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黑贝”龇着牙，压在他身上，流着口水狂吠。“黑子，快起来！”一声呵斥传来。“黑贝”呜呜地发出几声低吼，摇着尾巴走开。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面前站着一个十岁左右，一脸稚气的小女孩。她披散着头发，忽闪着大眼睛说：“你没事吧？”姜舟摇摇头，惊魂未定地问：“你是这家的人吗？”
小女孩点点头说：“我是，你找谁？”“噢，我找……”他掏出纸条看一眼说：“请问于菲在吗？”“我就是啊，你是谁？”女孩奇怪地看着他。姜舟有些意外地说：“那个……是这样的，有人托我给你带来一包东西。”他把帆布包递过去。
她接过帆布包，打开，看了看，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地说：“叔叔先进来坐会儿吧！”姜舟随她进去，房间里是地板，踩上去“吱吱”作响。小女孩回头“嘘”了一下，小声说：“轻点，奶奶在楼上睡觉。”
他们进了客厅，她示意姜舟在大沙发上坐下，转身过去泡茶。他四处看了看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的香味，墙上挂着一个相框。他起身看，几乎全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位老太太的照片。正中间似乎是一张全家福，一男一女站在两边，中间坐着一位老太太，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那全是我和奶奶的照片！”于菲边说边端着茶过来。姜舟接过低声说：“谢谢！”于菲指着照片说：“那张上面的是我父母。不过我对爸爸没有印象，妈妈也很早就去世了，只剩我和奶奶。”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的悲伤，而是表现出一种同龄孩子没有的神色。
姜舟喝了一口茶，嘴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你多大了？”他问。于菲说：“八岁了，上小学。”姜舟点点头：“奶奶身体好吗？”于菲摇摇头说：“几年前，奶奶脑子不太好使了，家里的亲戚把她送去了养老院。但从去年开始，每个周末我都把奶奶接回来住，我长大了，能照顾她。现在奶奶好多了！”
她很平淡地说着这话，丝毫没有沉重和压抑的感觉。姜舟四周看了看说：“平时只有你一个住这儿？”于菲摇头，笑了一下说：“没有啊，还有院子里的黑子你见过的。”她笑笑说：“五岁开始我就一个人在这里住，习惯了就好了。”姜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带着年迈体弱的老人，看似孤独地生活着。
“对了，托你送东西来的是你什么人？”于菲问。姜舟回答：“嗯……是我的一个朋友！”于菲又问：“他长什么样呢？”“嗯……”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说出实情让她失望：“他长得高大、健壮，挺帅的！”“真的，有照片上帅吗？”于菲指着相框说。姜舟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直觉没错。
于菲眼睑低垂着说：“他不会回来了，对吗？”姜舟脸上发热，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上了一样！“他……他会回来的。”姜舟脱口而出。于菲笑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说：“是吗？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把东西送过来？”姜舟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个……等过一段时间，忙完了他就回来了。”于菲似乎明白了什么：“妈妈当初也这么说过，可是如果你爱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姜舟顿时感觉胸口被狠狠锤了一下，压抑得很。他甚至不敢正视于菲的目光，“你们大人就不说实话，总是骗我们小孩！”于菲表情冷冷地说。“东西我送到了，你一定收好。我先走了！”他感觉待不下去了，站起来刚要走。
于菲说：“等一下！”姜舟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于菲犹豫着说：“你能不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什么愿望？”他问。“你能带我去动物园游乐场玩一次吗？”于菲低头说。“行，没问题！我明天来接你！”姜舟认真地回答。于菲听了，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直到回了家，他的心情也一直无法平静下来。于菲的表情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心里默念道。
乞丐根本算不上丐神，这名字取得真不好。他马上打开电脑，修改题目，可改成什么名字好呢？想了挺长时间，他最终敲出两个字：“乞丐。”
天亮了之后，姜舟早早地去了于菲家。快走到的时候，他看见院子里坐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一个方向。于菲正在喂她吃饭，仔细地清理着从她嘴角流出的口水，黑子围着她们摇着尾巴转圈。
于菲看到了他，惊喜地喊：“叔叔你来了？”脸上的表情和昨天有了不小的差别。姜舟点点头，对老妇人说：“奶奶你好！”老妇人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于菲说：“奶奶也在问你好。先等会儿，喂完奶奶吃饭，还要送去养老院。”姜舟说：“慢慢来，有的是时间。对了，你不上学吗？”
“还在放暑假呢！”她用勺子挖起一口粥，试了试温度，喂到老妇人嘴里。“干吗还要扶奶奶出来吃早饭呢？”他问。她擦了擦老妇人的嘴角说：“呼吸新鲜空气，晒一下太阳。多在户外待着，对奶奶的病有好处！”
服侍老人吃完饭，要送她去养老院。“叔叔先帮我扶一下。”走到门口她说。姜舟扶着老人，她很轻，有种柔若无骨的感觉。于菲回到院子拍拍黑子的脑袋说：“你乖乖地待在家里，别乱跑，好好看家，等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安顿好老人后，姜舟打车先带她去动物园。一路上，小大人于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透过玻璃左看右看。动物园到了，于菲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到丛林一样，蹦蹦跳跳进去。这才是一个八岁女孩该有的表情，他加快步伐跟上。
她一路看到猴子、大象、狗熊、长颈鹿等等，不停地问这问那，就像普通的小孩一样。路边一处水池，这里养着河马。但当他俩走过去的时候，河马却陆续进了洞里面，洞口能看到一头河马的肥屁股。
他俩的旁边有个男人带着小男孩在看，小男孩看不到河马很不甘心，一个劲儿地对他爸爸说：“让它出来，爸爸，快点，把它弄出来，我要看！”男人无奈地说：“河马累了，要休息了，我们明天再看。”但小男孩还是不愿意，不停地嚷嚷着把河马弄出来。
姜舟感到好笑，他看了看身边的于菲。她正转头看着小男孩，一脸的羡慕。姜舟怕她触景生情，碰她一下说：“走，叔叔请你吃冰激凌去！”
他买了两只大大的冰激凌，于菲喜欢吃巧克力味，他吃牛奶味。两人比赛谁吃得快，结果可想而知。但他的嘴巴沾上了满满的奶油，于菲指着他的嘴巴大笑。姜舟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的疑问，他只是想让于菲多笑一会儿。
从动物园出来，他们转去了游乐场。刚进去，于菲就对过山车产生了兴趣，非拉着姜舟去坐。过山车开动后，姜舟紧闭双眼，耳边传来于菲的尖叫声。几圈下来，姜舟头昏脑涨，拼命地抑制住想吐的冲动。
于菲倒是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她又拉着他去坐海盗船、升降机。一圈下来，姜舟再也坚持不住，扶着垃圾桶不停地吐着。于菲轻轻地拍着他后背，他感到胃里吐得干干净净了。“你没事吧？”她问。姜舟摆摆手说：“没事，你还想玩什么？”于菲举起小手说：“还要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他们坐在摩天轮里，渐渐地升高。于菲趴在座位上，看着外面。“哇，好高啊。你看那座大楼，真漂亮。啊！我看到云朵了，就在我们头上。”姜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中飘过大块大块的云彩，很是漂亮。
姜舟给于菲买了旋转木马的票，他等在外面。于菲调皮地问：“你不上来坐坐？”姜舟摇头说：“我太重了，别给人家压坏了。你去吧，我看着你坐，我就坐在那长椅上。”他指了指不远处。
于菲高兴地上了旋转木马的台子，然后认真地挑了一匹金黄色的大马坐上。很快，上面坐满了小孩。快乐的儿童音乐响起，旋转木马开动了。于菲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地向姜舟挥手，他也向她挥手。
旋转木马一圈圈地转着，有那么一会儿，他也想变成一个孩子，骑在旋转木马上。感觉自己就在世界的中央，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旋转。姜舟放声大笑，甚至盖过了音乐的声音，他感到很快乐，似乎是被于菲的情绪感染了。这个小孩天真无邪地笑着，她的笑容太好看了。真希望音乐永远不要停下来，旋转木马永远不要慢下来，就这样转呀转呀转呀……
玩乐结束之后，他带于菲去吃了她最爱吃的水煮鱼。他们互相开着玩笑，他的一切烦恼都融化在于菲的笑声中。于菲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真好吃，太饱了！”
姜舟送她到了家门口，还没等开门。黑子似乎闻到了她的味道，兴奋地跑过来，大声地吠着。姜舟说：“今天高兴吗？”于菲用力点点头说：“嗯，你是个好叔叔。”姜舟笑了：“对了，我给你我的手机号，你记下来。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如果是想出去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于菲高兴极了，姜舟肯定地点点头。“太棒了！”她跳了一下，欢快地跑进了屋里。
还没到家，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薛璐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天啊，我还以为您老消失了呢，怎么一直关机不接电话，连短信都不回啊！”薛璐嚷嚷道。“我……最近手机坏了刚修好！”姜舟支吾道。“是吗？”薛璐有些不相信：“你在哪儿呢？”“干吗？”姜舟问。“看把你吓的，就想见见你呗！”薛璐说。姜舟说：“行啊，在哪儿？”
薛璐约在一家茶馆，姜舟走进去，她在角落的位置招手。姜舟坐下，薛璐盯着他说：“怎么失踪了，故意躲我吧？”“哪能啊！”姜舟讪讪地说。他四处看了看：“你平时喜欢喝茶？”薛璐点头：“对啊，难道女的就必须喜欢喝咖啡和奶茶啊？”
“还有，”她喝一口茶说，“那本《挪威的森林》不错，就是某些情节太色情了！”她笑了。姜舟假装严肃地说：“你得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去你的艺术！”她在桌底下轻踢他一脚。姜舟喝了一口茶，她说：“我生日那天你干吗不辞而别啊，我还想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呢。”姜舟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薛璐点头：“问吧。”“听说你男朋友条件不错，收入也挺高。你干吗还要去超市打工呢？”姜舟问。薛璐一脸的不解：“这两者有关系吗？他有钱不代表我就得靠他活着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认为，女人是纯粹的由物质决定一切！”姜舟摇头说：“我可没这么说啊。”“得了吧。”薛璐歪着脑袋说：“肯定是这么想的！”
姜舟并没有再否认，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你发什么呆呢？”薛璐奇怪地问。姜舟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在看这茶杯。”“我问你啊，”薛璐朝前靠了靠脑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去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清净地过上一段时间？”姜舟想了想说：“当然有，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薛璐撇撇嘴说：“切，还真拿自己当腕了，整天都忙什么了，还没机会。”
这话说得很对，他也不知道整天在瞎忙什么。姜舟问：“你想去哪儿啊？”薛璐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穿过玻璃橱窗，望着远方说：“一个很远的地方。”姜舟看着她，茶杯里腾起的热气和橘黄的灯光笼罩在薛璐脸上，像极了一幅老照片。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送薛璐。而是仅仅帮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目送着车汇入到拥挤的车流中。
回到家，姜舟脑子里很乱，他老是想乞丐的事情。而且他坚信用不了多久，乞丐肯定会来找他的。
很快，他接到了于菲的电话。明天她要开学了，问他有没有时间送她上学，姜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想给于菲买点礼物，想了想最近流行一部动画片叫《两只狼和一群羊的故事》，于是决定买个玩偶送给她。果然，商场儿童玩具柜台，摆满了关于这部片子的各种玩偶。小女孩应该都喜欢羊，他就买了一套，最后又买了一个背包。
隔天，他来到于菲家，她穿戴整齐，扎着小辫子，站在门前等着。姜舟把背包递给她，“啊！”于菲高兴地接过来，“真漂亮！”“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他说。于菲拉开背包，里面装着几只羊。但是于菲并没有多高兴，她撅起嘴说：“我不喜欢这个，太幼稚了。”姜舟好笑地说：“你才多大，现在很流行的。”于菲撇嘴说：“就是流行才不喜欢，不过我奶奶喜欢，我送给她。谢谢你！”她仰起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