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小刘依旧保持着笔直的军姿挺立在原处，见顾二懒懒走下楼，立刻敛容行礼，道：“九少，刚才四夫人着人来过，请九少过去。另外，七少、云四少和杨大少也在。过会儿其他几位在京的少爷并小姐也会到。”后半句是小刘自己补充的，跟了顾二不多日子，但小刘多多少少也摸着顾二的性子，顾二不喜欢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也不待见唯唯诺诺、没半点儿主见、傻乎乎的家伙，这个度，可是需要好生把握的。他不求得顾二的青眼，只要他别把自己列入整治的黑名单，就够了。
“嗯，我知道了。”顾二点点头，看着小刘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欣赏的意思。这倒是个可塑之才，性格不骄不躁，严格执行命令，又是个聪慧有眼力见儿的，若是好生栽培，前途远不止是一个高级警卫员。物尽其用，顾二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用的人才？小刘同志不知道，今后自己就这么上了顾二大爷的贼船，而且这辈子都下不来了。
这么想着，顾二也没闲着，抬脚往母亲那儿去，小刘见状，忙跟上去。他是老爷子给顾二使唤的，自然是要跟着的。
到了地方，却见顾二的母亲聂芊苑正拉着苏然的手笑得一脸阳光，一边的顾君言微笑着搭话；云震和谢华清倒是坐得远了些，两个人面色倒是凝重，不知在说些什么；杨逸楚杨大少爷此刻正在跟他口中要拾掇自己的路宣和勾肩搭背，两个人笑得要多放荡就多放荡……顾二默然，这群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不，其实苏然苏小姑娘的反应还是挺正常的么：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儿已经满是绯红，明亮圆润的眸子此刻正在拼命躲着聂芊苑打趣儿的视线，面上的羞涩倒不是装出来的，蛮可爱其实。毕竟是刚高考完不久的小姑娘，倒也有趣。顾二不说话，站在门框处眯着漂亮的凤眼淡淡瞧着，心里原本压着的万千思绪竟也暂时忘却，只觉得心情好了些许。再瞥见谢华清苍白消瘦的面容，心间却是觉得不是滋味儿，暗暗叹息。
顾二不动不说话，小刘同志也只能不动不说话。俩门神在门口呆了一会儿，顾二才侧身对小刘使了个颜色，小刘会意，行了个军礼后自己离开。顾二拍拍原本挺齐整的衣襟，举止文雅地进门，先对着母亲行了一个军礼，再转向顾君言，又抬手行了一个军礼。毕竟他们都穿了军装，军礼是少不了的。至于云震、谢华清、杨逸楚还有路宣和么，军衔都比自己要低，该是他们先行礼才是。再说苏小姑娘，人家连军人都不是，也没必要计较礼节问题吧。
聂芊苑原本笑意洋溢的面容登时有些僵硬，不自然地对顾二点点头，受了这个礼，她作为顾二的母亲，上校军衔又比顾二高，倒也当之无愧；顾君言虽是与顾二同级，到底资格老，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起身给顾二回礼；云震、路宣和还有杨逸楚，这三个多少也知道这一家的古怪，却没表露半点，一个一个热络地起身行军礼；谢华清更是被家里提点过顾北家莫名其妙的关系，缓缓起身，对着顾二行礼；苏小姑娘看着面色淡漠、举止优雅、气息疏离的顾二，心里惴惴的，也坐不住了，猛地一下跳起来。
“都坐吧，倒像是我扰了你们似的。”顾二微微一笑，看似温和如玉，实则没有半分感情。几人面面相觑，不多时，倒也面色缓和，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顾二性格的阴沉也是出了名的，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旦动手那可就是雷霆之势了。
见众人如常坐了，他才缓缓走到路宣和面前，神情自若地随意一坐，拉过路宣和，低声在他耳边道：“和儿，你不是海军待得挺高兴么？有什么新鲜事儿？那些明面上的，不说也罢。只怕靳一盯上我，要让我去当苦力呢，我才从国防科技大回来，知道的也只是明面儿上的。”
路宣和出身二炮，但母亲在海军工作，家里有个跟顾二的三伯顾南的闷骚性格有一拼的哥哥要跟着父亲留在二炮，他也乐得轻松，在海军混日子。不过，世家子弟，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说是混日子，也不尽然。听了顾二所言，路宣和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在被海上日光晒黑不少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他凑得更近了些，也压低了声音，道：“得了，顾二，你去破破三部的频率，什么不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你的本事，咱们那个不知道！若不是你们家老爷子，顾西叔叔定要将你坑蒙怪拍、威逼利诱弄到三部去的。”路宣和本生得俊朗阳光，一笑之下更是如同芝兰玉树，魅力惊人。
可惜顾君羽不是花痴女，他自己个儿本就是长了妖孽似的面容，日日照镜子看自己，倒也免疫，浅笑道：“你也别卖乖，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哪里就能面面俱到？很多事儿，三部的消息没你们活泛。若是消息真那么灵通，清姐估计也不会伤在叙利亚。”三部的工作实在是没什么力度，该整治的，顾西做梦都想大动，偏偏上边为了劳什子全军和谐不让顾西处理那群废物。哼，别以为他顾二不知道这是贺军动的手脚！总政有人才是不假，可是总参三部是他们能胡闹的地方么？拖了后腿，受损失的还不是国家啊。那群书呆子，拿拿书本干点洗脑的工作都干不利索，还想干别的？真是自不量力！
“这话我听着倒是受用，”路宣和又凑近了些，眯着一双飞扬的明亮有神的眼睛，小声说，“二少诶，您是不是想问菲律宾和日本那俩垃圾啊？要是这，我知道不少。”
“那些还不够，和儿，你海军路子广，多费费心，给我拿到战略计划，具体的也用不着。那是海军的事情，我插不了手，可是靳一想必要个全局规划，还是少不了那个。”顾二伸手揉揉太阳穴，真是头疼，原先靳一自个儿不就是军师么？怎么这种活全压自己身上了！
“得了，你可能不知道，靳一估计快娶你家娴姐儿了，最近挺忙活。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事儿。哎呀，我笨嘴拙舌的，也没法儿说明白。嗯，不管怎么说，为了顾二少爷这句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夸奖，回头我去跑跑腿儿，定给弄问全了就是。”路宣和说罢，又躺了回去，懒懒地靠在舒适的沙发靠垫上，闭目假寐养神去了。
顾二瞥了装模作样的路宣和一眼，自己也靠在靠垫上，看着此时围过来的云震和杨逸楚，眯眼笑着，只是笑容显得有点儿诡秘，道：“你们也倒清闲，有心思听我跟和儿的私房话。”
“哪儿啊，顾二，你可得讲良心，我们是你们说完才过来的，是不是啊，震子？”杨逸楚面色一僵，忙捅捅身边的云震。好家伙，顾二岂是个平白给人笑脸儿看的，又不知他心底有什么盘算了，别是又把自己个儿当了炮灰！有个口齿不输顾二伶俐的云震，还不赶紧儿的上去接话？别叫顾二一门心思只压榨自己了去！有福自己享，有难兄弟当，这才是么。
云震岂不知杨逸楚心里怎么个想法儿的，冷笑着横了他一眼，转向顾二时，却收了脸上不阴不阳的表情，换上一副诚挚无比的笑脸儿，道：“你也别听这姓杨的小子胡说八道，我是什么人，你该有数儿的。只是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也当个笑话听听。”因附身过去，小声说，“航母平台配飞机的事儿，你可听说了么？海军里边可是说，那航母是装好了弹射装置的，因要配备歼-15呢；可是现在咱们空军就歼-10还能拿得出来，歼-15根本凑不出十二架，不得不拿着歼-11充数，再多给了几架Ka-27反潜直升机，加上俄罗斯交付的那九架Ka-31预警直升机，总算给‘瓦良格’号弄了差不多的空中打击力量。”
“然后？这些还算是秘密么，我也听说了点。”顾二用右手支着下颌，斜眼看着云震，还有凑过来的杨逸楚，示意他们继续说。周围的人都是不会泄露秘密的，再者说他们这可不就是闲谈么，做得神秘兮兮，反倒更惹人怀疑。路宣和也不躺在那儿装死了，饶有兴趣地靠过去，竖起耳朵听着。
云震往顾二身边一坐，脸上浮现阴恻恻的笑意，又低声道：“可那根本就是幌子么，关键是试验使用歼教-9型教练机的事儿漏出去了。你瞧日媒的报道了没？‘瓦良格’号上的战斗机为歼-15，将暂时采用直升机携带早期预警雷达的方式充当舰载固定翼预警机的替代品。中国可能正在研发用运-7改装的预警机。‘瓦良格’号在实际使用时搭载的主要舰载机应是如下：歼-15十二到二十四架，由卡-31或直-8改装的预警直升机三架左右，另有直-9C反潜直升机六6架左右。中国或许还会在‘瓦良格’号上试验使用歼教-9型教练机，用以培养舰载机飞行员。呵呵，我倒想看看，上边儿有什么反应。”
“还不止呢，人家还说，在十五年之内，中国将拥有一艘核动力航母、两艘国产常规动力航母以及现有的‘瓦良格’号。除‘瓦良格’号外，其它三艘航母可形成‘维护’、‘训练’和‘实战’的轮流值班制度。中国海军面临在东海和南海的压力，因此可能需要建成两组轮流值班的‘三航母系统’，因此最终共计需要六艘航母。届时，中国航母编队将在日本的海上生命线南海和东海横行，在钓鱼岛恐吓。靠近航母。”路宣和坐不住了，也把脑袋靠过去，压低嗓门儿道，只是这话语里的嘲讽意味实在很是强烈。
杨逸楚杨大少爷是没这些小道消息的，他知道的也就是明面上散布的消息，现在倒也好奇地听着，见路宣和插嘴发表不满意见，也说道：“我倒是听说，日本不是要在黄海部署劳什子宙斯盾舰吗？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个一个都来欺负咱们老实脾气好了。都是上边儿太‘宽容’，竟是纵容得菲律宾、越南、文莱还有印度这些跳梁小丑越发蹦跶了。又不是美国佬，何必这么畏首畏尾的！南海那么多岛，咱们手里才只有四分之一，没得让那些眼皮子浅的赚了便宜，该强硬一些才是。和平，那可是打出来的！”
顾二不置可否，脸上笑意不减半分，可是眸子却越发阴沉。好家伙，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从三部得的消息，是说“瓦良格”号航母修理好后将要作为练习用航母，根据修理经验，计划再建造两艘排水量在四万到六万吨的拥有几乎无限续航力的中型核动力航母，从而形成三艘航母的体制。连外媒都能猜测个差不多，美日军方什么的还不了解得如数家珍么，说不定消息比三部还要准呢。这情报保密工作实在是可以啊！三部再怎么玩命儿，也架不住从海空军跑消息，作战部队的情报工作都是各管各的，三部根本插不了手，上边儿也断然不会容许三部独大；可这么松散的管理体制，实在是不安全，长此以往，是会出大事儿的！那些个玩政治的，就是为了军方造不了反，弄得互相牵制，谁也做不了主，谁也没个整体意识，他们又不懂得军事，可不是总出昏招儿么。
见顾二不言语，面色渐渐凝重，眸光闪过一丝狠厉，路宣和笑笑，又道：“硬伤不小，不过咱们说了也不算数，没得咸吃萝卜淡操心，眼下倒是靳一的婚事该关注些个。楚楚诶，你牵头把咱们一票儿弟兄弄到一处，是不是靳一的意思？”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起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事儿来，但是又转念一想，他们还没当权呢，哪里有兵权可以被夺的？再者说，靳一就算扣了他们，也拿不到军权么！唉，怎么就胡思乱想了？靳一是个心狠手辣的不假，但是他们又何尝是吃素的，哪一个也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么，倒是喜欢坐以待对手毙的。
“谁知道呢，靳一是叫我通知的，却不说要用谁的名义。我也怕不合他的心意，便先用自己的名头了。”杨逸楚素来是个心直口快、头脑简单的，也只是按着靳一的话行事。但他心里也是多少有些奇怪，毕竟是世家子弟，政治敏感度从来都是融在骨子里的。
顾二眉头微皱，道：“怕不会这么简单，许是有大动作也说不定。对了，楚楚，你可跟七哥说了？”这后一句话是专门问杨逸楚的。
杨逸楚翻个白眼，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哪敢去招惹你那个哥哥啊！”自然是没说了。他又跟顾二那个妖孽七哥不熟，再加上这几年在总后没少吃亏，哪里就敢开口了？
抬眼看看正在跟聂芊谈笑风生的顾君言，顾二撇撇嘴，道：“得了，还是我去说吧，你个胆小儿的。”他跟顾君言实在不亲厚，云震、杨逸楚他们也是，毕竟当年顾君言根本没留在总参大院，是跟着母亲聂芊苑住在国安部那边的。据他所知，顾北和聂芊苑其实从自己降生之后就一直两地分居。顾君言本该留在总参大院挂在老爷子名下，或者如同顾君娴姐弟一般跟着顾东的，但是因为顾北先对不起聂芊苑，伤她面子太狠，顾老爷子也就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跟着母亲住罢了。再者说，同类相斥，他本能感觉到顾君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估计顾君言也是这么感觉，所以他们也都没什么接触。没什么恩怨纠葛，这话他来说，也好像有点奇怪吧。
“不过我倒是挺奇怪的，靳城跟你七哥也没什么交往吧，怎么这次也要捎上他？对了，清姐不在邀请之列么？除了咱们几个，还有别家的人么？”云震拉拉杨逸楚的袖子，却是先朝着顾二发问，又看着杨逸楚问道。
“我不清楚，靳一就让我和咱们几家说了，顾家除了顾二他七哥，在京的我都通知了，你们云家的也是，路宣和负责招呼他们家的，嗯，谢家吗，也是有的，至于清儿，也是有的，只是我一时脑子乱给忘了说了。对了，倒是也请了贺家的几个，却不是我开的口，其他的我也不清楚，靳一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只跟我一个人说？”杨逸楚耸耸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靳城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拆他的台，所以靳城能够放心地用他。为什么不找顾二和云四呢？究其原因，还不是顾二和云震是不好拿捏的，本身才华横溢、聪敏机变，又都是家族看好的继承者，家族利益对他们来说远重于靳一所能给予的好处。他们的根本利益不同，只能是合作关系。而自己呢，虽是长子，却志大才疏，不被家族重视，价值不大，却可以放心地用。
靳城是想军政大权一把抓？哼哼，想得到是美，可也得看看其他人愿意不愿意呢！云震有些不屑，若是顾二在那个位置倒也罢了，顾二手段狠，才华高，但是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一诺千金，对待兄弟真心真意，就是手段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要是靳城，本事也不小，行事也不错，但是心眼儿太小，容不下人，权力欲又那么强，他云震头一个不放心！“得了，还没影儿的事情，咱们也甭瞎猜了，过两天去瞧瞧也就是了。”
“老地方，老规矩，带着女伴儿啊，别忘了！”杨逸楚也暂时撂下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儿，嬉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也不在这一时吗。他虽是听从靳一的吩咐，却是因了顾二。杨家是顾家提拔起来的，又跟顾家是姻亲关系，自然比靳家更为亲密。云家、杨家、路家等军旅世家，与顾家联姻不少，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苏家、谢家这一类跟靳家有些类似的家族，即当年由部队转行政的家族，靳家能联系上的也远远少于顾家。当年靳家毕竟军队根基浅一些，若不是这样只怕也不会拉拢到顾家身上，可是靳家人都较为擅长钻营，是玩政治的好手，因此反倒是在政界呼风唤雨。至于顾家么，家底儿太大，为了避嫌，也不会去搞什么跟政治有关的事情。不过，他看着，顾二不像是个老实守成的，顾家日后能够再上一层楼也未可知呢。
云震白了杨逸楚一眼，哼了一声，道：“就是你事儿多，我们哪个不知道的？偏显得你——嗨，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你准备带着哪朵娇花儿啊？谁不知道你杨逸楚是四九城里有名的花花大少啊，这花名远播的，连风流才子路宣和也望尘莫及哟！”
“好说，女伴么，谁缺过啊！”路宣和挑眼看了云震一眼，他眼形如杏核儿一般，眼角微微上扬，显得格外好看，“那边儿可还有长辈，震子啊，可要积点儿口德，人家楚楚容易么，那么多姑娘，要是我都应付不来。我们家那一个小红辣椒就够我喝一壶的了。”路宣和口中“我们家的小红辣椒”指的是他新任女友卓青青，苏霑的媳妇儿卓兰兰的堂妹。
这个顾二是不清楚的，这也是人家的私事儿，只要不谈婚论嫁，那都不是他该了解的事情。他也不问，只道：“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堵在我这儿有什么用处？”他该去招呼顾君言了，留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这儿，只怕越发忙乱了。
“快，都长点眼力见儿，顾二少爷发话了，咱们顾自己的营生去罢！”云震笑笑，左手拖起路宣和，右手拽着杨逸楚，颠颠儿地跑去谢华清跟前凑热闹去了。
顾二冷眼瞧了片刻，默默想，这样也好，有这群活宝在，清姐或许心情能好一些吧。遂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朝着顾君言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