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祥(1132~1169),字安国,号于湖居士,人称紫府仙,历阳乌江(今安徽省和县)人。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中进士第一。累宫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领建康留守、荆湖北路安抚使等。因力主抗金曾两次被免职。任地方官时,同情民生疾苦。其词爱国忧民,表现对战斗生活的赞美和北伐立功的愿望,抒发对知议政策的不满。继承苏轼豪放词风,笔力雄健,气势磅礴,对爱国词风的形成有很大影响。有《于湖词》。
浣溪沙·荆州约马举先登城楼观塞
霜日明霄水蘸空①,鸣鞘②声里绣旗红。澹烟衰草有无中。
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③东。酒阑④挥泪向悲风。
①霜日:秋日。明霄:爽朗的天空。水蘸空:指水天相接的景象。水,荆州城东有长湖。
②鞘(shāo):鞭稍。
③戍楼:瞭望敌情的城楼,此指荆州东门城楼。
④阑:尽。
孝宗乾道四年(1168),张孝祥知荆南府兼荆湖北路安抚使时,与一位名叫马举先的人一起登荆州城楼,观看防御工事,词即写此。全词以浓衬淡,以壮丽衬悲凉,表达了作者怀念中原故土,壮志难酬的悲愤。笔意疏宕,舒卷自如,情调沉远苍凉,堪称短篇中的佳制。
念奴娇·过洞庭①
洞庭青草②,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③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④,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⑤经年,孤光⑥自照,肝胆皆冰雪⑦。短发萧骚⑧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阚。尽吸西江⑨,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①洞庭:湖名,在湖南北部。
②青草:洞庭湖靠岳阳部分别名青草湖。
③玉鉴:玉镜。一作“玉界”。琼:美玉。玉鉴琼田,皆喻指月光照映的湖面。
④“素月”二句:素月分辉,天空与湖面的月亮分放光辉;明河共影,天空与湖面的银河相互影映。故而“表里俱澄澈”。
⑤岭表:五岭之外,今广东广西。
⑥孤光:指自身心底的光明,实指操守,信念。
⑦“肝胆”句:谓心地光明磊落,玉洁冰清。
⑧萧骚:稀疏貌。
⑨“尽吸”句:吸,一作“挹”,掬取。西江,西来的大江。
张孝祥于乾道二年(1166)在桂林被罢官离任,中秋节前夕途经洞庭湖,在船上写了这首词。
魏了翁《鹤山大全集》云:“张于湖有英姿奇气,着之湖湘间,未为不遇,洞庭所赋,在集中最为杰特。方其吸江酌斗,宾客万象时,讵知世间有紫微、青琐(官署衙门)哉?”张孝祥因其英姿奇气近似苏轼,人称“小坡仙”。传闻他“每作为诗文,必问门人曰:‘比东坡何如?’”在这首《念奴娇》(洞庭青草)中,词人以出神入化之笔,写其超迈凌云之气和潇洒出尘之姿,有苏轼中秋词的豪气逸兴又别开新境。上片写月夜泛舟洞庭、表里俱澄澈的美景。歇拍感叹:“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物境与心境悠然相会,这天人同化的美妙体验真的难以用语言表达。下片着重写自己肝胆冰雪、澄澈超旷的心境。“尽吸西江”三句极尽想象之能事,豪气纵横,逸兴遄飞,将全词的感情推向高潮。最后两句从前面博大的形象轻松收拢到当前的独啸沉醉,物我两忘,余味无穷。
全词空阔透明的湖光月色与冰清玉洁的人格境界水乳交融,兴会洋溢,光明澄澈,让人忘却一切尘心,飘飘然如入仙境。无怪乎王闿运在《湘绮楼词选》中慨叹:“飘飘有凌云之气,觉东坡《水调》尤有尘心。”
水调歌头·金山观月
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寄声月姊①,借我玉鉴②此中看。幽壑③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④,危驻紫金山⑤。
表独立⑥,飞霞佩⑦,切云冠⑧。漱冰濯雪⑨,眇视万里一毫端。回首三山⑩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①月姊:指月中仙子嫦娥。
②玉鉴:玉镜、明镜,指月亮。
③幽壑:深沟。
④白银阙:银白色的宫阙,谓月宫,代指月亮。
⑤紫金山:这里指镇江金山。
⑥表独立:高出尘表,独立山巅。
⑦飞霞佩:状似云霞的玉佩。
⑧切云冠:高冠名,屈原《涉江》有“冠切云之崔嵬”之句。
⑨漱冰濯雪:谓徜徉于如冰似雪、洁白澄澈的月光里。漱、濯,都是洗涤的意思。
⑩三山:指古代传说中的海上三座神山,即蓬莱、方丈、瀛洲。
这首词是作者在镇江金山寺夜间观月时作。词中描绘了雄丽的山川景物:风露横江,鱼龙悲啸,星辰倒映江心,随波摇动。在漫漫海气之中,一轮皓月东升,照彻崔嵬的金山,壮阔的水光月色,令人心旷神怡。词人置身极高,俯视尘寰,万里河山尽收眼底,飘飘然有登仙欲去之感。这首词与作者另一首《念奴娇》(洞庭青草)有异曲同工之妙,笔力自在,潇洒飘逸,气象恢弘,意境极美,读之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