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止了汇报，含笑盯着眼前静默的无线电设备。从他的表情和并不怎么舒服的坐姿来看，他的心里充满了虔诚――一种只有忠诚的信教徒才会流露出的虔诚。
“很不错！”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从一只与无线电设备相连的话筒里传出来，很不流利的普通话。
“谢谢导师！”他立马伏倒在地上，像一个突然接到特赦令的死刑犯。
“不过你要记住，不要操之过急。你很清楚，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几个人而已！”
“是！”他刚刚弓起来的身体又再次伏倒下去。
“我们这边的进展你也应该知道一下。”
“是的！”
“截至目前，我们的人出手了三次，效果很不错。已经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警方也加强了戒备，病毒研究部门也在进行病毒研究，他们把病毒命名为‘第六感病毒’，很贴切的名字。他们现在已经将病毒样本报告给了联合国卫生组织，现在各国的卫生部门都接到了通报。他们都在忙着做两件事情，研究制定阻止病毒传播的方案和研究疫苗，看起来我们的阻力很大呀！”
“是的！”他诺诺地说着，感觉后背有些冒凉气。
“其实不然。”听筒里低沉的男中音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们可没他们想象的那么愚蠢。他们目前拿到的‘第六感病毒’仅仅是病毒的初级阶段，它的确是可防、可消灭的，但我们的杀手锏并不是它，而是它的变种！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就会把变种放出去，到时候，别说是消灭了，他们恐怕连防都防不住的，因为就连我们对它也是束手无策的。”
“变种？”他嘟哝了一声，原本谨小慎微的表情里有些慌乱。
“你别担心。我会在第一时间给你变种病毒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说过，你是我们组织里最忠诚的信徒，理应得到最高级别的奖励，这句话永远不会变。”
“是！”他再次躬下身体，表情却异常兴奋。他不仅因为自己会在不久就会得到组织的“最高奖励”，还因为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奖励。
“好了，按原计划开展行动吧。祝你一切顺利！”
“是！”他再次伏倒在地上，直至确定听筒里的声音完全消失以后才站起身。
一走进网吧，热娅立刻被一股迎面而来的由污浊空气组成的热浪呛得咳嗽起来。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稳定下来，却又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她暗道：怪不得街上没有人呢，原来都跑这里来了。
这幅场景太陌生了。热娅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却总是撞到人身上，招惹来责骂，她有些犯急。
“请交钱。”突然一个声音吓得热娅打了个冷战。
她茫然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张桌子后面朝自己伸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手。沿着手臂看过去，她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原来是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的头。他“倒垂柳”般的头发下面一双眼睛很不友好地瞪着自己。
“快，钱！”“倒垂柳”毫无耐心地催促着。
“什么……钱？”她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上网押金，五十，快！没有的话后退两步，该干吗干吗去！”
热娅明白“倒垂柳”的意思了，可是出门的时候爷爷根本没给她钱。这该怎么办？她慌乱起来。
“倒垂柳”终于没了耐心。他使劲儿地甩了一下脸上的“倒垂柳”，“哼哼”道：“你是想赖账吧？我看你也算是美女吧？怎么会干这种没风度的……”
“我看是你没风度吧！”一个声音突然横传过来打断了“倒垂柳”的话，“美女的钱我来出。”
“啪”的一声，一只手落在了热娅跟前的桌子上，手下面压着两张人民币。
“是，是。还是帅哥有风度。”“倒垂柳”忙不迭地点头，赔笑。
热娅一下子明白了眼前的情景是怎么一回事，忙回过头去，是一个装扮同样另类的年轻男子。
“谢谢！”热娅微笑可掬地冲对方点点头。
“美女，是头一次来吧。”对方对她的“谢意”并不感兴趣，乜斜着眼睛，似看非看地朝她扭着脸。
“是的。”热娅强忍着对方的眼神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微笑着向他点头。
“没关系，我来教你。”说着年轻男子竟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并拉动了她的身体。
她想挣脱，可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心虚地看看四周，发现并无人对自己“感兴趣”，便释然了：跟着他走未必是件坏事。
年轻男子很有风度，在一个空位前率先为她拉出了椅子。
“美女请坐。”
“想干点什么？”
“啊？”热娅又愣住了。
男子瞪了她一眼：“你来这里总有目的吧？”
“哦，那就……聊天。”“聊天”是爷爷交代过的。
“哈哈！”对方笑了一下，“又一个典型的‘青春期无聊综合征’。”
“什么？”热娅伸了伸脖子。
男子没有理会她，而是捣弄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说道：“好了，开始吧。”
“什么？”
“聊天呀！有聊天号码吗？”
“有。”这个声音又是突然间蹦出来的。
男子愣了愣，问道：“多少？”
“3―4―3―7―7―2―2―5”她一口气说出了八个数字，当然这八个数字也是临出门时爷爷告诉她的。
“八位数的？级别挺高的嘛！还装作什么也不懂？”男子斜睨了她一眼，然后专心地盯着眼前的东西。在那东西上面，她看到了那串刚才自己脱口说出的八位数。
“挺专一呀？”男子突然道。
“什么？”
“只有一个聊天好友。估计是你男朋友吧？易水微寒，挺有深度呀？”
“什么？”
男子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道：“你男朋友的网名呀？你怎么了，是不是得失忆症了？”
她忙尴尬地笑笑，说道：“没有。不好意思，可能是太紧张了。”
男子倒释然了。他微微上翘了一下嘴角，说道：“没关系，其实我很好相处的。对了，我叫筱龙，大家都叫我筱帅。你叫什么名字？”
“我？”她有些迟疑。她记得爷爷一再嘱咐她，在外人面前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那他是不是外人呢？热娅有些犹豫不决。
“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筱帅忍俊不禁了。
“哦，不，没忘，我叫……热娅。”热娅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有种感觉――他应该不属于“外人”的范畴，否则爷爷不会“利用”他的。
“热娅？”筱帅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好奇怪的名字呀！”
“很奇怪吗？”她尴尬地笑笑，然后扭头看了筱帅一眼。热娅的眼神认真而洁净，这让筱帅心头一颤。
“哦，也不是。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女魔头的名字。”
“女魔头？叫什么？”
“热比娅，是个分裂分子，很招人厌的。”
“你会不会认为我也是女魔头？”说这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怎么会？”筱帅连忙摇头否认，道，“你一看就是个弱女子，肯定与她没关系。”
“弱女子？嗬嗬！”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去。就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怪异的神色。这丝神色很隐秘，筱帅没有看到，甚至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
“你是不是要跟你的男朋友聊天呀？我帮你叫他。”筱帅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屏幕上。
“男朋友？好奇怪的称呼呀！”热娅暗自嘀咕着，不过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筱帅的提议正是自己想做的。
“叫他吗？”筱帅歪过头催问了一句。
“对，叫他。”
筱帅抿嘴一笑，说道：“看来你们的关系的确非常呀！”
说着筱帅的手指敲打了一下跟前的东西，屏幕上立刻蹦出了一个方框。他又敲打了几下，方框内出现了两个字：“在吗？”
稍等片刻后，筱帅说道：“他不在。”
“哦。”
“很失望吧？”筱帅笑望了热娅一眼。
“啊？”热娅愣了一下。
筱帅诡笑一下，说道：“不过你可以给他留言，要吗？”
“留言？”
“对。这样的话，他再上线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就会联系你。”
“哦，”热娅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就给他发张图片。”
“图片？”筱帅愣了下，问道，“什么图片？”
“这……你……找一下。”
筱帅似乎恍然大悟，道：“我能找到！”
热娅暗暗松了口气。
“咦？你的图片收藏夹里就一张图片呀？是它吧？”
筱帅的话音未落，屏幕上蹦出一张图片。
“熊猫烧香？”筱帅尖叫起来。由于他的声音大而突然，旁边的人都向他们投来很不友好的眼神，热娅有些不知所措。
“哦，不是熊猫烧香，是猕猴――烧香。”
热娅定睛一看，图片上果然有一只猕猴，手里握着三炷香，不停地做着磕头烧香的动作。
猕猴？热娅的心头浮起一层暖意。
她想起来了，爷爷曾说过，在他们赤桓祖先生活的武夷山区的山上有很多猕猴。它们与当地山民和谐共处于一个天地间，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或许因为骨子里的缘故，她也钟情于这种宠物。据说她小时候曾经就有一只猕猴，可后来猕猴也被那些人捉住杀死了。最近一段时间，每想及此，虽然她无法回忆起那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猕猴的模样，但那种依恋的感觉还是很深刻的。
可是猕猴不是生活在遥远的武夷山区吗？什么时候变成一张图片了？
正在热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筱帅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道：“吓我一跳，熊猫烧香可是病毒呀！不过，你仿做的这个猕猴烧香却要可爱多了。你是说，把它发给你男朋友吗？”
热娅点点头。
“稍等。”筱帅的手指又敲打了几下，道，“好了。他上线后就会看到了。”
“谢谢。”热娅感激地点点头。
筱帅并不理会她的谢意，而是笑容怪怪地说道：“就给他传张图片？这张图片对你们俩来说是不是有某种特别的含意呀？”
热娅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筱帅便将其理解成了她不想告诉外人，便悻悻地说：“是呀，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外人哪有资格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热娅忙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涵义，就是感觉猕猴很可爱而已。”
筱帅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用手指轻快地敲了一下键盘，说道：“好了。”
“谢谢。”
“留言呢？”
“留言？”
“总得说点儿什么吧？”
热娅点点头，边想边说：“那留什么言呢？”
筱帅捂着嘴笑起来，说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还用征求我的意见？我要说让你告诉他，我们分手吧，你会同意吗？嘿嘿……”筱帅“咯咯”笑起来，一副恶作剧的神情。
热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写上见个面吧。”
“见个面吧？”筱帅又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问题吗？”热娅感觉有些忍无可忍了。
“不是，我是说，这话感觉……像两个陌生人说的，怎么，你们不会还没见过面吧？”筱帅的眼珠子朝热娅转个不停。
“当然不是。”热娅忙矢口否认，她想了想，说道，“我们闹了点儿别扭，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想缓和一下。”
这个理由果然见效，筱帅脸上恶作剧一般的神情立刻消失了。他嘴里咕哝着，说道：“是这样呀！稍等。”
他的手指又一阵敲击键盘，然后仰起脸，说道：“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