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将去,初夏刚来,早上的烈日尤其的浓烈,晒在头顶上像着了火一般。
苏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静待了许久。
身侧的廖轩逸从马车之上向外张望,却一直没有露面。他早上起身的时候就交代苏酒,若是看到有人拔刀,掉头就走,不要有任何停留。
苏酒当时开玩笑说,“我的脑袋不值钱,没有人会要的。”
廖轩逸却郑重的对她说道,“你的脑袋不值钱,但是你这个人现在很重要。聂无欢此刻就在边塞大门之外等着你出现,若是出现任何岔子都会引起两国争端,尽管你只是一介平民,可就看在聂无欢对你的用心之上也不会简单的将此事平息。”
苏酒不懂那些两国争端的大道理,但是听到久违的名字她还是心头一震,好半晌没回过神来,不禁发问,“是聂无欢亲自来接我回去?”
廖轩逸只淡淡的看着她,像苏酒平日拍他肩头一样的拍着她的肩头,轻声叹了一口气,余下的话就都烂在了肚子里。
廖轩逸想说,“你此刻回去不出意外就名正言顺了成了聂无欢的女人,不然他如何继续保护你?!聂无欢如此大张旗鼓的要你,无疑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能退只能进,并且顺从他的意思走下去。
聂无欢为人精于算计,步步为营。难保你会被人利用,虽说聂无欢想用此机会拉拢两国,尤其是自己与聂无欢,却觉得此举有违常理。”
廖轩逸将这些话反复斟酌了一番,到最后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余下那些担忧和猜疑都藏在了肚子里,合并一口浓茶咽了下去,也将苏酒到底是聂无欢什么人的疑问压了回去。
毕竟苏酒终究是月昭国人,他廖轩逸就算真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只能想一想。
更何况,廖轩逸此时此刻对苏酒只有感激之情和敬佩,她孤身前来,独闯北朝,为的只是要找到苏小山。
她一介弱女子,不惜涉险留在青楼四处打探消息,还曾暗中结交各方来路的人贩子,若她苏酒能与段清清一样身怀武功,加以历练,定然又是一员猛将。
可她,只是月昭国的百姓,救了廖轩逸一命的苏酒。
除了生的俊俏一些,廖轩逸觉得她那些好处和优势在回了月昭之后便随风而散了。
此刻,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双方局势越发焦灼。
聂无欢收到密函之后就叫人把手各处,他独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从早上的太阳刚刚升起就在这里等待,直到现在已经是午时。
平日来,这里的大门只在下午才会打开,并且会有两方的侍卫在这里严加排查,即便是这一边的人放行,可到了另一边或许也会因为各种缘由不准放行。
为此,今日特殊事宜,聂无欢提前到了这里,带着大批兵马,不是叫嚣,不是震慑,是为了叫北朝国民看一看他聂无欢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理由放弃本国的臣民。同样,他要苏酒知道,自己是是多么用心的在救她。
当大门缓缓打开,带动周遭的尘土飞扬,烈日下的斑斑白光之中也飘动着一丝紧张。
尘土落尽,聂无欢也看清楚了正对着他的苏酒,多日来的担忧和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得意释放,聂无欢多么想不顾一切踏马上前,直接将她抱住,捧在怀里,好好的端详一番。
苏酒面无神情,脸色极其难看。
“她病了,被打了,还是被孽待了?”聂无欢无声的发问,那憋闷在胸口处的问题就要说出口,却听马蹄嘚嘚,苏酒被人牵着马缓缓的走了过来。
聂无欢越发的紧张,心中吼道,“死女人,你快些,若是慢了出了什么事,我如何护你周全?罢了,慢着些吧,你不会骑马别摔倒。你一定受尽折磨了,为何如此消瘦,那马背上也不好受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脸色极其难看。那个廖轩逸若是对你做了什么事,我现在就去屠了他……”
马蹄停住,聂无欢不等来人去接缰绳,他上前将长臂一揽,直接将苏酒抱在了怀里。
众人惊呼。
尽管皆是训练有素,平日也都闭口不言的将士,可今日着实叫所有人震惊了一把,同时惊呼。
那隔着半扇门看不真切的廖轩逸心肝一跳,直接站起身来,试图要瞧个清楚,却忘记了自己此刻就坐在马车内,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马车上,痛的他连连惊呼,捂着脑袋使劲的搓,差一点落下马车。
待他缓和疼痛坐定,那边的大门早就关闭了,只有片片灰尘依旧在烈日下跳动着舞姿,预示这场没有一点话语和硝烟的战场结束了。
聂无欢紧绷着脸上就要裂开的笑容,将苏酒放在了旁边的马背上,刚要开口说话。
苏酒的温热气息就凑了过来……
本以为苏酒见到聂无欢会大哭上前拥抱,其实一直不解风情的聂无欢也这么想。
可没有想到,更有不解不风情之人。
苏酒拉了拉聂无欢的衣袖,凑上前低声说,“我想撒尿。”
聂无欢本以为会是一个浅浅的轻吻,不想竟是这等有伤风雅之事,当即变了脸色,甩了一下手里的马鞭,“不准!”
“你……”苏酒气憋,望着疾驰而去的聂无欢冷哼一声。
虽然她几天前就跟着廖轩逸到了边塞附近的一处府邸,可府邸距离边塞还有些距离。
今日一早,还未起身,她就被廖轩逸的急切敲门声和段清清的呼喊声惊醒,催促着要去坐马车,颠簸了好几个时辰,总算停在了边塞,苏酒哈欠都没打完就被推上了马背,她回头张望之时,段清清告之了她事情的始末。
苏酒沉浸在一片惊愕之中,未等她有所思考,就被众人推着往前走,当身后的大门紧闭,她才清醒过来,自己这就算是廖轩逸和段清清终身告别了……
想到此,苏酒对着那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想了想,日后可以乔装成商户,装作运送商务的商旅啊,可转头一望,聂无欢骑着马站在不远处,灰着一张脸正瞅着她。
苏酒嘀咕道,“怕是难了。”
苏酒回来的消息飞速的传到了皇城王府的院子里,正在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作威作福的苏小山和周祥两人听到后纷纷大叫,一喜之下还多喝了几口王府的香茶。
小山本以为苏酒就真的留在王府之内,一步登天,坐定了王爷的女人。或许还能做个侧妃,至于正牌王妃,小山一直替苏酒怀疑,她那个破脾气即便是做了王妃,以后也保准会气的王爷聂无欢将她贬走。
于是,小山和周祥就这样在王府继续作威作福,过了又一个大爷般的好日子,等着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可是翌日清晨,小山就被人从美梦中叫醒了。
同时送来了一个消息,“苏姑娘说叫两位现在就动身回游侠山,她在游侠山等着两位回去,五日之内不回去,就吊死在歪脖树上。”
小山的脸色先是一黑,而后绿了,跟着白了。马不停蹄的拉着还在睡梦中的周祥一起跳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飞奔回游侠山。
这边,生了一肚子气的聂无欢狠命的抽打马屁,恨不能自己生了一对儿翅膀飞回皇城,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个不识好歹的死女人。
苏酒就攥着麻绳,站在自己院子的歪脖树下仰头瞧着上面已经开花了的无花果树,有些生长迅速,已经开始结了小小的果实。看在她心底,可算是世间最美的事儿了。相比较下来,可比她跟别的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来说,这件事是苏酒这辈子最大的喜悦。
她对着无花果舔了舔舌头,一股酸水流了出来,笑着说道,“爹,今年的都留下给咱们吃,一个都不准送人。不然,我就吊死在这儿!”
苏老汉抽了一口烟,对着天空吐了一口白雾,高兴的说,“好,听闺女的。”
今日苏老汉很是高兴,因为苏酒为了满足老爹的意愿竟然与当朝王爷对着干,那可真给自己长脸,苏老汉似乎看到了隔壁山下埋着的已经化为枯骨的太爷爷坟头上冒了青烟,呼呼地……
其实,那青烟是苏小山和周祥的马车,车轮子都快要跑飞了。
当他们终于在第五日的夜里回到游侠山的时候,苏酒早就呼呼大睡,麻绳子被她仍在地上。
苏小山揉了揉被颠簸的已经没了知觉的屁股对周祥说,“周大哥,咱们猜错了,我姐岂会寻死,她就是不想去皇城,所以特意这么说,不然王爷岂会放下姐留在游侠山,哎……你说,我姐就那么不喜欢享福吗?”
周祥捏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已经开了花的屁股说道,“很好!”殊不知那隐藏在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皮下是怎么疯狂地笑容啊!
闻着小山的呼噜声,周祥睡在了苏家的院子里,侧身看着二楼苏酒房间的窗子,裂开嘴无声的大笑着。
梦里,苏酒穿着血红的嫁衣,手里端着无花果跑去周府找周祥,周祥却笑苏酒是贪吃鬼拒不收。
“泼……”
“啊……”
先是一盆冷水,而后是周祥的惨叫,他惊的一个咕噜从木板床上翻在了地上,惊魂未定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微微眨巴小眼睛适应眼前的大亮,对着苏酒笑着唤道,“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