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果然是个打架的老手!
看他把左边这个的拳引到右边那个的脸上,又把前面那个的脚勾到后面那个的档里。抽着空还扯几个鬼脸,做丑卖乖地挑衅一番,抑或是赏那些冲得太急没刹住脚步的人一个暴栗。行云流水,像书法大家舞起手中的笔,如琴艺巨匠抚起怀里的琴。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几个,眼瞅着这架就打完了,除了军官和老板玩着跑跑追追游戏发出的碰撞声,就只有萨亚的喋喋不休和约翰的轻声安抚。
格林甩甩了有些发疼的手,靠在了柜台上。酒坛子碎了一地,让本来就有些局促的酒馆变得无处下脚了。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一阵一阵的风,掺了凉,把本来溢满的暖意扯了去。他从桌上拿一个碗,往地上只剩一半的坛子里一舀,是大半碗澄澈的酒液。放在嘴边,细细品着,对上了一双同样澄澈的眼睛。
那双眼是透明的,任何人,世故的,没心机的,好像都能一眼看到头,隔着一层浅浅的水面,阅尽其中的种种般般,或平安喜乐,或心酸委屈。然而水面之下却尽是这般澄净的水,整个儿空空荡荡,连一丝暗涌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是那个声音,很纯净,清泉一般流过耳尖,心尖,却又可以在疏忽之间点燃一把火,把一个男人从头到脚烧个干净。
“我在找东西。”格林没有动,他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强行扯了个笑容。
“找……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一段故事,也许精彩的,也许平淡的,有的人藏的深些,有的人浮的浅些,但总归是有的。”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原以为只是简单地黏在表面,结果却是藏在了最深的地方,深的即使不加遮掩也不能轻易找到。”
“是在眼睛里吗?”
“恩,的确。”
“那我找到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愈发像只正在歌唱的百灵鸟。
“嗯?在哪里?”格林不自觉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也想藏什么东西。
“就在你的眼睛里,我看见孤单的孩子蹲在墙脚默默哭泣,但更多的是男孩女孩们在追逐嬉闹,那是很多张笑脸,他们一定很开心,可是那一张张的笑脸最后都重叠了起来,变成了一张,一张流泪的脸,你为什么要哭呢?”
“会吗,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从来都是笑的。”格林站直了身体,他把头偏了回来,目光却依然是游离的,似乎聚焦在很远的地方,又似乎只是扫在鼻尖上。
“不会的,我明明看到了。”那双眼睛瞪大了,追逐着格林的目光,急切地想验证自己。
“好啦,小孩子一样,你多大了啊?”格林大喇喇地往柜台上一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双眼睛还是没有放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暖黄色的,好像就是这满不在乎的笑容。眼睑淡淡地垂下一些,还是有些失望啊。却并没有静默下去,又是那个声音:“多大了,是问年纪吗?”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遍一遍地算着。“好像是十八,还是十九,哎呀,我又给忘了,你不要告诉阿妈,她知道了准又要骂我了。”
一口酒被格林使劲咽了下去,他的喉咙因为这个动作而明显的前凸了一下。他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咳了一阵,才终于缓过来。“好像?你自己的年龄都会忘吗?”
“是啊,我很多事情都记不住的,不过阿妈说没关系,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所以我也不会努力去记很多事情啊。”
这种母亲真的会骂人吗,忘了就忘了,她的心还真是宽。格林在心里暗暗想着,他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那你阿妈现在在哪里啊?”
“我……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爷爷让我不要急,他正在等人,人到了就会带我回家,去找阿妈。”
“爷爷?”
“对啊,就是那个爷爷啊。”
格林顺着那双眼睛的目光看过去,唱戏的红脸二人组都有些累了,隔了张桌子喘气休息。不会吧?酒馆老板是那个爷爷?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老板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块糖,端着一脸猥琐的笑容说:“小妹妹,不要怕,爷爷带你去看小金鱼……”他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可怕了。转身仔仔细细地在那双眼睛的主人身上打量着,还好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又在找什么?”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那个……爷爷,没让你做什么吧?”
“他让我坐在这里,还用这个把我的脸裹起来了,不过感觉有点难受。”她用手扯了一下头上的布条,布条散落开了一点,露出一抹金黄。
黄色的头发?格林伸出手想把它整个扯开来。
“不要!”格林的手顿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又传来一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哎,今天是怎么回事,这边刚刚来了一个老混蛋,转身又跑出一个小混蛋,你给我别动,看我去收拾你。”酒馆老板跑了过来,是一副要收拾人的样子。
“呃……那个……你误会了,我没……”格林想解释一番,却被老板直接拉住了衣领,紧接着他的头也凑了过来。
“哎呀,我们快跑吧,我刚刚看到有个人跑走了,有可能是回去叫其他人去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得找个空说啊……”
“大人,听说这里出了……事……”另一个黑甲士兵出现在酒馆门口,把酒馆里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哈哈,原来只是一个人,没事没事,看我的。”老板拍了拍格林的背,大笑了两声,走上前去。“怎么了,你们的人在我这里闹事已经被我教训了,也叫你们涨涨见识,别以为自己真有多厉害了,快些滚,不然连你一块打。”他仰起了头,正在洋洋得意,却感觉后面有个人在扯他。
“干嘛啊,扯我干嘛。”
“你这里有后门吗?”
“后门,要后门……”他看到了,黑色的人群已经挤满了酒馆门口,浩浩荡荡。
“哎呦妈呀,救命啊,快跑!”
“我们也快走吧。”萨亚还是靠在约翰的怀里,轻声说。
“我们的荣誉是不会让我们后退的,即使我愿意走,格林兄弟也不会愿意的。”
“是吗,可是我已经快看不见他了……”
“什么!哎,格林兄弟,你等等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