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回离开不久,侍人们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大摞,七嘴八舌地跟我说这说那。我一时理会不过来,就让几个年长的先说,他们面红耳赤,谁也不能说个完全。我就似乎只听懂他们在说倌歌化名的青南偕出事情了。在来中书部的路上被某某某带的卫队给截住了。这大冬天的,粮草储备、炭火运输的事情不管,居然有人有兴致找起青南偕的麻烦来了。他不过是一介庶民,有什么事情可以这样大动干戈。
我这就明白了,又是紫凌玉,宫里为数不多的卫队,皇室贵胄的卫队一般不会在宫里骄横跋扈的,只有这个人,她要么不动,要么兴师动众,唯恐天下不知道她的威风。
白飘兰刚刚端来热气腾腾的粥,我也没得吃上一口,就奔了出去。
青南偕就是倌歌,我怎么可以允许别人动得他,我对这个男人也真是奇怪,说不出哪里好,就是在我心里扎了根,甚至于我认为我与他根本没有什么越线的暧昧以及情意,人可以掌控自己的欲,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随心所定。
跌跌撞撞地穿行在雪地上,我从未如此焦急地行走,在这个皇宫里,凡事皆可慢条斯理,没有什么让我可以焦急揪心的,唯独这个男人的出现,我再也坐不住了。
雪冲撞在我的油纸伞上,蹦起兮兮碎碎的声音,我听得到世界的孤独和我自己的担忧。
“你还不承认!”我还未曾到这个声音发源的地方,就在拐角处听到了紫凌玉的声音。
对面的人简直要匍匐在地上了,雪地上有殷红的痕迹。
侍卫们都披着斗篷,风雪狂作。他们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倌歌?”我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却努力想爬起来的人。
“青南偕,我说的话,不用再说了吧。你要是还不承认,我就把你碎尸万段!”紫凌玉蹲下去,对着青南偕轻声道。
青南偕摇了摇头,勉强地支撑起来,“我不是,就不是。”他的体力显然匮乏了,真不知道紫凌玉这样虐待了他多久。
“好,看你样子已经不行了,既然这样。我们走,让你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紫凌玉的脸不是冷笑,简直就是抽搐下,就背过身去了。
侍卫们齐整地尾随着她。
“青南偕!”我跑过去,抱住气若游丝的他,他看见我的到来苦笑了一下,嘴角歪歪斜斜地淌着血。
紫凌玉看到我毫无征兆地赶来,几步转身来到我面前。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的刀尖指着我。
我不搭理她,这个时刻的我很勇敢,我赌她不会对我怎么样,仅仅是暴跳如雷而已,她可以在母皇面前进谗言,但是我可以说她诬告。因为在我搂住青南偕的那一刻,我已经把一样东西偷偷地藏在他的怀中。
“你最好说明白了,不然,恕我朝律法不能容你。”她心里一定暗喜,终于抓住我的把柄了。也许就这么一次,所谓的敌人可以永堕不可轮回了。
“紫凌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府邸里的侍卫怎么可以任你打伤!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是对本王不敬麽?”未等她开口问青南偕为什么是我的侍卫,我就假意从青南偕的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婧王府守卫侍军之令”。
紫凌玉傻了眼,这是?
寒风愈发地扎人。
“青南偕乃是我王府里的人,你们要带走还是要杀他,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我对于这般禽兽行径的忌恨之人都是不会留情的,何况紫凌玉本就是抓住了我温和的软肋,不过她是遇上了我这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
紫凌玉修长的指尖举了上来,又落了下来。“婧王爷是对圣上的挑衅啊。圣上委派我,让我有法必究,不姑息养奸,不让我等办事有漏网之鱼。可是雪王爷很不服圣上的裁定啊!”我的颜色铁青了,她居然拿皇上的谕令来压我。
“不要与她讲这么多,杀了这个男人!我们众人皆觉得这个男人来历可疑,说不定是刺客呢!”身边的侍卫一劝,紫凌玉愈加得意起来,点点头,“说的不错,人心所向,此人非奸即盗。王爷还是避开比较好,免得牵扯其中干系。”她的刀刃闪过一丝杀气。
“我都说了是我府邸的侍卫了,你为甚还要与本王做对!”未等我说完,那个紫凌玉身后的侍卫就携着刀,飞也似地冲过来了。
歹毒的首领下,果真出了这般下属。
一个黑影划过,刀尖一晃,在这个侍卫的脖颈上纹了一个痕。
那个侍卫便没来得及求救一生,一头栽在雪地里,无声无息。
紫凌玉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惊愕地看着那个侍卫的尸体,这个周围,都是一片静谧。青南偕本就是预备好死了的,他也缓缓地睁开眼睛。
侍卫的手指许久都未动弹,眼瞳睁得突兀,已然没有生机。
苏回收剑,伫立在雪地,紫凌玉在离他一丈之遥,良久才开口:“王爷府的管事,居然杀我们侍卫队的人。”她惊悚地笑起来,“妙哉,我很喜欢你的剑法。终于拿到你们为所欲为的罪证了。咱们走!”她笑着带着队伍摇摆回去。
“苏回,你怎么来了?”我很惊奇这个男人总能在我危难之际出现,心里暗自淌过暖流,涩涩滋味流转不止。
“别管了,王爷,我把他带走吧。”苏回与我一起搀扶起青南偕。
这几日,我无时无刻地坐在床榻照顾着倌歌,白飘兰跑进跑出,这要能招呼的到她的地方,她哪怕是半夜就能帮得上我。
倌歌这几个晚上都在痛苦中,辗转反侧,似被什么纠缠扰了清梦。他的眼角时常流出眼泪,每每这样我就很伤心,我知道他在痛苦,但是我也不清楚他究竟痛苦什么。白飘兰绞了一把热水毛巾,递过来,我轻轻擦拭他的眼角。他在梦里偶尔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能笑出来,太医抚着他的额头,说,“青南偕受了伤,有些是旧伤未愈,新伤又现,局部还患了炎症,所以需要久时调理。”
我趴在他的胸口,心疼之时,眼眶不禁泪水盈满,“那天是我有太多顾虑了,如果我早点赶到,早点冲到紫凌玉的面前,你就不会这样了。我要是去你老家接你就好了。”
白飘兰柔柔地拍拍我的背,轻声道:“主子,千错万错不在你,是紫凌玉那个畜生让你这般难过,让他受伤如此严重的。此仇不报,怕主子你要被人笑话啊。”
我那听得了那么多,自顾泣着。
“王爷……”苏回的声音。
我抹干眼泪,起身,转过头。“唔?”
苏回的眼神很奇怪,脸上有一种复杂的表情。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苏回默默地侧过身,对着窗外,他无语凝咽了许久,低声说道:“红袖的伤势很重,你也可去看看他,也许哪一****就回天乏术了。”
我闻言,让白飘兰照顾好倌歌,千叮咛万嘱咐不过就是说了些零碎的事情。
苏回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我甚至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我随着他去了专门让侍人居住的厢房。红袖算是贴身侍人,所以所住的地方,我又让府里的家丁给他安置了几方红木家具,显示出他的身份有别于其他人。
“主子,你来了。”他哆哆嗦嗦地似老头子一般,太医前几日说他无恙,我就隔三差五地来看慰下他。他的情境本是越来越好了,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却病态沉重,他干裂的嘴唇差点发不出一点声音。或许是因为听闻我要来,挤出这么一些微弱的声音,与我问安。
我帮他盖些严实的毯子,他的眼神里倏然感激地看着我,我点点头,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红袖,你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吧,王爷在呢。”苏回轻轻地在我背后说了一句。
“是啊,红袖,你说吧,我听着呢。”我反应过来,立马应和道。
红袖凝了凝神,“王爷……紫凌玉不除……王爷永远永无宁日,朝廷文武百官也一样……”
我温柔地看着他,屏住心中伤痛,莞尔一笑,点点头。
“王爷……你要照顾好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红袖,你别说这样的话,本王还要跟你一起……”我梗咽了一下,他伸出手来抚住我的手,悲伤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已经几近僵硬了。
“苏回管事,我托你办的事情,你一定要……”他的眼神又灵动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期望。
我不懂这事情到底是何原委。
“红袖,你要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我不愿你做得如此……”苏回欲言又止。
我看了看这两个奇怪的人。
“我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想让我不安生麽?”红袖笑容愈加苦了。
苏回沉默良久,含颚答应。
我逮住苏回,焦急问道。“是什么事情,你们居然有事情瞒着我。”
苏回淡然一笑,道。“王爷,此事情我和红袖已经谋划了,对王爷你只有好处,未有坏处。”
我转过头去,看到躺在病榻上的红袖,他也会意地点点头。
气不打从一处来!
我径直冲出去了门槛,这是怎么回事呢?王爷府邸里的管事和侍人居然串谋一件事情,本王却不知情,让我颜面何存?
渐离了侍人的书房。
我独自倚在柱子上,暗自盛怒。
红袖的声息自从那天以后的几天我都未曾闻到。他仿佛人间蒸发了。苏回也消失了。
我几次去辑事房找他,下属都说不清楚去了何处。只好回房一边照顾着绾哥,一边打听着苏回的消息。
苏回渺无音讯,但是红袖的消息提前来了。
“王爷,红袖的尸体在朝堂外的空地被发现,手攥着一块血书,据说是控诉紫凌玉的罪行。现在皇帝已经命令刑部去提审紫凌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