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贤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一脸茫然：“我……没事……”
庞勇松了口气，道：“你们没事就好。走，快上去看看筱帅。”
二楼的书房里当然没有了筱帅的踪迹，然后四个人分头将整座房子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庞勇沮丧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问道：“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筱帅说想单独待着，不要我们打扰他。我们就守候在这里，小心地注意着上面的动静。后来，实在是没什么异常情况，我们就开始犯迷糊。突然间，似乎来了阵风，把门吹开了，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不，是飘了进来。她先对我发动了袭击，我只感觉头顶上疼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庞勇又将头转向阿贤，问道：“你遭到袭击是之后吗？”
阿贤还是一脸的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很迷糊，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袭击者的样子你们看清了吗？”
阿贤摇摇头。
阿虎道：“是个女的，穿着一身白衣，脸很白，但具体样子我就不清楚了。”
“你们遭遇袭击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在筱帅上去不久，大约八点多钟。”
庞勇看了看表，叹道：“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再去追捕是不可能的了。”
“唉！”金溪涧重重地叹了口气。
三个人的视线同时看向金溪涧。
“看来，又得从头再来了。”金溪涧沮丧地垂下头。
阿虎立刻懊恼地说：“队长，对不起……”
阿贤也一脸的沮丧。
庞勇伸出两只手同时拍拍阿虎和阿贤的肩，深吸了口气，说道：“这不怪你们！”
第二天清晨。北方市西郊的养猪场。
一辆大卡车缓缓地驶出养猪场，卡车后面的冷藏车厢里，装着满满的一车厢新鲜猪肉，冷藏箱的外面写着“北方第一超市”的字样。
这辆卡车的出现就跟这每天出生的太阳一样，早已成了一种惯例，而它的“爽约”也跟阴天见不着太阳一样，只属于“偶然状况”。
经过一小段路程的颠簸之后，卡车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加速朝市区开去。此时，离着“北方第一超市”的开门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半个小时之后，这一满车的猪肉便会被摆上超市的冷鲜肉销售货架，静静地等待着市民的光顾。
北方市西郊那所破败的小工厂的一间厂房里，筱帅和热娅正相拥着坐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从昨天夜里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这种紧紧相拥的姿势。他们先是相互倾诉了一番离别之苦，后来在疲惫和黑暗的共同作用下，他们进入了睡眠状态。此刻，他们尚未醒来。从他们安详松弛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身心已经摆脱了昨天夜里一路狂奔时的焦灼和紧张，沉浸在一种放松平和的状态里。
太阳升上了半空，从窗户里射进一缕温和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筱帅被阳光惊醒了，缓缓地睁开眼情。他看了看四周，费了好大劲儿才让思绪与眼前的情景结合起来。看到热娅静静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和她安详满足的表情，筱帅的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感动。他轻轻地拉了拉脱落的外套，以让热娅得到尽可能多的温暖，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微，热娅还是被惊醒了。
热娅缓缓地睁开眼睛，他们相视一笑。热娅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将头埋进筱帅的怀里。筱帅的鼻尖涌出一阵酸涩。
“我曾经的愿望就是这样的，与你紧紧相拥，永不分开，现在看起来，实现这个愿望并不难，只是，我以前……想多了，也……想错了。”
“不，你没有错。”热娅抬起头，道，“你从没错过，错的是我。”
筱帅微微一笑，道：“不要这样说。我不希望你总是毫无理由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不，我不是揽责任。”热娅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事实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而且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实施什么复仇计划。”
“你完全可以立刻终止你的计划呀！只要不再有人死去，然后，你再郑重地向世人道歉，说出你的苦衷，我想，你会被原谅的。如果那样的话，到时候，你就可以走出这里，过一个正常女孩的生活。”说这话的时候，筱帅的脸上浮现出无限的憧憬之意，他感到眼前出现了太阳的光芒，而自己正与热娅手挽手地走在阳光里。
热娅的眼神却变得异常黯淡起来，她摇了摇头，道：“可惜，没有机会了。”
“什么？”筱帅猛地坐起身。
“你忘了，病毒已经开始传播了。”
“这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阻止病毒传播呀！”
“这是不可能的。”热娅茫然地摇着头，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
“你知道吗？不论是过去杀人，还是现在传播病毒，没有一样是我愿意做的，我全是在他的操纵下完成的。后来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也想停止这些无休止的杀戮和疯狂的报复计划，可是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他的面前，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不仅如此，他还控制着我的思想。我的任何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这一切都是不可阻止的！”
“你是说……你爷爷吗？”
热娅点点头，表情异常茫然，道：“我有种感觉，在我爷爷身上，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那种力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却随时飘荡在我身边，掌控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我的思想，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那种神秘力量……就住在我的身体里。”
“住在你的身体里？”
筱帅下意识地看了看热娅的身体，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是不是讨厌我了？”热娅的眼神又变得忧伤起来。
“没有。”筱帅立刻否认，“我在想一个问题，潜意识，你知道吗？”
“潜意识？”热娅重复了一遍，然后默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就是潜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它不常出现，也未必是人的真实想法，却在某些特殊的时刻神秘地浮现出来，甚至会操纵人的意识，使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或者选择。”
热娅点点头，叹道：“听起来的确很像是一回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他的控制。”
筱帅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问道：“是不是只有摆脱他的控制，你才不会做出那些传播病毒的举动，才能控制病毒的传播？”
热娅点点头，道：“对！”
“那目前来说，遏制病毒传播的最有效的途径是什么呀？”
“制造疫苗。”
“疫苗？”筱帅皱起了眉头。
“没错，如今这种情况下，除了成功研制出疫苗，没有别的有效的办法了。”
筱帅眼前一亮，问道：“只要得到原血，研制疫苗是不是就很容易了？”
“嗯！”
“原血不就在你手里吗？”
“是在我身体里。可是，恐怕你们永远也拿不到。”
筱帅黯然失色，道：“为什么？”
“他，确切地说是他们，一旦知道我背叛了他们，为了防止你们拿到原血，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我毁灭掉。”
筱帅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和严重性，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费了很大劲儿才稳住神。
“他们会随时随地杀死你？”
“是的！”热娅表情沉静，俨然像个做好了赴死准备的战士。
“为什么会这样？”筱帅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快要哭出来了。
受他的影响，一股空前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热娅感觉心疼得厉害。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流泪和痛苦的时候。她尽力地使自己恢复平静，然后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一定会在他们毁灭我之前把原血给你们。”
“那样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筱帅失声痛哭起来。他伏在热娅肩头，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边哭泣边嗫嚅着：“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热娅似乎并没有听到筱帅的话，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做出某种取舍，哪怕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说这话的时候，热娅的脸色变得苍白，并呈现出一种悲壮的色彩。
“或许，我们可以求助警察，求助庞队长，我想他会想到办法的。”
“不要……”
“为什么？”
“那样只会把他拖进危险的境地，他是个好人，这个城市离不开他。”
筱帅打断热娅的话，接着说：“不瞒你说，这两天我已经找到庞队长他们了，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们，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要帮助他们？那我？”热娅警觉地看了筱帅一眼，眼睛里出现了几丝恐惧。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他们已经答应我，会放过你的。但是得有个前提，你得有立功表现……”
“立功表现？”
“就是说你要尽力地帮助他们，不，是我们，帮助我们抓到凶手，阻断病毒传播。这样的话，你就由北方市的罪人变成了功臣。人们不仅不会再责难你，还会反过来感谢你。”
“可是……”热娅漠然地摇着头，似乎没听明白筱帅的话。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痛苦的选择，因为你肩负着你们家族的复仇使命，现在不仅要让你放弃使命，还需要你向你的亲人倒戈，这对你……一定是很痛苦的。不过……”筱帅顿了顿，说，“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除非，你继续坚持你现在的选择，那样的话，你会杀死更多的人，你的罪孽会越来越重，你就成了全民公敌，但是，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的，到时候，你就没有活路了……”
说到这里，筱帅变得紧张不安起来。他将热娅紧紧地拥进怀里，喃喃地道：“热娅，我不想让你死，我要你永远活着，永远跟我在一起。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活不下去了……”
热娅终于无法自控了，将头埋进筱帅的怀里。对她来说，筱帅的怀抱是一个充满温暖的世界，而在这个温暖的世界里，她感觉能做的似乎只有无休止的流泪，流泪……
难道，我真的只有流泪这一种选择吗？在泪水即将干涸的时候，热娅突然惊醒过来，她开始扪心自问：我真的要做全民公敌吗？为了那些所谓的家族仇恨，我要死无葬身之地吗？或许死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但问题是――那样的死亡方式有价值吗？她一边自向一边不自觉地将眼神转向筱帅。
与热娅对视的一瞬间，筱帅感觉心跳了一下，他从热娅的眼神里看到了某种东西。他确信，那种东西正是自己想要的。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那东西很快便闪灭了，像倏然而逝的雨后彩虹。
热娅垂下眼去，极力地躲避着筱帅急切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幼稚的，那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自己怎么可能轻易地摆脱它呢！自己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还谈什么死亡价值？我真是太幼稚了！热娅在心里冷笑起来。
看到热娅低下头，筱帅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忙伸出手去抓热娅的手臂，像好不容易盼来晴天的人想抓住即将消失的雨后彩虹。可热娅突然甩开手臂，起身朝外面走去。
“热娅！”筱帅突然跃上前去，一把将热娅抱进怀里，“我不让你走！”筱帅呜咽起来：“你要走的话，我跟你一起走，不论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我不怕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死……”
热娅咬着牙，想挣脱开，双腿却被筱帅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终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着身体，泪流满面。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她像问筱帅，更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我们相爱了！”筱帅哽咽着说。
热娅瞪大着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筱帅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爱能战胜一切，也能带来一切。只要我们相爱，就一定能战胜那些邪恶的计划，也能创造属于我们更美好的东西。”
筱帅喋喋不休地说着，只是他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热娅静静地听着，只是她已经感受不到他讲话的内容了。她只感觉眼前一团朦胧的雾气，缓缓地升起来，变成一团明亮温暖的光芒，将两人笼罩起来……
终于，光芒消失了，现实带着鲜亮的色彩浮现在眼前。
热娅轻轻地擦拭着筱帅脸上的泪痕，点着头，说：“我想通了，即便是死，我也要选择另一种方式，所以，我要帮助你们。”
或许是说的话太多了，筱帅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对于热娅的话，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微微笑着，说：“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说过，只要你帮助我们，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而且，据我们推测，或许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
“什么意思？”热娅瞪大了眼睛。
筱帅坐直了身体，他已经不再伤感了，整个人完全回到了现实之中。
“我们怀疑，你是被坏人――或者犯罪组织――利用了。所谓的家族仇恨可能并不存在，更或者，你与这个所谓的家族根本没什么关系，你是被那个被你叫做爷爷的人洗脑了。他抹去了你自己的记忆，然后把他们事先编好的荒诞复仇故事作为你的经历强加进了你的脑海里，让你相信他，进而听从他的指挥。”
热娅瞪大了眼睛，说：“真是这样？”
筱帅也吃了一惊，说：“什么真是这样？”
“其实，我一直以来，就觉得那些经历有些不真实感，难道……”
“这个问题可不是我们就凭几句话就能讨论出真相的，既然你决定帮助我们了，我们就该开展行动了，现在的情况可是越来越危急了。”
热娅点点头。从表情里看，她不再伤心也不再慌乱了。想到从此要与筱帅并肩战斗了，她竟有些兴奋。她拉着筱帅的手，问：“你说，我该怎么做？”
筱帅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是弄清你爷爷的真实身份，进而搞清那个所谓组织的真实状况。”
“嗯！”
“你爷爷的藏身之地在哪里？”
“阳光旅馆。”
筱帅点点头，站起身来，说：“你先回去，稳住你爷爷，而且注意不要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我去找庞队长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等等！”
筱帅停住脚，望了一眼热娅，看到她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然后一咬牙将手指咬破，将血挤进玻璃瓶里。看到热娅痛苦的表情，筱帅感觉好一阵心疼。
“快给庞队长拿去吧，有了它疫苗研制就不是问题了。”热娅将注满鲜血的玻璃瓶递给筱帅。
筱帅眼眶发热，声音也哽咽了：“热娅，太感谢……”
“还有，教团叫‘黑X组织’，总部位于美国唐人街区的一个教堂里。”
筱帅张了张嘴，眼泪快要出来了。
“别说了，事不宜迟！”说着，热娅推了筱帅一把。筱帅点点头，将玻璃瓶塞进怀里，快速地跑了出去。
北方市中心医院。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鸣叫声，一辆急救车停在急诊大楼前面。
车后门打开后，几名医护人员抬下一个急救担架，飞快地朝楼内的急救通道跑去。
“大家快让一让，让一让！”
走在最前面的两位医护人员不停地疏导着过道上的行人，以确保飞快滑动的担架车能够顺利而快速地到达目的地――抢救室！
与担架车一起“奔波”的除了几位神色紧张的医护人员，还有一位年轻女孩。她脸色苍白，神色惊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仅凭这就可以看出她与车上躺着的病人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没错，她是病人的女朋友，也是病人发病时在场的唯一亲人。
“砰！”
抢救室的门被撞开了，担架车以丝毫未减弱的速度冲了进去。
“你不能进了！”一名医护人员突然拉住女孩儿的胳膊。
女孩儿从惶恐中醒悟过来，呆呆地看着护士，不知如何是好。
“病人需要立即实施抢救。”
“你们一定要救救他，我求你们了！”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砰！”
抢救室的门关上了，女孩儿的身体僵住了。
抢救室内。
无影灯打开了，一名年轻男子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下面……
主刀医生换好无菌服后，缓步走到手术台前，他看了一眼几位待命的助手，点点头，道：“开始！”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寂静的急救室立刻变得喧闹起来。
“血压！”
“心跳！”
“脉搏！”
“瞳孔！”
“病人情况不好，立刻实行心脏复苏！”
“是！”
抢救室外，年轻女孩儿正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身体斜靠在冰冷的墙上，双眼紧闭着，脸色苍白，紫色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
女孩儿立刻起身，踉跄着迎了上去。“我男朋友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是一副沉重的表情。
“我们为病人注射了强心针，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他的情况并不乐观，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女孩的身体晃动了一下，立刻一位护士过来将她搀扶住，并把她轻轻地扶到休息椅上。
“怎么会这样？”女孩儿的眼睛里满含绝望。
医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冲身边的护士说道：“你们先照看一下她，想办法联系她的其他家属。”
“是！”
“唉！”医生轻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可刚走出几步……
“嘭”的一声，医生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医生！”
一名护士一边叫着一边惊慌地跑上去……
四十几分钟后。
北方市医院的中心会议室里。
气氛沉闷严肃，众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主席台上的副院长身上。
“我先通报一下眼下医院出现的紧急情况！”副院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今天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我们医院急诊科收治了一位急诊病人，刚到医院时，病人的情况很糟糕，当班的急诊科周主任立刻组织对病人进行抢救。可以说，抢救还是很成功的，至少保住了病人的生命。可不幸的是，在对病人的抢救工作结束后，周主任却随之出现了昏迷状态，而且在接下来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参与抢救的五位护士中又有两人发病，这些状况明显是传染病毒出现的标志……”
“传染病毒？”
顿时，原本寂静的会议室里突然像炸开了锅。大家彼此交换着眼神，同时也交流着心里的恐惧感，会议室里的气氛便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