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还在说,迟叶却陷入了回忆。
那天也是个午后,大伯母进了她的房间,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结婚,那时,他们两个在一起七年,那之前,方长明已经向她求过一次婚,她却从他的求婚现场逃跑了。
她有婚姻恐惧症,她没有勇气面对婚姻。
她也明白大伯母为何来问她,大伯一家待她如亲生,应说整个林家村,从未有人拿她的身世打过趣,他们都是极好的人,待她极好…。。
她和大伯母说,她不想结婚,大伯母愣了,说,哪有人一辈子不结婚的?
她沉吟了很久,声音微不可闻,爸爸就没结婚……
那以后,大伯和大伯母再没说过她和方长明的婚事,有一次,她去看父亲,却听父亲墓前隐约有人声,她住了脚,听清楚是大伯的声音,大伯已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在给父亲说他没有照顾好这个侄女儿,他对不起父亲……
“姐?”
递出去的盘子无人接,小溪回头,迟叶还在回忆中,听到她唤她,醒过神来,扯了抹苦笑。
小溪摇摇头,“姐,两个人能走过十年,不易。”
迟叶又何曾不知道不易。曾经以为,他们就能像那几年一起生活的那样生活一辈子,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彼此的嘴里会说出分手二字,他们从未想过会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可是这一天,就是出现了……。
没有他的日子,她过了两年……
没有她的日子,他过得很好……
小溪准备收拾房间的时候被迟叶拦下了,迟叶说,“我还是回家住。”
话才落,那边的路浅立刻拿起杜岩给他找出的杜岩的家居服,那意思便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迟叶没心情和他争执,多拿了床被子回了下面的院子。
推开房门,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灰尘以及满屋子的蜘蛛网,而是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小客厅,中间立了一张方桌,摆了四把木头椅子,左手边是间卧室,右手边也是间卧室,卧室门上皆挂着一块白底兰花的门帘。
路浅想,应该是林小溪一家常来打扫。
正想着,迟叶将他抱的被子扯过一床,头向右点了点,丢下冷冷一句你住那边儿,便转身进了左边的房间。
路浅在原地站了几秒,忽地扯了一抹邪魅的笑。
迟叶,我离你的秘密还有多远呢?
迟叶住的是父亲的房间,父亲去世以后,每次回家,她都会住父亲的房间。
父亲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天空中最亮的星。
迟叶放下被子,慢慢打开衣柜,里面只有一件衣服,一件灰蓝色的中山装。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衣服。
记忆中,父亲总是戴着一副厚厚的大框眼镜,穿着这件中山装,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看每一个他教授的学生放学回家.....
可惜,父亲为了她,穿着他不喜欢的衣服,死在了一个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背着大大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小脑袋瓜儿低低地垂着,嘴里嘟囔着对几个小伙伴的抱怨,今天轮到他做值日生,教室的钥匙在他手里,他需要第一个到达学校把门打开,可是同行的小伙伴都不愿意陪他早起,他只能一个人走山路去上学,然后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等待每一个同学。
爬上了山坡,那个孩子抬起头,教室前站着一个人,看样子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呢。
那孩子立刻想到,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
林老师教过他们,要帮助有困难的人。
于是,他走到近前儿去,细细的声音问:“阿姨,你是不是迷路了?”
这位阿姨见有人过来问她,笑着俯下身子,说:“阿姨没有迷路。阿姨是这里的人。”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小孩子说的斩钉截铁,林家村任何一个人他都认识。
“因为阿姨在这里的时候,你还没来。我是你们的老师。”
“别骗人了,我们这儿只有两位老师,一位林老师,一位杜老师,我都认识的。”
那孩子昂着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女子认真地说道。
女子愣了会,扯开一个笑,想拍拍孩子的头,那孩子却警惕性的躲开了,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少女惊讶的声音:“叶子老师!”
女子和孩子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是一群十三四的学生来上学了,其中一个女孩正朝他们这儿飞奔而来,身后背着的书包随着奔跑一上一下。
那女孩在他们身站定,奔跑导致的小脸红扑扑的,只听她说:“叶子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这位叶子老师点点头,想了想说:“你是林肖宁同学?”
女孩狠狠地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叶子老师的身上。
这位叶子老师便是迟叶。
母校即将消失,她作为这所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应该再为这个学校做点事情。
于是,她早早地等在了教室门口,为孩子们上最后一堂课。
眼前这位林肖宁同学算是她的得意门生,在这个学校,应该还有很多她的得意门生。
路浅是被山上传来的电铃声吵醒的。
抓了抓乱糟糟的短发,摸过手机,划拉了把时间,八点整。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清晨的山谷,新鲜的空气,鸟语花香,世外桃源。
路浅又一次萌生来此养老的想法。
伸了伸懒腰,路浅大喝一声,惬意地喊道:“真舒服……”
声音大到震飞了院前儿杨树上停着的几只麻雀,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之后,再没了动静。
路浅晃了几下脖子觉得奇怪,又进了堂屋,掀开左手边卧室的门帘,床上的被褥整齐地摆在床头,一室空寂,好似昨夜无人在此睡过……
迟叶是S大美术系的毕业生,她教孩子们的是美术课。
其实小学生的美术课,无非是涂涂画画,不是什么必修课,也不必专业的美术老师来教习,只是大伯希望她常回来看看的借口,后来,也成了她的习惯……
一个孩子交上他画的画,迟叶等孩子重新回到座位上才看起画来。
画是铅笔画的。
线条歪歪扭扭,勾勒了一家三口的形象。
不是素描。
画上,孩子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一条向下弯曲的铅笔线画出满足。
迟叶记得这个孩子的父母在镇里打工。
林家村大部分的孩子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会回到家里。
迟叶喜欢看孩子们的画,简单的图画,表达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路浅站在教室前的小操场上,双手插兜一直在看坐在教室讲台前的那个女子,低头,扶额,绾发,浅笑,都好似赏心悦目……
路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忽地肩上一重,有人拍了他一下,反射弧快过大脑思考,手上肩膀扣住袭击物,手肘向后用力,正常情况下应该会听到身后人的一声闷哼,但哼了一声的是路浅,他出声时已不在原地,准确来说,他被人推出一米开外,若不是他下盘稳当,此时已跌在地上完美诠释狗啃泥这个动作……
原地,杜岩保持着推人的姿势,这是个标准的太极拳动作。
路浅略微有些诧异,杜岩已收了势走过来勾上路浅的脖子,一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十分熟络。
“没事吧路哥?”
杜岩问。
路浅摇摇头,轻快地说:“没事。你小子有两下子。”
“你也不错啊!这么敏感,怕有仇家啊?”
杜岩半玩笑了句,路浅却只是笑了声,杜岩眼珠转了个圈儿,瞄向教室里的人,说:“叶子姐好看吧?”
路浅点点头,高深莫测的吐了句诗“犹似故人归。”
杜岩听了,眉头一皱,正想着,路浅已回身,说:“有课吗?打场篮球吧。”
“好啊!”
杜岩巴不得有人陪他打篮球,也不想方才的话,勾着路浅的脖子走进篮球场,“正好我有节体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