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落院子前的血色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各方势力默契地妥协，这场无声风波才逐渐平静下来。
时光匆匆一晃便是五年。
院子前，那条冷清道路多了几分生气。
几座楼阁在五年前仿佛一夜间拔地而起，桀骜地屹立在两侧，离败落院子仅有数十丈，位于楼阁稍稍偏好的位置，便能将院子收入眼底。
这日，一座楼阁内，三名服饰迥异的青年喝着酒，听着楼下玄妙琴声，谈笑风生间不忘朝败落院子瞄上一眼，而后很是默契地会心一笑。
“二位，来，再喝上一杯……”
一名青年盛情相邀，只是言语刚起，对面两人眼神却起了变化，下一刻便如鬼魅般跃出楼阁。
青年暗叫不好，扭头一看，只见败落院子的门扉轻轻打开了，他连忙跃起，朝着院子飘去。
与他一般，几座楼阁内跃出道道身影，直向那个败落院子。
院子前，一名灰衣老人面色平静迈出，走向门前那块被唤作“灵碑”的木板。尚未等他靠近，几道灰影已抢失落地，站于灵碑前，也不出声就静静望着灰衣老人慢悠悠走来。
老人的步伐不算快，但也说不上慢，等他到达灵碑旁，跟前已站满了人。他随意道了一声：“有劳了。”便见那些人纷纷拿出一些物品，递了出去，老人逐一拿起细看，随意扔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麻袋。
一圈走下来，麻袋已满，老人这才自怀中取出一张兽皮，手指在上面勾勒几下，递了出去。
“若是没问题，那滴血吧。”
那些人哪个不是心思缜密之辈，只是随意看上一眼，便确认无误，于是各自在兽皮上滴了一滴血。
所有人滴完，老人才娓娓道：“府主在闭关，这次没有其他任务了，请回吧。”
众人虽暗自有些失望，却没哪一人表露出来，相继如来时般轻巧离去。
待众人离去，老人瞄了几下那张兽皮，老眼满是肉痛之色，喃喃自语道：“真是造孽啊！好端端一处宝地，却被划成百十来块。”
以地换取百族帮忙，这便是老道五年来干的事情。
五年下来，除了姜元闭关那座楼阁，前庭几处空地，一条通向巨湖的道路，以及湖畔一座亭子，这个院子其他地方都附上了他人的名字，且这种血契无法作假。
至于吃亏与否，老道就不得而知了，人者见人智者见智。
有一点，老道想了五年，仍旧没明白，这座院子是有些大，灵气也浓郁几分，可百族不惜代价换取院内土地，就有些难以明白了……莫非院子里藏了什么惊天秘密？
久在此处多年，除了姜元闭关那座楼阁，他哪里没有去过？别说奇珍异宝了，便是一些百年份的灵材，也未见一株，这院子能藏秘密？
说出来，老道都觉得好笑，他可是槐树成精，地下十数丈的情况能一清二楚，哪里有什么秘密，简直就是笑话！
“呸！”
兴许是拖得有些吃力，老道对着麻袋狠狠吐了一口吐沫，口中愤愤道：“最近老收些破书，都快成书呆子了，有个屁用，还不如给老夫找些千年灵土呢！”
说着，狠狠拽了一下那个麻袋，正欲跨入门槛，关上门扉，这时一道怯弱稚声传入耳中。
“老……老爷爷，花。”
花？
上次灵碑任务没有花吧？
老道眼珠一动，转身想对那人喝斥几句，只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小姑娘，这才耽误了几息。
门前那小姑娘四、五岁模样，满脸稚气，有着一双明亮水灵大眼睛，此时正双手捧着一朵残花高举过头，楚楚可怜地看着老道，瞧着倒让人生出几分怜爱之意。
可惜，老道是槐树成精，哪里晓得这些俗人歪念，瞥了一眼小姑娘手中那朵残花，当下赶道：“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哪惊快哪呆着去！”
似乎是被老道的凶恶模样吓到了，小姑娘踉跄退了两步，差点摔倒了，眼珠子里满是委屈。她稳住娇小身躯后，小脸虽有些害怕，仍怯生生道：“老……老爷爷，姥姥说……”
“停，少在老夫面前装可怜，老夫可是槐树成精，小心我把你吃了！”
老道见小姑娘懒着不走，当下扔了麻袋，抬起手正欲驱赶，却见小姑娘退缩了一下，这便愣了下神。刚刚急着赶人没看清，这会才发现，小姑娘头上竟有两团毛茸茸的东西。
“咦？”
他疑惑一声，接着便迅速绕着小姑娘走了一圈，瞧见小姑娘蜷缩着的小尾巴后，诡异笑道：“原来是只小狐……”
未等老道说完，小姑娘已蹲了下去，捧着那朵残花，低声“呜呜”哭泣起来，哭声悲切，让人心生悲悯之意。
老道一时无语，修行千百年头一回遇到这等事情，他哪里晓得如何处理，当下咬牙道：“别哭了，再哭，我真把你吃了！”
“呜呜呜……”
抽泣声渐大。
此处本就空旷寂静，这道稚嫩哭声显得尤为幽远，稍远处，那几座楼阁上，不知有几道眼光注视着门前一幕。老道修行近千载，自然感觉得到，咬牙切齿，来回踱步几下后，眼神一狠，拿起麻袋，跨入门槛，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怎料，他刚迈入门槛，正打算关门，耳边忽传来一阵叹息声：“老槐，你也是修炼有成的精怪，怎欺负起小姑娘来了。”
老道正欲辩解几句，只是看见那人时，老脸顿时布满惊骇，一时间忘了辩解惊叫失声：“不可能！”
那人二十来岁模样，着一袭青衫，眉目极为清奇，面容有些消瘦，却挂着从容笑意，给人一种包罗万象，胸有万千丘壑的错觉。
院子内就两人，来者除了姜元，还能有谁？
老道扔了麻袋，瞪大眼珠，绕着青年走了一圈，面色愈发古怪，眼里疑惑重重。
五年来，姜元都是以苍老颓败老人模样出现，半旬前尤为严重，甚至在他面前咳出一滩淤血，连站立都极为艰难，以他看来，这厮命不久矣。如今怎是一副生机勃发，集万千气机于一身的模样？
老道恍神间，眼前青影却是离开了院子，他放眼望去，正要琢磨什么，忽然一个古怪念头自心中升起：这厮，从老夫身侧离去，老夫怎没有一点感知？
老道凝神盯着姜元，心中疑惑如阴霾一般愈来愈浓。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练气境，怎一点都看不透呢？
不止是他，稍远处，楼阁上那些看似谦逊，实为桀骜的各族菁华修士心中也升起了疑惑。
整整五年，败落院子的新主人，第一次离开院子，一道消息无声飘散，转眼便蔓延至无忧城各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