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1090~1138),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河南洛阳)人。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登第,官太学博士。金人陷汴京,陈与义避乱襄汉,转湖湘,逾岭峤。南渡后历任中书舍人、参知政事等。诗宗杜甫、苏轼、黄庭坚,成就大于词。词风清婉绮丽,语意超绝。有《无住词》。
临江仙
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忆昔午桥①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②。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①午桥:在洛阳。《新唐书·裴度传》:裴度晚年居洛阳,在午桥作别墅,与白居易、刘禹锡诗酒悠游,即其地。句仿晁冲之《临江仙》:“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
②新晴:雨后新晴,此指夜晴。
陈与义作为江西诗派的领袖之一,以清新自然的诗风著称,词作不多,但好评如潮,这首《临江仙》尤为脍炙人口。
词人夜登小阁,不禁回忆起当年在洛阳时与豪英友好雅集的诗意画面:“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沟中流水载着月影,悄然无声地流逝,疏落的杏花影里,悠扬的笛声一直吹到天明,好一幅疏淡宁静的白描山水画,充满了风流倜傥的士林情调和少年豪情。但是,换头却猛然换了一幅笔墨,“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饱含着山河破碎之恨,身世流离之悲。最后两句却宕开,纵观古今无数兴替世变,都付与了三更渔唱,沉痛之情中又寓有超旷之意,留有无穷的余味。
词中“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两句历来为评家所称道,其妙处之一在于情与景浑然天成,自然而然,毫无雕琢藻饰;妙处之二如刘熙载在《艺概》(卷下)中所言:“此因仰承‘忆昔’,俯注‘一梦’,故此二句不觉豪酣,转成怅悒,所谓好在句外者也。倘谓现在如此,则骏甚矣。”这两句境界原甚美好,而事后回思,更使人神往;况饱历乱离之后,追思往日,自更令人魂销肠断。所谓“转成怅悒”者,即由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