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璇发现,二筒这狗,跟别的狗不大一样,正常狗都爱吃肉,二筒却最爱吃胡萝卜,若非它耳朵没那么长,她定会将它认作兔子。
看了看它晶亮的大眼,那一蓝一绿的瞳仁,宝石般瑰丽,宋璇觉得,二筒非寻常狗,自然不走寻常路,癖好怪点也无可厚非,这么想着,一根胡萝卜在天空掠过半道抛物线,随后,被二筒腾跃咬住,继而单脚站立转了个圈,只是,它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床上,冷不防,摔了个狗吃屎。
所幸它坚强,也许是好面子,立马爬起来,趴在床上,前爪捧住胡萝卜,优雅啃啊啃。
那厮在啃萝卜,嘎嘣嘎嘣响,宋璇则将手上的银子来来回回数了几遍,最后索性一推,反正再怎么数银子也不会多。
她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这里观景极佳,远离中心繁华地,房费自然也比较便宜。
楼下几株新桃嫩柳低调抽芽,粉嫩的花苞,嫩黄的柳芽,看起来娇俏可爱,而不远处的池塘,湖水澄碧清澈,可以窥见游鱼散漫。
然而,宋璇却没有心情观赏这万象更新的春景,手指一下一下轻叩窗沿,她在等一个人,一个能解答她疑惑的人。
银子不多,三天了,若这人今日不来,明早她便要离开。
天色渐暗,不多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打在窗棂,溅起朵朵水花。
在窗边站了近半个时辰,宋璇叹口气,伸手去关窗子。
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青绿,青色布衣的男子,手执油纸伞,在雨中缓行,雨水泠泠,顺着伞沿若道道细碎珠帘。
似是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他抬起头,对着宋璇抿唇一笑,淡淡点了点头。
“我以为,我被贺兄骗了。”明明是埋怨,偏生宋璇说来像是打趣,眼底不见丝毫怒意。
贺三关上油纸伞,顺带在门外沥干了伞身上的水后,方将伞放在门后。
“你这样想我?”贺三接过宋璇递过来的茶水,饮茶之姿优雅,眼中含着点点笑意,显然听出宋璇不是真的责备。
这人真的是乞丐?怎么看都觉得修养极佳。
“近日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他不紧不慢解释道,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贺兄肯帮这忙,小弟已感激不尽。”毕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人物,稍微不当,便会受到牵连。
“不过投桃报李,这是我搜集到的相关资料,你先看看。”话落,他将几张纸页递到宋璇面前。
拿过手,就势翻看,一时间房内,除了哗啦啦的纸页翻动声,就连二筒嘎嘣啃萝卜的声音也消失,安静异常。
安玉生,安城人,其父曾任安城知府,后因贪污受贿(实则做了别人的替罪羊),抄家,举家流放北荒,北荒途中,双亲齐染顽疾,相继离世。
曾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名为玉娘,安城茶商的长女,两家私交甚好,然婚礼前半年,安玉生被抄家,其父变卦,废弃婚约,将女儿送往宫中。**争斗血雨腥风,不知是谁诬陷时为玉贵人的玉娘与安玉生有染,龙颜大怒,将玉娘打入冷宫,三日后,玉娘在冷宫悬梁自尽……
“既被流放,为什么还会有通缉令?”什么道理非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若仅仅只是玉娘的缘故,这等皇室丑闻,就更没有理由闹得满国皆知,而该秘密结果。
“宋兄似乎对这安玉生极为上心,可否冒昧问一下原因?”贺三径自满上一杯茶水,笑意清浅,只是那古井般深邃的眸眼中带着些许探究。
贺三是认识这安玉生还是纯属好奇?宋璇也挂着笑脸,心下百转千回。
“不过走投无路时,受恩于此人,初见通缉令,本还不确信,只听他身边的美貌女子唤过他一声‘安公子’,我便猜想大概是这人无疑。”宋璇毫不客气将水杯往前一推,贺三飞速握住,满上茶水,又重新推回,这过程中,茶水未溅洒一滴。
“多谢!”宋璇捧起茶水,透过杯身遮掩,打量贺三的神色。
“安玉生自小被誉为安城神童,文韬武略极佳,为人谦虚且乐善好施,安城百姓对他赞誉极高。”贺三娓娓道来。
宋璇凝神听着,也不打断。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说他家族的败落与父母的双亡是致使他这场火烧起来的主因,那么玉娘的死,无疑是火上焦油,他又怎能不恨那坐在金銮殿上之人。”
金国皇帝?宋璇失笑,这贺三胆子还真大!不过,她似乎看到了贺三眼中一闪即逝的恨意,难道他与那皇帝也有什么渊源?
“所以,他去刺杀皇帝?”即便武功再高,只身一人想闯大内,也是天方夜谭,而此时,胸口的那块赤玉传来一阵灼热。
“他从北荒逃了回来,却是做了件比刺杀皇帝更要命的事……”说道此处戛然而止,贺三突然起身,推开窗子,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雨停了!”
宋璇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没说话,她不能露出急切的神色,她只能等,从她这个角度,贺三看起来是在感受雨后空气,实则微微侧目,用余光打量她的神情。
漫不经心转着茶杯,空闲中,又扔了根小萝卜给二筒。
一刻钟后,贺三再度回位,悠悠道:“他盗走了国宝——璇玑玉!”
饶是宋璇想装平静都无法镇静,也就是说,安玉生给她的东西……收起一瞬的错愕和惊讶,故意用惊讶和不解的语气顺口问道:“开玩笑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盗走国宝,暂且不说他有没有进到皇宫中的本事,便是有,他怎么知道国宝放在哪里?”
定是有人相助,只是这人是谁?
一时间,宋璇与贺三想到了一处。
贺三也似疑惑不解般皱了皱眉:“这我便不知晓了,只是宋兄若认识此人,最好撇清关系,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璇投去感激目光,点了点头,心下却纳罕:安玉生死了,这事竟没人知道吗?那只有一个可能,——知道安玉生死了的人,也死了。
蓦地,脑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孔,绝美无双堪与日月争辉的绝世容颜,果然,美人都是淬了毒的,想到自己曾耍了他,心下有点微惊,希望日后不要再遇到此人。
“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贺三起身告辞,目光却无意瞥过宋璇桌上零散的碎银,“宋兄目前手头拮据,不知要前往何处?”
“碧云峰元宗剑派。”宋璇很干脆报出去向,她也没打算瞒他,若有心,她不说,他也定会查到。
送走贺三后,宋璇望着他离开时紧闭的房门,眸光亮了亮:“贺三,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