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找到了工作，离住处不是太远，做网络公司的前台，每月三千，我感叹学了几年的知识，到头来还是靠色相来谋生，不过相信她大学几年也没正儿八经读过什么书。我迷信有好消息的同时会失去点什么。第二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上班。她打扮了个把钟头，洗洗涮涮，描描画画，满屋子都是香水味。她去上班之前还让我评价，我憋了两秒，突然看到了墙上的挂钟，赶紧说：“快走，要迟到了！”等她匆匆忙忙的走后，我慢慢悠悠的去公司，还没坐稳当，就得到了行政给的一张表，公司裁人了。
表单需要主管签字，杨菲签字的时候一个劲的对我说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公司的策略。我总想远走高飞，但看到这张表，心里不是滋味。同样是走，主动和被动完全不是一码事。我被弃了。那个反对主管的哥们阿冰也得到了一张表，说自己被人害惨了，公司里有人搞鬼。按他的提醒，我估计是吃饭那晚自己没把她当个女人，以至于杨主管报复，但是，但凡有双眼睛，环顾四周，看看公司的凋敝，一张张空空的座位，一摞摞的废弃的电脑，无精打采的员工，四处躲债的老板，甚至连这辞职单都是拿废纸背面复用，这马上就要垮掉咽气了，还有什么必要玩阴谋论呢！公司裁人时会有一定的赔偿，我在此工作的年限太久，好歹也有两万多，但是公司只愿意赔偿一万元，其他人都不满这一万元。当行政单独和我谈数额的时候，我问这是不是公司的底线，她说底线就是一万块，绝不会再加了，所有人都是这个价。我听完立即接受，此后没多说一个字，因为我对自己说过了：“见好就收！公司垮掉了一分钱都得不到！”其他人却认为我是个软蛋叛徒。
我交了单子，拿好我的随身物品。喝水杯杂物统统的塞进包里，落魄的像个贼。我回望了一眼，心里陡然冒出了一段排比句：“再见了在这里几年的青春，再见了，那些混混沌沌的梦想，再见了，那些用汗水堆砌的垃圾。”准备回去时，发现了小林桌子上还有她用过的一只水杯，我赶紧揣在背包里留做纪念。出了公司，坐公交，在车上我心里很沮丧。看看移动的城市，忧心自己的下一站会是在何处，直到发现一个窈窕的女子。看身材，仿佛就是迷人的前女友，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到她，我用手抚摸她脸上的皱纹还有鬓角银丝，我会款款深情的对她说：“即使你已经老去，我都将永远爱你。”我会将一张卡给她，里面存着几百万块钱，以表达我对她的愧疚，她惊讶于我的慷慨和执着。我甩甩手：“没关系，你面前的男人很牛叉，多画几幅小画就可以了。”女人下车后，我忘掉她的相貌，只觉得前女友刚才坐过那个位置，但思维也回归理性，认为这种伤感纯情的意淫纯属无聊，曾经也并非完美，眼前还很艰难，不要想到她了，坚定的往前走，什么很牛叉，现在都被开，都他妈卷铺盖滚蛋了！我想到了小林，如果她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被开，我就和她去旅行，饱览祖国大好河山。我还想到了那个两头男人的黑妞，如果有机会，我想跟她谈谈，我会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车上乱跑很危险，你其实没啥魅力。”不知道他们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如果彼此相爱，我希望他们三人能够平和的生活在一起，说服国家修改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法。
到了住处，心情失落，看了半小时黄*片后心才恢复平静。我准备一两个月之内找到工作。我去超市弄点大米，坚持长久抗战，我闷在住处发简历。这段时间无非三件事，找工作、看非法网站，扔掉无用的东西。
门铃响了，有人拜访。我想通常是找错门的快递员和收水电费的。猜错了，是房东老太，她是来催我交房租的。我看了看日历，离正式日期还有半个月，她说先通知通知。她就住在这附近，不时在这里转悠，要是人不在估计就进门了。她不时的抱怨乡下人都来上海，上海都挤炸了，她其实也是外地嫁到上海来的。她进了屋自然先在里面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弄坏她家的那些破烂家什。一千八屁股大点地方不说，里面好多陈设简直是些纸板米汤糊成的瓤瓤货。洗衣机底座都锈烂了，用块木头斜支着。灶台、椅子甚至是翻垃圾箱捡来的。我说缺什么，她就去垃圾箱里翻找，找根棍子在里面拨弄。她一再的声明所有物件损坏了都由我自己负责修理，导致我用所有的物品都是小心翼翼，能不用就不用。她说房租价格又上涨了，三百元。听到了涨字，我心里颤抖了一下。这几年都是为了房租忙了一通，只有这行业才是稳赚不赔的。上海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龟，龟背上的空间有限，人越来越多，不时会有人挤下龟壳，我已经挤到了龟壳的边缘，房租已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说容许我考虑考虑是否搬家。她问我是不是和个女孩住着，我没有应声。她说小日子会很甜蜜，我说是表妹，她说什么青梅竹马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什么的，这都哪跟哪。我撒了个谎，说是表妹就是自己的妹妹，说是我家两男，姨姨家两女，对换，她掰着手指算两男两女怎么搭配，我懒得跟她扯这些，借口有事，把她请了出去。
表妹下班回家，拎着刚买的番茄黄瓜，一小块肉。她说要去下厨，她懒懒散散的洗菜切菜，刀法还是最近刚教给她的，我也是从前女友那里学来的，最吊诡的是这辈子只要做饭都忘不了她。我和表妹商量起房租的事情，她说我去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我心想最怕她说这句话了。我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想有人打搅我，她越是接近我我的心里就会产生更强的斥力，如果不反弹出去，就会伤害自己，但是看着她娇小忙碌的身子，我想我这样聪明勤奋才华横溢雄心万丈克制守法的人生存都难，更何况她了，作为哥哥应该去照顾她，想和她分开有些于心不忍。
“你觉得我做的饭菜会好吃吗？”她转过身来问道。
“别烧糊了就行。”
“绝对好吃，让你知道什么叫绝世美味。”
第一次做饭，菜都还没下锅，豪气先放出来了，可见她的内心之膨胀狂傲，她看不上二手货奔驰的阿辉也很正常，当年我也跟她一般，是不是但凡来这片土地的，都会冒阵子虚火。我已经准备好了钱，这菜一旦失败，就去楼下吃。
“你应该找个配得上你的男朋友，比如开奔驰什么的。”我说。
“我知道你是想赶我走。”
“不是。”
“你骗不了我。”
“我只是为你的将来着想。”
“别说了，鸡贩子，你赶我走，我偏不走了，你结婚我都要和你住在一起。”
“不怕羞。”
饭菜做好了，味道一般般，但我交口称赞，目的是哄她下次再动手。她边吃饭边看电视，我在网上搜索房租信息，里面的房租价格让我咋舌。她瞅着电视呵呵直乐，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不想呆在这里，想离开上海了。”我说。
“哥哥，别这样嘛，我刚来你就要走。”
“我不牵挂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看不到希望，这座城市这般慷慨富饶而对我却如此吝啬。”
“不是有我吗？我天天做饭给你吃，陪你，让你开心。再说现在有点困难算不了什么，人不经历风雨平淡，怎么会体会到人生呢。人生就是要经历各种苦难和磨砺，才会变得坚强，坚韧，才会百折不挠，成就一番大事……”
她心灵鸡汤式的废话让我这顽固的悲观主义者无动于衷，但是她的笑容感染了我，像是灌了一碗酸梅汤，我渐渐恢复了点精气神。我知道人生就像是夜行的汽车，看到的距离不过就是大灯照射的距离，我的心只是被暂时的困难给蒙蔽了，人生路还很长，并且挫折、困难随时都将面临。要有与困难为伴为友的意识，它们只会让我更坚韧，更坚强。
“我知道你最大的烦恼，就是太孤单了，”她说，“孤单才是你烦恼的最终根源。”
我知道被她看出，我想感慨一下命运的坎坷，人生路的艰辛。她接着说，
“如果有个女人整天陪你，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色迷迷的看着我了。”
我立即动怒了，赶紧骂道：“简直胡说八道！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别装了，你就是压抑。”
“闭嘴！傻丫头！”
表妹说要我陪她逛街，释放压抑之情。我骂骂咧咧中居然接受了这个最烦的事。反正成了无业游民，白天都折腾了一整天，居然把一个非法网站上两年至今所有的贴图全看完了，晚上就陪着她到处转悠。
我们去了商场，现在遍地都是综合购物广场。她浏览起展台上的时尚物品，我传授她这几年混大上海之道。我教她，现在不是在学校里，看什么不要直勾勾的眼神，路上不要随意的看别人，这就是大城市的气质。在商场里挑东西，哪怕你买不起，你都不能说贵，你只能说货不好；最好学几句上海话，那些保安物业居委会什么的才会睬你，摆摆谱，厉害点，我唾沫横飞，她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凡事她都有自己的主见，只是在我眼里，她还是四五岁跟在我身后去玩泥巴的娃娃。
路上不时有男的盯着她瞅。她的长相自然吸引别人的目光，但衣服土气。于是我索性掏出钱包，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在衣店里就换上了，我看着她，她圆润的脸蛋，漂亮又可爱。我突然产生了嫉妒，万一她被哪个追去了，我的心里又会出现一大块空白。
她凑到我身边，贴近了我，用手挽着我的胳膊说：“看你这么孤单，我来扮演你女朋友吧。”
“才不需要。”我轻轻的推了推她。
她贴在我耳边，悄悄的说：“没关系，就算假装亲你一下，也没人会知道的。”
“真恶心，什么时候把钱还了就是了。”
“那我就把你在浴室的事情昭告天下。”
听了她的话，顿时我哑火了。这钱看来收不回了，其实我也没准备收回，虽然常常斗嘴吵架，但是她是我亲人。我看了看她，除了最熟悉的人，还真没有人会这样贴近我，关注我，关心我，给我最需要的温情，让我感受到寡淡生活中的一丝趣味。我想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很久很久没吻过别人了，没有得到女人的香吻的滋润，像两块干猪皮，它只有最本质的功能：吃些垃圾食物，说些废话。
她挽着我的手，我们走在一起，就像在扮演一对情侣回到了住处。她的体格跟小林差不多，我只要不去看她，不跟她说话，就会觉得是小林在伴随着我。我们有睡觉前聊天的习惯，她今天有些不情愿按时睡觉，因为买了新衣服，她还要继续在我面前显摆，直到我将她骂到浴室去为止。当她洗完澡后，主动要求关掉了电视电脑，她问我到底她适合穿红色的还是白色的衣服，我随口说出红色，她嫌不够，还要讲出理由，最后我斥声说：“无论红色还是白色，什么色都他妈适合你！”她满意了，终止了这个话题。
她在睡觉前问到了我作品的事情。
“你的小说我全都看完了，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色，你是不是整天都在想那些东西？”
“创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其实还有很多要写的，不过就算写了也发表不了。”
“淫心荡漾。哎，你不是画画吗，怎么写作，你会写作吗？什么时候跟我画一副相。”
“画你的裸体吧。正好做我裸体模特，让我画你。”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去告诉姨妈。”
“这是艺术，你怎么这么的没情调？”
“那我问你，你床边扔的纸团，到底是鼻涕还是自慰用的，你自己打扫好吗？”
“无聊，闭嘴，真过分！”我说。
“你应该认认真真的谈个恋爱。”
“不用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过了几秒钟，“哎，我们公司好像有漂亮女生，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啊。”
“不用不用。”
“那算了。”
虽嘴上不愿，其实心里心花怒发，并记住了，我还不时的期待她提及此话题。
早上。表妹去上班了，我在住处弄简历，偶尔安逸下来，就不自觉的翻到了黄图，一发不可收拾，结局就是让自己往肥脸抽上一巴掌才会终止。完了还要将电脑清空，但有时就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看着黄图就一直看下去，直到不自觉的自慰完为止，以至于偶尔站在窗边眺望这座雄伟城市的时候，所有建筑物上都顶着生殖器，见到柱状图，圆体都会产生联想。感觉自己没啥出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思想还是这么龌蹉，不知死活。真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下体这怪异的玩意儿怎么能让那么多人痴迷，是无休无止的话题，是思维兴趣中心，是信仰。完全可以雕座纪念碑矗立云端。我除了看片，还依旧抽空玩电脑游戏，小时候做梦自己能统帅千军万马，治国平天下，创立不世之功，现在终于实现了，它们全在电脑里听我全权指挥调度。要什么有什么，绝对忠诚不二，我在里面杀得天昏地暗，杀光敌人获取辉煌史诗般的胜利。我知道自己已经严重的颓废了，一辈子没啥搞头。
等待是在考验耐心，我知道找工作的烦恼，一个电话都没有收到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短信倒是收到几条，里面直接让我把钱打在一个账户上，这群混蛋杂种们现在连理由都懒得编了，直接让人送钱。手机还收到大量卖房的广告。如果房子这么多，干嘛不便宜点。真想不通民工们弄的那些水泥格子，能够打败万千人的斗志，拿捏他们的梦想。让理想变成苟且。
工业时代让社会分工更细，注重专业，人都变成了螺丝钉了，只有空了一个位置才会有适合的。人通常要把自己当成橡皮泥，捏成社会需要那副样子。我只有不停的投简历，才能命中那个坑。有的公司都投过好几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果说有人抱怨自己的行业，勾心斗角，乌烟瘴气，欺诈盛行，社会就像是一口锅里的汤，没有哪一块会独善其身。说到游戏互联网行业，虽然抄袭盛行，员工辛苦与民工无异，但在拼爹拼背景的时代，互联网和创意产业也是最不看重出身背景，不太看重学历，可以不必官僚盛行，马屁成风，不论你的过去将来，迅速造富，凭本事吃饭的行业。尽管其光荣伟大，我的另一种想法在发酵——再坚持一个月，不然就离开上海，远走高飞，但是我想我能逃到哪里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不喜欢辛苦、疲劳、汗臭、被雨淋。又怕没钱花。大理丽江阳光很美，但是年轻又岂是虚度？我看穿了自己——瞻前顾后，矛盾重重，哪里也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