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仅有几十平的空间,让我尝尽十几年从未经受过的折磨。
我未曾想过,黑暗竟然能带给人如此巨大的恐惧。我也从没想到,某一天我会因为饥饿而感到如此痛苦。这一切,我现在正在一点点感受。
此时,和我遭受同样苦痛的灵儿,竟没有丝毫的怨言。
……
龟田加一在见过我们一面之后,再未露面。而且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龟田加一之前来的那次,再没人来过这间牢房。
这种凝固的黑暗仍在持续,记不清时间流逝了多少。
一天?两天?
……
我的意识变得愈加模糊。
直到有一天,牢门再一次被人打开。而我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只听见耳边有人在讲话。
这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
开始有人把我手上、脚上的锁链解开,整个人被人拖了起来被带走。
残存的意识尽然殆尽,进入了鬼魇一般的梦境,无数个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重现,那些曾经的画面异样清晰,并且一遍遍的重现。
袭来的场景开始变得恐怖,胸口有种莫名的疼痛,我不禁放声尖叫。
可无论我如何吼叫,那些场景画面仍然不知疲倦的在我面前呈现。
我有些疲倦,再无力阻止那些令人绝望的画面。
……
一股细流流进我的口中,润进我的喉咙,渐渐地,身体好似有了力气,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反应,我不甘心,仍吃力的尝试着。
“醒了!醒了!张井城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声音格外亲切。我痴痴的笑笑,意识到自己定是还处在梦境里。
但那个声音愈发的清晰,好像近在眼前,就在身边。
“张井城!快点醒过来吧,我好担心你啊”,那熟悉的声音变得哽咽。
不真实感狂涌进心田,我竭力地想要睁开眼,想亲眼见识那熟悉的感觉。
我缓缓睁开双眼,扑面而来的微光格外柔和。
接着,我看到,曾经我无比思念的、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那张俏脸,竟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傻笑着闭上眼:“我一定是还没睡醒,一定是这样”。
“哈哈!傻瓜,你终于醒过来了,我担心死你了!”,苗苗猛地伏在我身上抱住我。
实实在在的感觉压在我的身上,我才相信眼前人,确是苗苗无疑。
“啊……”,肩膀上锁链留下的伤痕,此时被苗苗轻轻一碰,疼得我咧嘴呻吟。
“傻瓜!你没事吧!……我忘记……你身上有伤”,苗苗一听,吓得赶紧从我身上起来,俏脸梨花带雨,紧张的问道。
我微笑着道:“看到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待我说完,苗苗俏丽的脸上立刻升起一团红晕。
我费力的坐了起来。
苗苗见状,忙扶住我,紧张的担心道:“傻瓜,你还没有恢复,不要乱动”。
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我抑制不住地,穷尽全身之力一把抱住苗苗。
“我……好……想……你”,我一字一句道。
“傻瓜,大家都看着呢!”,苗苗被我用力抱住,动弹不得,害羞的用手轻敲我的后背。
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众人,徐长野和其他几个同窗同学一个个露出奸贼的笑容,就连刚刚醒过来的毛三修都满脸****的表情。
我无奈的瞪了他们一眼,意犹未尽的放开抱住苗苗的双手。
苗苗颜容绯红,离开我的怀抱前蝇语般小声说了句:“我也好想你”。说完,便飞也似的逃离开。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徐长野几人,口不择言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哦,对了!灵儿怎么样了?”。
徐长野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回答道:“我们可就说来话长了,先不说我们。那个姑娘,现在还昏迷着,现在是娄萍萍照顾着呢”。
看着面前一众亲切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当日我不告而别,如今再见,颇有些物是人非的味道。
我又问道:“灵儿怎么还没醒?”。
徐长野解释道:“别担心,那姑娘虽然比你们两个伤的重,但是没什么大碍,我们刚给她喂了水,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我稍稍安心,心里充满了愧疚。
当初答应灵儿把她安全带到陕西,没想到如今真的连累了她。
徐长野见我迟迟不说话,以为看出我心中所想,开口说道:“不是我说你小子,你倒是有齐人之福,灵儿那姑娘……”,说着徐长野顿了顿,奸笑着,悄然说道:“可不比苗苗差啊!”。
我听的头大,额头沁出汗珠,赶紧解释道:“你可不要瞎说啊,什么跟什么啊,没有的事!”。我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看向苗苗那边,好巧不巧地,正撞见了苗苗的目光,吓得我赶紧偏过头。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靠树而坐的毛三修,也听清徐长野的悄悄话,登时疯了似的跳了起来,叫道:“姥姥的!徐长野,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
这一跳可不要紧,毛三修是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说完一句话疼得嗓子都变了音调:“我跟你们说啊,灵儿是我的,你们谁也别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急!”。
毛三修鬼叫着说完,还不忘面露凶光的扫了众人一遍。
徐长野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得!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初来乍到的,不了解情况,毛三爷,您老就别见怪了呗!”。
众人一阵哄笑。
大家聊的兴致越来越高。我也从徐长野那里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苗苗早在我还在奉天的时候,便从谷阳赶了来。
当日我不辞而别,没几日,日本人和各国洋毛子便攻了来。谷阳一时间水深火热,学堂哪里还顾得上结业。高先生那边索性直接草草了事,交代了大家一些“万事谨慎”、“忠心爱国”、“志在四方”之类的话。乱说一气之后,自己立即匆忙携着家眷南下避难去了。
学堂结业之前几日,适值奉天方面传来消息,言奉天遭受了俄军和日军两面争夺。苗苗听罢,甚是担忧,生怕我遭受危险,立刻马不停蹄赶去奉天。苗苗家在云南,地处黔滇之地,此时尚可安保,苗苗自然甚是放心。
徐长野听说苗苗要去奉天,就道他去奉天办事,与她顺路,便一同赶了来,而另外三位男生池加、施照、何平安则是徐长野游说来的。
大家都年轻气盛,禁不住劝说,所以最后都头脑一热就跟了来。
娄萍萍是因她和苗苗有同乡之亲,她二人向来关系格外亲密,就道回云南家里也无所事,就一道而来。
谁知当他们到了奉天之后,竟没寻到我。料想那个时间,我应当是刚刚离开蛇头山没多久。
此后,他们经多方打听,一刻不休的沿着我的路线狂赶路,总算在辽中县外的树林发现了我。
祸福齐至,当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也同时见到了龟田加一所部的日军,因为日军人太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躲在暗处,眼见我们被带走。
之后我和毛三修以及灵儿三人被带入日军据地的牢房,被关押了起来。
徐长野和苗苗他们一行人只得暗中跟踪,一直想办法,等了几日之后,终于想出了办法,把我们从那个黑牢房里救了出来。具体的营救过程,徐长野并未详谈,我亦没追问。
目前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日军据点西边很远的一处树林。日军据点是辽中县往西的一个小县城,而我们待得这个树林则是辽中县再往西很远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距离黑山县很近,不过赶路的话,还是得需要好几日的脚程,总而言之,这里现在已经很安全了。
一个时辰之后,我想知道的事情,徐长野基本上全部叙述完,灵儿也已醒了过来。
她醒来后,毛三修随即冲了过去,抢着嘘寒问暖,直接把娄萍萍挤到了一旁,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我观灵儿无大碍,也放下心来,原想说些道歉话,奈何此时不大合适宜,我只好作罢,随意安慰了灵儿几句,便离开去了一旁。
树林不远处的溪水旁,一丈许的扁平圆石静卧一侧。苗苗放松的坐在圆石之上,时不时拾起身边的石子丢入涓涓的溪流中,几缕透过树冠的光线照在她身着的白衣上,看的我心驰神往。
我悄悄循着她的背影走过去,悄悄的在她身边坐下。
身体刚刚半躬,就听苗苗头突然道:“灵儿还好吧?”。
“啊?”,我迟疑了下,在苗苗身边坐下说道:“嗯”。
苗苗继续丢着小石头,头也不回的道:“城哥哥,城哥哥,叫的很亲热嘛!”。
顿时,我便哑了下来,不知该如何作答,一紧张,口不择言道:“城哥哥?你怎么知道?”。
苗苗一听,登时转过头来,双手齐刷刷一把捏住我的两个耳朵:“好啊你!还真有这回事!我说怎地灵儿昏迷的时候,旁人的名字都不叫,偏叫你城哥哥!”。
“冤枉啊冤枉!!”,我表情惊恐的回道。
“哼哼,行啊!我倒是要听听看,你究竟有何冤情!”,苗苗松开一只手换成捏住我的鼻子,嗔怪道。
“事情,还要从我离开奉天那日说起”,我也不还手,只任由她拿捏,一时间我竟忘了身上受的伤痛。
“那日,我独自……”
“等等,我突然不想听了”,苗苗突然打断我大笑道。
“你敢耍我!”
“就耍你,你想怎样啊,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