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哥哥,你见过英雄泪吗?”
每一次听她问这句话时,南宫鱼的心总会“咯噔”“咯噔”地跳动,在他的眼中,她有着庄姜的笑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着吴娃的美丽,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没有。”
“英雄的泪真的是赤色的吗?”
“我不知道。”南宫鱼抿着嘴答道,心里充满了柔情。
“你听说过英雄会流泪吗?”她又问。南宫鱼凤眉微斜,说:“不会。”
她嫣然笑了,像芙蓉出水,梨花绽放:“鱼哥哥,你是英雄吗?”他默然无语。她似海棠的脸上笑容更加美了:“你是英雄,你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你不会流泪。”
“月儿,我是不是天下的英雄并不重要,只要在你的心中,我是英雄,那就够了。”南宫鱼笑了,给他英俊的面孔上增添了丝丝暖意。确实,他未曾落过泪。
毫无疑问地说,剑客会杀人,也会毙命,因为他们过着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剑客是不会落泪的。南宫鱼是剑客,也是英雄。
她紧紧依偎在他宽大的胸膛之上,满头黑玉在风中飞舞,将他的心死死缠绕。良久,斜阳慢慢踱下山去,瘦月爬上了山岗,那弯弯的月牙儿,跟她的眉梢一模一样。
南宫鱼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却感觉手掌满是血腥的味道。许久,才漫出一句叹息:“月儿,我已经倦了,我不喜欢什么武功天下第一,也不企图天下无敌,举世无双,我只想和你就这样老去,就这样一动不动,多好。”他的瞳孔开始柔化,双眸藏着的尽是憧憬。
是的,他从九岁开始,这一双手已经杀了一千二百八十人了。
九岁那年,师父的仇家前来寻仇,师父不敌,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拼命逃走,可是宿命总是选择折磨人,当他无处可逃时,他选择了面对。
没有知道那天夜里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也没有人能够料到,九岁的他是染着一身红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只有他能明白,那天夜里,他杀了寇仇凌风等二百三十一人。不,他杀了二百三十人,因为他放过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当时她蜷缩在死去多时的凌风的怀里,她的眼神,就像今天的月光,如同他的白衣,纯洁无暇,他于心不忍。
十二年过去了,他孤身一人,漂泊无依。在他的世界里,不过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他确实很倦了,他想要退出这里,哪怕让他选择过着下地狱一般的生活,他也愿意。
“快了,鱼哥哥,”月儿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只有曲商一人啦,待你杀了他,我便和你这样朝朝暮暮地依偎着,沧海桑田,不离也不弃……”
她的话总是这样温柔如水,能够抚平他心中的任何伤痕,能够慰藉他之前的孤独无依。
就这样依偎着,看泰山的钟灵毓秀,看洞庭的烟波浩渺,在花红柳绿的江南穿梭,在苍茫辽阔的草原上奔腾,南宫鱼想,这是一件何等美妙的事?
他左手反转,使劲捏着背上的剑柄,双目突然溢满了坚毅:“月儿,只要你开心,给你杀几个人又能怎样?”
“鱼哥哥,你真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她的声音开始凝噎了:“你一直帮着我,杀了长白山袁羽,袁飞昆仲,关中余蕴,柳州霍青,还有徐州连傲,现在你又答应了去杀曲商,鱼哥哥……”
她开始啜泣,千言万语,抵不过一滴泪。南宫鱼满脸欣慰,将她搂在怀里,一张俊朗的脸在她的秀发上挨擦。他对孤独充满了彻底的畏伈,现在有一个闭月羞花的人愿意和他一起驱走寂寥,杀几个人,无论英雄狗熊,又打什么紧?
他眺望着远方,那是天地相接的地方,也是寒月升起的地方。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在黑夜来临时漫天飞。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冷酷无比,左手似要把背上的碧蝉剑捏碎。
杀了曲商,就可以功成身退,就可以怀抱温香,守一人终老,这一刹那的美丽,将会定格,成为毕生的永恒。月儿笑了,那一丝狡黠如狐狸,依稀贴在了南宫鱼的胸膛,仿佛要将他的心刺个透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