眼表,问道:“奕歆,都九点多了你还不准备收工吗?我都快饿死了。”
什么?“你还没吃饭?”
林泽抿着唇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她深吸了口气,“刚才你怎么不说?套我话前怎么不说?有功夫套我话没时间吃饭啊你?”她指着他一顿河东狮吼。
林泽捂着耳嘀咕:“还好我没说。”那贼笑的贱样就像偷了腥的猫。
她听到了……
不要去想自己被套话的过程,不要去想。
“奕歆我们去吃东西吧,今晚我好想喝酒!”林泽舒爽的伸了个懒腰,一脸亮到扎人眼的微笑。
※※※※※※
看着身侧驾驶室里随着音响哼着小曲,用控制方向盘的手指打着节拍的林泽,她有种觉悟……
今后大概怎么也甩不掉了吧。
松了口气。
内心拉锯战终于结束了。
右手下意识的抚摸左手手链,身上突然多了个东西,有点不习惯呢。
林泽考虑到手链会对她画画造成不便,所以链珠是扁方形的,完美与手臂贴合,看着一片片色泽绚丽质感如冰的鸡血石,她可以确定,这绝不会跟模型等价。
“林泽。”她唤了声。
“恩?”他立刻侧头,一脸笑意盈然。
不想跟他废话,“这手链多少钱?”不管是买是送,她要知道价值几何。他什么都说免费,鬼才信他。
林泽愣了下,然后笑道:“咱俩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伤你妹!
“说!不说我就脱了!”她举起左手作势恐吓。
林泽表情一僵,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的笑道:“其实真不贵。半卖半送也就……三十万而已。”
三十万……而已?
她头疼捂额。这得多败家才能花三十万去买一条手链?
“你不会被坑了吧?”这很有可能,林泽平时大方惯了,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人傻钱多速来”。
“不会。”林泽立刻摇头,解释道:“那个做彩石生意的是我爸老部下,不敢坑我。这石头国家现在已经不让开采,价格连年攀升,比黄金还保值。”说到最后他脸上带着点渴望被表扬的小表情。
呃……怎么感觉在林泽心里她是个财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