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蹊坐在溪水边的青石上,脱了鞋袜,弯起裤腿,白皙纤细的小腿伸进水里,沁凉的溪水从小腿上轻轻拂过,偶尔有调皮的小鱼从腿间嬉戏,微氧的触感让桃蹊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微风吹过,暑气消散,带着微微的水腥和淡淡的青草香气。
无栾站在院门,倚着门框,看着不远处的人。嘴角微翘,满眼的柔和与眷恋。
桃蹊低着头,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倒影出来扭曲的影像,抿着嘴角叹息一声。
“不开心啊?有的时候呢,不开心的事情就需要说出来,那样不开心被分担一半出去,会轻松很多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气息,带着她陌生却又觉得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在了她的周围,连呼吸间都充盈,满满,无法拒绝,桃蹊瞬间僵硬了一下。
无栾在桃蹊身边坐下,捡起河滩上被冲刷的圆润光滑的石子,咚的一声,投进水里,激起一点水花,在阳光下闪耀跳跃出水面,然后跌落,继续流向它命定的终点。
就像她的人生,就算是有短暂的瞬间跳出了命运的轨道,最后还不是要跌落回去吗?与其得到然后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随波逐流好了,那样,她的人生还是只有她自己,不会牵连别人,也不会让别人为了她的任性,付出代价。
无栾看着桃蹊沉默的侧脸,白皙的脸庞因为年纪太小带着少年的稚气青涩,只是更加冷漠了。以前的冷,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会有所融化,但是现在……即便是自己也无法撼动桃蹊周身的坚冰分毫了。她把自己与别人彻底的隔绝开来。无栾忽然之间很害怕,他想要把桃蹊抱在怀里,紧紧的,就好像,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会在下一秒消散空气中。
可是他不敢,在桃蹊这么明显的抗拒,自己的举动也许只会把她推的更远。
“你为什么躲着我?”
桃蹊站起身来,她为什么躲着他?在他无数次的试探,明着的暗着的,除了那个名字,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想起来那个记忆深处的少年。
只是……
桃蹊轻轻合上眼帘,长久之后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有事要进城一趟,你伤未好,在家休息吧,药我放在了厨房案板上,自己煎来喝吧。”
说完,桃蹊跳下青石,转身向院落走去。
只是迈出的脚将将落下,手腕传来拉扯的力度,很轻,却很坚定不容拒绝。
无栾拉住桃蹊的手腕,无奈的深呼吸:“桃蹊,到底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出来!我是……”
“行了!”桃蹊蓦然出声打断无栾的话,能够再见到你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你可以活下来真的比什么都好,我唯一的遗憾唯一的愧疚唯一的……所以,离着我远远的吧,我并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清醒。桃蹊冰冷的眼神带着对陌生人的疏离看着无栾:“如果你身体好了,就离开吧。无涯庄的少主。”而我呢?只是个拥有一堆麻烦还未解决的孤女,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们之间永远相差着的是天与地的距离。
就像柳陌说过的,用带着面具伪装过的脸去和喜欢的人相处,那么,他喜欢的究竟是你,还是你可以营造的假象呢?
那个时候自己天真的以为,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在身边就可以了!可是事实证明,那是她异想天开,只是代价太大了,大过了她可以承受的,所以不要再来一次了。
无栾看着桃蹊,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他熟悉的温度,甚至连一丝动摇都没有……从他醒来那一刻,见到桃蹊那一秒,他想过很多种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却惟独没有这一种。桃蹊究竟在顾虑什么,难道是……
拥有无栾的记忆,对于与桃蹊相识的过程自然了解,并且作为旁观者,比无栾看的更清楚,想的也自然更多。桃蹊是有什么顾虑么?来自炼狱谷还是其他未知的一方?
“桃蹊你……”为什么要将我排斥在外呢?她怕是从来没有想过向自己求助吧?以前是,现在也是……缓缓的松开手,空虚的掌心回握,却填不满心里的空洞,无栾眨眨眼收回眼底酸涩而出的朦胧,微微扬起嘴角:“我想,我确实打扰很久了。只是,作为另一个身份,我能不能请桃蹊送我回无涯庄呢?就当是最后的请求吧。”
听到无栾这么说,桃蹊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这不就是自己期盼的结果?只是,手腕上似乎残留着肌肤相贴的温度,此刻,像是火烧一般烫伤了她。
“你进城去做什么?”无栾转移话题问道,语气自然的就像刚才的一切均没有发生过。
桃蹊收回微微闪开的思绪,说道:“我和人有约。”
“什么人?”无栾反射性的问出口,心下一禀,觉得口气似乎太过于质问了,甚至带着些哀怨,忙补充说道:“是谁啊?朋友么?该不会是村正家的那个丫头吧?”无栾撇撇嘴,郑茉莉虽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只是,她每次来总是缠着桃蹊问这问那,明着是讨教药理,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毕竟,桃蹊在外人面前就是个少年大夫,而且,长的俊秀可爱,难保她没有动歪心思不是?
桃蹊撇开头不去看无栾的眼:“不是她,是……我的一个病人。”
无栾看着桃蹊并不想继续说下去,神色有些黯然,心里也更是好奇,毕竟,他们错开了这么多年,桃蹊该不会喜欢别人了吧?绝对不可以!
“桃蹊,初来这里也没有见识过古代的城镇,不如,你带我去吧?哎,你的病人男的女的,要是女的就不方便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逛,你看完病人再来找我怎么样?我听说,今天镇上有灯会,肯定热闹的很!”
阳明镇今天很热闹,从几天前开始搭建的花台已经竣工,高高的假设在广场上,鲜花装饰,各色灯笼围挂,灯笼上有灯谜,猜中了就可拿着谜面去评审那里做登记换取奖品。
周围村子里的人也都拖家带口的进城逛灯会,阳明镇比之平常多了近三倍的人口,特别是花台周围,更是人挤人。阳明镇府衙也加强了巡逻,这个时候,突发事件也要比平常多出几倍来。
桃蹊没有直接去与南雅书约定的酒楼,而是先去了华安堂,华安堂今天,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坐堂大夫和几个小伙计在柜台后面无聊的拖着塞,眼神不时的望向外面的人潮涌动,眼底全都是想要出去玩的欲望。
坐堂的大夫是无栾重伤时来为他诊治过的老大夫。桃蹊微微鞠躬打了招呼就去柜台将自己采到的草药交给小伙计。
老大夫招招手叫过无栾,示意他伸手,搭上脉搏,良久之后说道:“恢复的不错。桃蹊把你照顾的很好。”
“是啊,这些日子多亏了桃蹊了。大夫您认识桃蹊啊?”无栾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老大夫看了眼内堂,微笑着说道:“是我们东家的小友。医术上可是我们东家都说声好的。”老大夫话音刚落,与内堂连接的门上蓝色布帘被从里面挑起,华安然走了出来,视线扫过无栾微微点了点头,径自向桃蹊而去。
无栾面上虽然笑着,手却整理了一下袖口,眼神在看到桃蹊面对华安然时微笑的嘴角眼神微眯。
桃蹊知道自己一来,就有小伙计去了内堂,想必就是去通知华安然了。礼貌的保持笑容:“华大夫。”
“桃蹊来了啊,雅书早就来找我炫耀说邀了你一起逛灯会。说起来,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雅书了,他有跟你联系吗?”
桃蹊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