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老子在这一章中探讨了人们所关注的人文理念中的高端议题,以高度的智慧,点拨了美和善的实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天下人皆说这美确实为美,那就要看对立面的丑是什么样的了;同样,都知道这善确实为善,也要看对立面的不善是怎么样。
美和丑的形态是对立的,它们的存在是相互依存的。只有考察了什么是丑的同时,才能确认这美才是美,丑成了考察美的参照。
在美和丑的对比中,就美和丑的关系来说,又是相对的,这就是说,美是相对于丑而言,丑为美提供了判定的尺度。
再者,美和丑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美可以转化为丑,丑也可以转化为美。因此,以美为美,其美不美,美出自天成,出于自然。以美为美,有作秀之态,同理,以善为善,实属沽名钓誉。
须知,美和善的评判,不是出自本身,而是以对视的角度来估量的。在美的顶点,看不出自美,正如在高山之巅看不出高山之高。
探视现实生活中,那助人为乐不留名,见义勇为而默默不见闻者,那真是至善至美。
美丑可以相互转化,当然这其中需有一定的条件,这一点老子在这一章中没有涉及。因为老子论述的重点不在此。同理: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有和无可以相互转化,现实生活中不乏其例。难易相因而成,难因知难从易入手而成易,易因轻易而变难。在后面(第六十三章)中老子就讲了“图难其于易”,“多易必多难”,这里“多易”就是轻易的意思。长短相形,这就正如日常所说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的道理。高下相盈,这是说高与下以其自身的充实而相互转化,这里的“盈”已把转化的条件点拨出来了,只是没有明说,虽在高位而功绩小,虽在下位而劳绩大,此意不说自明。音声相和,音声不同,单独来听相互对立,但在同一旋律中则相互渗透,形成和谐的旋律。前后相随,是因相互位置而显现前后,随是其依据,依据不同,前后相较不同。这些都是常理,也是永恒的。
事物之间的相互转化,这是客观规律,人们应遵循客观规律,为此,老子同时考察了人之志,物之理,心之思,提出了“无为”这一思想。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纵观五千言,“无为”是“道”在实践这一层面上的核心,是社会实践的依据。无为并非不为,这是老子的特定用语,是“无为无不为”。无为的理念,就是顺应自然,遵循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圣人处无为之事,是圣人办事按自然法则而成其事,所谓圣人,是指有办事能力,有德行的高端人物,这是古人用语,有时也特指有德有能的王侯将相。
圣人行不言之教,这里不难看出老子很重视思想要落实到具体行动上,而且强调要身体力行。此处不言,不是什么话都不讲。
行不言之教,这里的“言”还是一语双关,这言又是老子用来指称上层统治者发布的政令之言,老子用语的双关性,常常在五千言中体现出来,这种用语的双关之点,也都切中事理,可见老子的用语之妙。
行不言之教,是不去搞那些有违自然法则的政令加以推行,而是顺应自然,以不言的方式对百姓加以教化。
这里,不言和无为是相对应的,不言的意蕴就是无为。老子的用语往往是前后对照,其韵味也就比较浓厚。
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可谓方方面面,但有一原则,那就是: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这意思是说,万物的生成发展自有其规律,不要在起始就主观地定调子,而要参与其中,有所施为,这参与和施为应顺其自然发展,不要自恃其能而乱加干涉,事就功成之时也不居功,津津自得,这就是以无为之道行事。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唯有这功成不居,可以看出,善之为善,美之为美,正在于此,所谓“是以不去”,是圣人之功,在众人心中。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这不是伦理层面上的说教,更不是以做秀而沽名,这是具有无为理念的心态的辩证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