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一直是班级的第一名，又当上了学习委员，她在所有人的宠爱中无忧无虑地成长。可所有的幸福快乐却在她八岁那年嘎然而止。那年妈妈总是病焉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黄，爸爸也很少露出笑容了。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带着妈妈在外面治病，姑姑在家照顾兄妹俩。思宁心里很害怕，她很怕妈妈从此不能回来了，躲在床上偷偷地哭了好几场。终于爸爸带着妈妈回来了，可妈妈的脸还是那么腊黄腊黄的，人已瘦成皮包骨，一头美丽的头发也不见了，而象男人一样剃了个光头，整天带着一个帽子，经常摸着思宁的头掉眼泪。
有一次思宁看到爸爸躲在哥哥的床上哭得很伤心，她心里升起一阵恐惧。跑过去怯怯地问：“爸爸，是不是妈妈会死啊？”
爸爸一把抱着她，哽咽得转不过气来，这让她害怕极了。“哇”地大哭起来：“我知道，妈妈快死了，她会象以前的爸爸一样，再也不要思宁了。”
爸爸抱着她痛哭失声。“宁宁”，正在伤心痛哭时她忽然听到妈妈的声音，赶紧抬起头来，看到妈妈已泪流满面地站在她面前，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乖孩子，不要哭，妈妈只是生病了，妈妈会好的，妈妈怎么舍得丢下我的宁宁呢？”
宁宁仰着泪痕狼藉的小脸，露出一丝笑容：“真的吗？妈妈，我好怕，我怕你也象爸爸一样，忽然不见了，然后就再也不要我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宁宁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妈妈紧紧地抱着她哽咽着：“好，妈妈会很快好起来，我还要看我的宁宁上大学呢。妈妈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出去玩吧，让妈妈跟爸爸说说话。”宁宁不放心地看了看妈妈腊黄的脸，慢慢地走了出去。
宁宁妈伸出削瘦的手握住丈夫的手：“老柳，别告诉孩子，让她再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吧？她太可怜了。”
老柳凄然地看着妻子：“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我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女一辈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我们这几年过得那么幸福，我很知足，可为什么老天爷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们？为什么？我们还是回医院吧？我们回医院。”
“老柳，我已是晚期，并已扩散，就是华陀在世也救不了我。医生都说让我们回家，我也真的再不想受化疗的苦了。你就让我在家好好地陪孩子几天，总好过让我痛苦地死在医院。是我没福气，我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个好男人，却又得了这要命的病。我对不起你，这场病不但把我们要盖新房的钱都花完，还欠了债，是我连累你，害你人财两空。要是有下辈子，我再来报答你吧。”宁宁妈看着眼前这个用尽全力爱着她和女儿的男人，更是肝肠寸断。
“说什么连累的话，我只恨不能救你，只要可以换回你，我们就是一家四口去流浪乞讨我也愿意。这些年你照顾我们父子，象对待亲生儿子一样疼着柳勇，有了你这个家才会这么温暖。我们一家人都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柳勇怎么办？宁宁怎么办啊？”坐在床上的老柳一把抱着妻子的腰失声痛哭。自从他知道妻子是肝癌晚期那天起，他一直强装笑脸服侍着妻子，可现在他们已被医院拒之门外了，这意味着最后的日子在一天天逼近。这个四年来带给他无限温暖柔情的女人就要永远离开他了，他感觉天就要塌下来，恐惧、绝望裹得他喘不过气来。人在强大冷酷的死神面前，就如一粒尘埃，轻微到经不起死神拂袖而过的一阵风，这般地无奈，绝望。
思宁妈妈抚摸着这个在他面前象个孩子一样伤心哭泣的男人，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纷纷地跌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老柳，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我死后，你能把思宁带在身边吗？”
“嗯”，老柳哭泣着点头，他的手更紧地抱住了妻子，好象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我知道，你是真心疼宁宁的，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点过份，她有自己的亲叔叔，她姓陆。可是我知道她如果跟着她叔叔一定会受委屈，而跟着你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勇勇也是极疼宁宁的，但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不会怪你。”
“我会带着她，她就是我的亲闺女，我会疼她一辈子的，你好起来吧，孩子妈，我要把我的寿命分一半给你，我们再好好过十年，二十年…”老柳声泪俱下。
“老柳，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人，要健健康康地陪你一辈子，这辈子我对不起你，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宁宁，我在那边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让你死，我们一家人都不让你死，不让…”老柳哭得声嘶力竭。
思宁看着妈妈一天比一天虚弱，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一放了学她就拚命地往家跑，再也不等着和哥哥一路欢声笑语了。一回到家看到妈妈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就会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摸着妈妈的头问：“妈妈，你好些了吗？”妈妈总是对她点点头。可有一天她回家看到妈妈床前的盆子里半盆鲜红的血，她吓得哇地大哭起来，一个人吐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活呢，妈妈的肚子也总是鼓得老高，她没有听到过妈妈呻吟，可她知道妈妈很难受。妈妈的脸色那么难看，有时拚命地咬着嘴唇，都要咬出血来。思宁心里难受极了。那天哥哥看见思宁坐在门口偷偷地哭，他默默地递给她二颗糖。思思流着眼泪问：“哥哥，我妈妈是不是会死，是不是我们以后会再也看不到她了？”
柳勇想了想回答：“我也不知道，她病得很重，也许会的，不过如果你妈妈真的死了，我也会照顾好你的。”思宁感激地看了一眼哥哥，可是她还是哭得很伤心，她怎么能没有妈妈呢？于是她每天晚上都对着月亮祈求，请老天爷不要带走她的妈妈。
可是不管思宁求了老天爷多少次，那可怕的一天还是来了。那天屋子里挤满了人，舅舅和舅妈，叔叔婶婶都来了。妈妈握着思宁的手，眼泪一直在流，她那么虚弱，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断断续续地说：“宁宁…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听爸爸的话…”。思宁吓得大哭起来，又见妈妈拉着爸爸的手：“老柳，拜托了…，好好待二个…待二个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思宁听到爸爸大叫一声就晕了过去，房子里乱作一团。她哭着拚命地摇着妈妈的胳膊，大声地呼唤着她，可妈妈再也没有睁开眼，而她的胳膊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哥哥过来拉开她的手，她便趴在哥哥的肩头上放声大哭起来，她感觉哥哥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脖子里。房里的人都纷纷落泪，一片啜泣声。
失去了妈妈的思宁象朵霜打了的小花，再也不是那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鸟了。她那天听到叔叔和舅舅在谈她以后的生活问题，爸爸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了孩子妈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就让她留在我这里吧。”叔叔和舅舅就马上同意了，她甚至觉得婶婶和舅妈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思宁知道自己现在就只有爸爸和哥哥是她的亲人了。可是自从妈妈走后，家里再也听不到欢乐的笑声，爸爸忽然老了很多，胡子老长了也不剃，穿的衣服也那么邋遢。常常不去做木工，躲在家里喝酒，然后对着妈妈的相片掉泪，有二次还睡在妈妈的坟地里，是别人把他送回来的。思宁也很心疼爸爸，每次看到爸爸伤心，她总是过去拉着爸爸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这更让老柳心酸。姑姑经常过来照顾他们的生活，哥哥现在也对她比以前更好，他再也没有嫌她麻烦。每次上学都会等上她，配合着她的步伐，放学时便在教室门口等到她才走。每次思宁因为想妈妈而坐在门前掉眼泪时，哥哥总是会蹲在她面前默默地陪着她，有时还会牵着她的手，拿着钓杆带她去门口的池塘钓鱼。有二次她梦见妈妈，可等她向妈妈跑过去时，妈妈却一句话也不说就不见了，她便大哭起来，是哥哥叫醒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坐在床边静静地拉着她的手守着她睡着，这一切都让思宁觉得心里很温暖。现在爸爸很少买好吃的东西回来了，餐桌上也很少看到鱼肉，思宁也从来不闹。她知道妈妈生病花了很多钱，所以她在心里想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