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板桥,兴化(今属江苏)人。乾隆元年(1736)进士。任范县知县,调潍县令,前后十二年,有善政,因请开仓赈济忤上司,被罢归。书画诗俱工,人称三绝,“扬州八怪”之一。亦能词,有《板桥集》,词名《板桥词钞》。
沁园春·恨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①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②。
单寒骨相难更③,笑席帽④青衫⑤太瘦生。看****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钳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颠狂甚,取乌丝⑥百幅,细写凄清。
①夭桃:《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美盛貌。
②“荥阳郑”三句:白行简《李娃传》传奇,言河南荥阳郑生奉父命到长安应试,眷恋青楼女李娃,遂流连于花巷间,后金尽被逐。流落街头,为丧葬店歌者,复行丐于市。
③难更:犹言无双。更,再,又。
④席帽:以藤席制的帽,古为未第者所戴。
⑤青衫:即青襟、青领,为学子之服,借指读书人,明清时专指秀才。
⑥乌丝:乌丝栏的略语。在缣帛上下以乌丝织成栏,中间以朱墨界行,称为乌丝栏。代指纸笼。
这首词题为“恨”,主要抒发词人激烈的愤世嫉俗之情,在结构上颇具特色,字里行间极具个性。上片首三句连用排比,否定“花”、“月”、“酒”的作用。这些本是文人雅兴的东西,作者却觉其无知、无聊、无灵。接着七句,用六件事反话正说,写尽种种激愤,让人读来畅快淋漓:砍断盛美桃树,败人赏花雅兴,煮熟巧嘴鹦哥,饱我口腹之欲;焚砚台,烧经书,破瑶琴,撕书画,什么诗词文章,文人功名,全都被词人毁于愤激之间。不仅如此,作者更进一步否定了自身,说自己这郑氏就曾做过低贱的事情。下片首六句承上文直接写自己的穷酸相和孤贫生活。“难道天公”三句,突然反诘,质问老天,把人逼迫至此,还不许人叹息两声?愤激之情,至此决堤。可见前面所言皆为反语,亦可见作者内心愤怒之强烈。末三句犹如大恸之后的泣诉,系正面抒情,却换了一副声口,与前面的激愤之词形成对比,但更添一种凄凉清冷的感情色彩,使全词情感跌宕起伏。
全词多用对偶、排比句式,一气贯下,痛快淋漓,读之,可感作者傲然独立神态。清查慎行认为此词“风神豪迈,气势空灵,直追古人”(《铜鼓书堂词话》)。陈廷焯《词坛丛话》认为“板桥词,远祖稼轩,近师其年(陈维崧字),别创一格,不与稼轩、其年沿袭,真有独往独来之概”。都能道出郑燮词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