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令人心寒的是,不久,她的婆婆竟然打起了鬼主意,企图将她高价卖掉,以换取银两。这时,她的哥哥也因家境贫寒,为生计所迫,迁徙他乡,远离天京,天各一方。年方十六岁的博善祥,举目无亲,无奈落魄为一个孤立无援的苦命人。面对婆婆丧尽人伦的恶行,她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惟有以死抗命,惊动乡人,方得以自救。
不久,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军进逼南京,沿途招兵买马、扩充队伍,无论男女。处于绝境中的傅善祥,点燃起重生的希望之火,斗胆地冲破封建樊篱,毅然弃家从戎,参加了太平军,被编人“女营”中的“锦绣营”中。与她一起入伍,编人“女营”的,还有她的姐姐傅鸾祥。时年姐妹俩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这对苦命的姐妹,自幼一起攻读经史与诗文,又都出落得如花似玉,可谓才貌双全匆!酒城,一时被称为太平军中的“姊妹花”。八五三年三月,太平军攻占南京,建国定都后,“女营”不再像先前那样直接参与作战,遂改称为“女馆”。但编制仍然是军事化的,要经常参加挖掘濠沟、挑运砖石等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则要去听牧师传道,接受教化,生活极度紧张。
傅氏二姐妹,本是娇弱的书香“千金”,如此艰苦的军旅生涯,的确让她们吃尽了苦头,也受到了磨练。颇具文学才华的傳善祥,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纪实当时的军中生活:
虾蟆座上闻新法,蟋蟀灯前忆旧欢;
来日鸿沟还有约,暂谋将息到更阑。
尽管军旅生活十分艰苦,但傅氏姐妹还是顽强地坚持下来。尤其是傅善祥,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吃苦耐劳,身先士卒,加之才高貌美,赫然成为令人尊崇的“军花”。不久,她被官封为“女馆”中团的团帅,成为一名统领数千名女兵的军事首领。身在“女馆”、统帅裙钗的傅善祥,从自身的不幸经历,以及众多妇女的苦难生活中,最深刻地体会到妇女社会地位的低下,本能地主张“男女平等”。其常言:“天下女子尽是姊妹之群”,鼓舞和倡导女兵“同心放胆同杀清妖”,成为名噪一时的押女解放运动的先锋。
当时,太平军所到之处,大批受苦受难的妇女冲破封建羁绊,竞相踊跃参军。起义初期,“女营”队伍只有七千余人,待打到天京时,竟增加到四十个军,多达十余万之众。在“女营”的建制中,还专门设置了女总制、女监军、女军帅和女旅长等职,涌现出了众多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例如洪宣娇、苏三娘等。而博善祥,则成为“女营”的后起之秀。
天生丽质难自弃,倩华总有芬芳时。不久,博氏姐妹势压群芳的才貌,不胫而走,引起了太平天国高层当权人物的注目,诸王皆闻其名,拔擢之机不期而至。几经甄选,姐姐傅鸾祥、被选送到天王宫,先是学理宫制浩事,继而被天王洪秀全看中,后又被收为宠姬。
而妹妹傳善祥,毅然参加了太平天国的女科考试,并一举夺魁,荣膺鼎甲第一名。其冠盖群英的非凡才华,当场引起东王杨秀清的独钟与青睐。东王亲自指名点将,把她招进了东王府。
傳善祥“鲤鱼跳龙门”,从此开始了政治生涯中新的人生历程,成为太平天国政坛上风云一时的巾帼精英。
柱国栋梁有裙钗
进了东王府的傅善祥,深得东王杨秀清的厚爱与重用。傅善祥也深深感激东王的知遇之恩。
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六月,杨秀清布下昭命,任命傳善祥为“女侍史”,其职责类似现代的中央秘书,主要负责东王昭命的起草,搞好王府文献的整理等。
精明强干的傅善祥,在这一工作岗位上可谓驾轻就熟,举重若轻,平日里诸事办得十分圆满,上任后业绩不凡,上下有口皆碑。
不久,东王升任她为“簿书”,这个职务相当于现在的主任秘书或办公厅主任,主要任务是辅佐东王批判军国大事,负责批阅公文,处理日常书札。
由于博善祥精通文史,政见不俗,才思又敏捷,因此地佷职位上游刃有余,每一件事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令人无可挑剔,东王对之信任有加。
博善祥的非凡才干,迅速传遍了天国宫廷。仅有一墙;:的天王府,也闻知这位才貌双全的女流芳名。天王洪秀全,亡次向东王杨秀清打招呼,借用博善祥前来协理日常政务,噤次受命,博善祥都把承办的任务完成得至善至美,有始有砭,同时,由于她聪明贤达,口齿伶俐,性情温驯,所以天王对其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分外欣赏。他本想把傅善祥调至天王芦,但碍于东王的情面,不好夺人所爱,只好作罢。
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三月,天王洪秀全下达诏书,凇地任命博善祥为“恩赏丞相”,位列州司座次,隶属天王府六三其主要职责,仍留在东王府,辅佐东王处理军机大事,料理政务,批答奏章,撰写公文,参与机要。
从此、傳善祥如鱼得水,成为东王运筹帷幄的得力助手: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金榜题名的女状元,在不到一年囗,时间内,在政坛上接连来了个“三级跳”,明星般地迅速跃升,在太平国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除了功勋卓著的年轻将领莳玉成、李秀成等以外,尚无人得享过此般的荣耀。同时,由于垡善祥两栖于天王、东王二府,一身同属于二王的近侍宠臣,因红极一时,竟成为天京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正因为如此,傅善祥自感荣耀,觉得英雄大有用武之地,百以为太平天国的兴国大业酬壮志,展宏图。但她也逐渐”恃生而骄”,直言无忌,一次在起草文件、制定政策时,为了批判黟弊,端正国风,便直击时弊,语涉天王,竟招来了戴枷入牢笼之灾。
当时,定都天京的太平天国,在天王洪秀全的领导下,在辖区内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急剧的社会变革。例如,厉行土地改革,创芷“天朝田亩制”,收土地为国有,按人口平均授田等。再如,取消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主张男女平等,禁止妇女缠足、男子娶妾、人口买卖、娼妓和吸食鸦片、饮酒赌博、迷信巫师巫婆等。同时,倡导“割辫子”、创立新的历法,力图建立一个基督教的社会,主张实现“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男女别途,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大同世界。这些具有积极意义的社会变革,曾一度使太平天国跃进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当时,傅善祥是积极的参与者之一,她在自己职权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起到了助推的作用,曾参人了一些重要政策的制定、起草和修订,也对这些政策的执行进行过督察和调研。
但是,由于连绵战争的破坏,由于受“斩除一切妖魔,横扫所有鬼怪”的激进口号的影响,由于一些变革的政治经济政策带有“乌托邦”的性质,当时在太平天国辖区内,一度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经济萧索冷落的景象,许多地方甚至“百户无余一,百业无开门”。一些历史文化古迹,也人为地遭到毁灭性的深度破坏。天国所制定的一些政策,如“天朝田亩制”、心无私财的“圣库”制度和“禁欲”律条等,根本难以执行和实现。
同时,太平天国的领导人,包括天王、东王等在内,自身又不能示范,自己制定的法律政策自己却不执行,每个权力人物都骄奢淫逸,妻妾成群,这就引起了普通民众和士兵的强烈不满,天京形势因此动荡不安。处于这种风云变幻、时局动荡年代的傳善祥,仍不失巾帼精英的理智和才干。她头脑清醒,行事缜密,巧妙地利用接近东王的特殊地位和身份,曾书奏《上东王书》,极力劝说杨秀清革除弊端,保护文化,废除一些明显不合理的规定和措施。
八五四年六月,在傅善祥的建言与影响下,杨秀清以“代天父言”的名义,对太平天国只许刊行“新旧约”,不分青红皂白地贬斥所有古籍为“妖书”的极端文化政策,加以修正,并颁布实施,促进了各种文化的和谐与共融。
那时,太平军自金田起义后,鉴于军事行动的需要,太平天国将随军家属,单独组编为“女营”,主要担负后勤工作。定都天京后,“女营”改称“女馆”,严禁男子人探、夫妇同居,违者视犯“天条”,即行问斩。这些战时特殊的极端措施,天长日久引起了普遍的不满。亲历“女馆”生涯的傅善祥,试图改.变这一不合时宜的陈规。
她审时度势,力主改革“男女别途”的极端政策,废除使妇女别夫离子的“女馆”,倡议恢复家庭制,允许青年女兵婚配,便婉转地向东王杨秀清进言,说:“天王在永安时,答应过攻下金陵为登天堂,许夫妇团聚,而今仍不准有家,不足服众矣”。东王觉得颇有道理,遂与天王洪秀全共商改进。鉴于当时的军事形势仍很严峻,下令准许夫妻一月团聚一日。不久,清军大举围剿,攻打天京,城中粮食紧缺,库金人不敷出,但每年仍需支付数万两金银,养活十三、四万“女馆”掣女,天国实在不堪重负。于是,傅善祥再次斗胆地向东王与天王建言;撤销“女馆”,准许夫妇回家团聚、年轻妇女亦令婚配,这样既可减少了军费开支,又可平息怨言。东王与天王反复议讨,经深思熟虑,全然采纳了这位“恩赏丞相”的意见,并指令她主办落实此事。傅善祥受命之后,深人“女馆”,把姐妹们的年龄、籍贯、性情、相貌,登记实录在案,公诸于众,一一撮合、双双排对,龙凤合拥,青年男女皆大欢喜,一时“女馆为之一空”,无不念“恩赏丞相”之好。
此外,傅善祥还从自身的感受和众多阵亡士兵遗孀的苦难中,对丧偶的寡妇们深表同情,力劝东王杨秀清,在天国废除了“不准女子改嫁”的条令,允许他们再婚,重新组建家庭,开始新的生活。为此,她受到了人们的拥戴。
具有高度文化素养的傅善祥,还以独具慧眼的长远眼光、对当时太平军破坏文物的鲁莽之举深感遗憾。她耐心地劝说东王杨秀清,下令严禁太平天国各军政部属肆意破坏文物,并且在其所居住的东王府中,辟建了一所规模颇大的博物馆,为保护和发展古城南京的历史文化,收藏、保护江南的各种文物,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两年之后,清军曾派遣奸细张继庚等,潜人太平军内部组织叛乱集团,很快被东王杨秀清破获。在审讯中,张继庚运用“反司计”,让太平军自我剪除,总共反咬出太平军老兵八百多人,连副主审官胡元炜也无辜遭受株连。东王杨秀清一怒之下,竟将这批人全部斩首。当年曾举荐胡元炜担任主审的兴国侯陈承瑢、卫国候黄玉昆,也被革去爵位,监押审查。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内乱中,善于深度思考、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傳善祥,洞悉了张继庚的阴谋,怀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杨秀清误中了奸细的“反问之计”。于是,她便置个人生死千寰外,斗胆地冒险进殿,劝谏东王杨秀清“止杀”。她说:“天朝有令,凡罪当诛,必有人证物证。今仅凭清妖之口供,即行诛杀,岂不造成冤案?万望九千岁三思而后行,免得将士们离心离德,亲者痛,仇者快。”东王听后认真反思,觉得傅善祥言之有理,遂停止诛杀,释放无辜,不久即为陈、黄二候平反,恢复了爵位。
一代巾帼英雄傳善祥,以其特殊的身份,非凡的才干,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改变了当时执政者们的短视与盲动,为太平天国前期的稳定与发展,建立了特殊的功勋。
她的莫名举动,受到举国一致的赞扬,一时蜚声天国内外,其名之盛竟与洪宣娇并驾媲美,以致出现了“武有洪宣娇、文有傳善祥”之说。而当时的大街小巷,则到处流传这样一首民谣:
人跟着洪宣娇,会打火枪会要刀;
跟着傅善祥,能治国来女自强。
无可奈何落花去
然而,风云一时的太平天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而覆弟从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广西起兵到定都南京,本但未能乘胜进军,与摇摇欲坠的清政府进行最后的决战,这给了政敌以喘息之机。
太平天国的领导阶层,固然是一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不乏驰骋疆场、执掌朝政的“人中之龙”,但他们转瞬间由普通的农民或工人,一跃而成为掌管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显而易见,既具有素质不高的先天不足,又缺乏实践锻炼的后天经验和教训。他们过于轻率乐观,把立邦开国的伟大事业看得太简单,在军事斗争取得阶段性的初步胜利之后,便认为大功告成、而且背离起义时的初衷,定都后即开始骄奢淫逸,争权夺利、很快堕人腐败与内讧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因此,当前方将士还在浴血奋战的时候,天京城内的起义军领袖们,便加速度地腐化堕落起来。从天王洪秀全,到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燕王秦日纲等,所有的王们都在竞相建立豪华的王府。据《清史稿》记载:
至金陵,始建宫室,毁总督署,复扩民居以广其址,役夫万余,穷极奢丽。雕镂地龙、乌兽、花木,多以金为之。伪王皆建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