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宁婧,宁婧?是你吗?”
有个声音在近前呼唤我的名字,和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束光线。当那束光眼,落在了我的眼睛上,照得我不得不闭上的眼睛的同时,我也听到那个声音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是你在这啊!你不回答,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耀眼的光线很快从我的眼前移开了。
“你怎么了?是又觉得不舒服了么?”那个声音又关切的问。
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又这么温暖呢?我还有些恍惚,但很快还是清醒了过来——
“铭海?”
“嗯,是我。”来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怎么回事呢?这个男子总是能找到我。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次在我跌入谷底之时,他总是会出现,总是及时将我从灰暗的记忆中拔离出来。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上天派来专门拯救我的。但这个念头却让我自己觉得可笑之极。
“你怎么来了……”我问铭海。
“真不好意思,你没被吓到吧?突然停电……海底电缆因为地震海啸的缘故而停用检修后,我们一直用的是岛上的备用电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跳闸了,现在正在紧急抢修。”
原来如此,难怪连wifi都断了。
“你没事吧?”铭海问。
“没事。”若有所思的我,连忙摇了摇头,“你是专门过来这巡视看看有没有客人被困的吗?”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男子给出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
“专门找我?”
“你先别问了,跟我走吧?”说着,男子伸手接起了我的手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诶?”还不等我回过神,铭海已经拉着我,几乎是小跑的方式,顺着栈道向前。奇怪,明明是一片黑暗,他手上的电筒也只是能照亮很小的一块,但跟着他这样匆匆的奔跑着,我居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脚下。就这样,我们几乎没有下停歇地,一直跑出了水屋的区域,跑上了沙滩,绕过了意大利餐厅的位置,直到前方出现了几个很大的亮点,我才发现,我被拉到了一片空旷之地,而前方,正熊熊燃烧着好几堆火焰,还有攒动的人影。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身边的男子。
脚步已经放慢下来,铭海松开了我的手:“篝火。我们已经在四周的沙滩燃起了篝火,把客人们都汇聚到了一起。在恢复电力之前,大家呆在一起比较安全。现在,除了你以外,其他客人应该都已经齐了。刚才我们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你,印佳说你应该会在水屋。她还说这么黑,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敢到处乱走,必然在那等着呢!”
印佳啊,她果真是了解我的。我不由得笑了。这一跑一笑,似乎把我从刚刚阴暗的情绪中彻底拉回了现实中来——我在马尔代夫,在这个充满宁静,却又充斥着悲伤记忆和美好期待的世界。明明身在这里,为什么我的心总在那个灰色的别处呢?
(2)
这条长长的白色沙滩,在篝火的映照下,如同布满了闪耀宝石的纱巾,延绵到远方。篝火边,身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和身着夏日便装客人们,聚集在一起,谈笑风生,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拘谨客套的气氛。在这没有电力,没有网络,没有奢华的服务,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的暗夜里,大家却像在欢庆一种节日一般欢乐而放松。
Maria似乎在一路巡视,在每个篝火堆边,和客人交谈几句,然后走向下一具篝火边。不时还招呼着揣来水和食物的工作人员,交待上几句。
“她还真是敬业。”我注视着在人群中穿梭着的Maria的身影,不禁感叹了一句。
身边的印佳点了点头,说:“我和Maria聊过雨果的事了,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居然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真相。”
“另外一具真相?”
“嗯!”印佳拉着我,在沙滩上面海而坐,继续说:“Maria这次是在借题发挥?”
“怎么讲?”
“你还记得么,雨果以前是水手,而且一直想有一天可以环球航行。”
“记得。”
“雨果的妻子在海啸中失踪之后,他就留了下来,放弃了远航。原本只是希望能在家乡等到妻子平安回来的消息,但这一等就是三年。一年前,Maria把他请到这里来做水上中心的主管,雨果做得很好,应该说让本岛的水上中心的服务水平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但是,Maria说,她其实却能感觉到,雨果并不属于这里……他只属于大海。虽然Maria也明白这一点,自己留雨果就像将一条鲨鱼养在了水池之中一样,但是她又确实舍不得让雨果走。所以这事,就在他们两的心照不宣中,维持到现在。”
“而这次的事件,是Maria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放雨果自由?”我问。
印佳瞟了一眼,露出笑容:“不错,虽然她没有这么直说,但我觉得也是。而且你说她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话说得忒精准,呵呵!Maria是个视工作,视这个岛如自己的生命的人。让雨果走自然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损失。雨果自己不提,让她主动劝雨果走大概是太为难的事吧。”
“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我感叹道。
“也是因为她心气儿太高吧!”印佳讪笑,“否则,明明想做一件好事,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害我还差点误解她。”
听着印佳的话,我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来,打开了屏幕。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网络,但刚刚已经看过的那条新闻应该还能看到。而当KIDU的界面呈现出来,那条新闻果然仍然显示在那:
【……艺术学院学生作品评审常委,ChrisLong,因涉嫌与学生的不正当关系,被一位被其酒后侵犯未遂艺术学院学,Nancy,举报,并于今天已经被正式批捕。艺术学院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新院长,DavidBai,已于今天上午发表声明,引咎辞职。涉及此重大丑闻事件三位艺术学院学生被勒令退学。此事件到此,已经陆续收到不下十位学生的匿名举报,称Chris之前曾经暗示过可以通过和他发生关系来获得作品保送的名额,但都被她们拒绝。本校纪律委员会已经就此事,在全校进行全面清查,以确定可能存在的涉及此事的学生和可能存在同样行径的教师及员工;同时鼓励广大师生向NancyZhou积极举报校内任何不道德的行为,并声称将对此类事件严惩不怠!】
一想到举报人居然是Nancy,一种愧疚感在我心头徒然而升——
我真没用,除了害怕和哭泣,什么也不会做。如果当时发生这一切,我就能向正好撞上这一切的白院长勇敢的举报,也许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白院长应该能相信我,他可能也不用因为失察而引咎辞职,Nancy也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Nancy比我勇敢,至少她敢于站出来。可是我,只会逃跑,只会怨恨,却无济于事。
“你在发什么呆呢,小婧。”印佳捅了捅我的胳臂。
我看了好友一眼,将她的手臂挽过来,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臂膀上,轻声说:“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连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遭遇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是去面对,去解决。”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仍然在十里迷雾中的印佳有些着急了起来。看了一眼好友,笑了笑,心想,看来今天晚上,我不得不给她讲一个有些八卦,又有些丑恶,还有些惊恐惧,但不管怎么样最终是有惊无险的故事了。
是的,那一切只是一个故事。不论它曾经对我有多大的影响,也已经成为过往。纵使万般不幸,我却有幸于在逃跑期间躲避了那个世界的动荡与变革,这已经算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如果说要回报,我想不到其它,能做的大概只有,重新面对那个或许并不完美,却属于我的生活。就像铭海说过的,他母亲对他讲的那句话:自己选择的路,脆着也要走完。不过,我不想脆着。也许,说不定我也可以像小洛哈那样,笑着面对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远方的海面之上的天际,闪过了一道光,好像是流星。身边的那堆篝火旁边,响起了欢快的歌声,几乎要将我和印佳的对话声掩盖。有人开始载歌载舞,有人在应和和欢呼。音乐声和笑声音充斥着整个海滩,感染着也照亮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海风徐徐的吹着,海面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明明是一片漆黑的夜,却一点也不觉得暗沉可怕;明明是汪洋中的孤岛,却一点也不孤单寂寥。只因为有人为我们点燃了篝火;只因有在意我们的人,和我们在意的人在身边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