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镖局”中,晚风不疾不徐,夜色凉如水。
曲商两手背着,在天井中来回走着,焦虑和不安阵阵袭上心头。
他焦虑,是因为他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而不是不是因为他干过什么坏事。因为在江湖之中,他是十足的君子,他劫富济贫,他爱憎分明。他惩压强人,功在武林。
他不安,是因为他知道就在今夜,有人要来,要来夺他的性命。那个女子,似乎是姓凌。他突然冒出了两个字:凌风。
天井的左角,放着一张桌子,案上写着“南宫鱼”三个字,旁边放着一只紫玉长箫。桌子上首烟雾氤氲,供着五块灵牌,分别是袁羽,袁飞,余蕴,霍青,连傲的名字。
曲商斜眼瞥了一下,满头白发竖起,脸上皱纹突然又多了几条,貌似突然间老了十岁,早已经老泪纵横。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曲商的哭声忽然变成了怒喝。不知何时,眼前突然多了两个人。男人,还有女人,英姿飒爽,亭亭玉立。
“你既然知道了,那就请取兵刃吧。”南宫鱼的话凉透了大地,深深地烙印在曲商的心里。
碧蝉剑未出鞘,紫玉箫已经握在手中。曲商并没有出手,他有些畏惧,并且他还想替南宫鱼澄清一件事。“南宫公子,你师父可是一剑平江湖南川寻?”
“毋庸置疑。”南宫鱼轻描淡写地说。
“孤影千里行,落盏莫举杯,斜阳漫漫约黄昏。满腹唉苦无处诉,英雄本无泪,一剑平江湖。”曲商低声念道:“你妄想一剑平江湖,滥杀好人,跟凌风又有什么两样呢?”
月儿蓦然颤抖了一下。
“你甘心作一枚棋子,作一枚亡命棋吗?”曲商语气像猛虎长嚎:“剑客快意恩仇,无所畏惧,但是,他最大的缺点是感情的……”
曲商话声变得轻了,甚至比风还轻,但是却如同千钧的力道蓬蓬撞在月儿的心中。月未白,曲商回过头来,指着月儿,说:
“你携了她弑了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英雄,你可知道她叫什么?”他没有丝毫的停顿:“她姓……”他就要说出那个字,那个可以让南宫鱼痛改前非的字。
可恰在这时候,月儿说话了:“杀了他!”她即使发怒,还是那样的美艳不可方物。
南宫鱼的左手,拔剑,出鞘,一气呵成。那是月光下碧光的闪动,像长蛇,像龙舞,硬生生将他最后要说的那个字卡在喉咙。曲商嘴大大张着,直到他心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合拢。
他不信,碧蝉剑有这样的威力;他不信,他手中的那支紫玉箫击在南宫鱼的心口上,分离不差,南宫鱼却安然无事。可是,事实终究不会掩饰。
碧蝉剑插在他的胸前,紫玉长箫抵在南宫鱼的胸口。剑箫无声,却是无声胜有声。水银泄地,时光恍惚。
剑客就是这样,在他拔剑的那一瞬间,命运就已经注定:自己,对手,有一方,必死无疑。或许可以说一山能够容下二虎,但是,拔了剑,不是拔剑的人死,就是对手死。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哪怕是过了一千年,甚至一万年。
月光下,南宫鱼脚步开始蹒跚起来。他的心口像练过胸口碎大石的那瞬间痛,痛得他咬紧了牙关。除了九岁那一次,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他走遍大江南北,战无不胜,不过他欣然,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从明天起,他就会走了,会永别,和他最心爱的人,逃离这个风雨血腥的世界,不再涉足。他不再是天下的英雄,只愿做月儿一个人的英雄。现在,他真的累了,有些走不动了。
月儿朝他走过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