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再一次来到前台所在的那个服务中心大廊亭建筑前。
关于BBQ的事,我决定要善始善终。这一路来所有的事都是印佳打理,不爱操心的自己只等着享受,难得能自己来帮忙处理一件事,不能处理到一半再让印佳重新去确认。虽然对自己那半吊子的英文水平,能不能完成这次的交流并不是太自信,但自尊心却驱使着我下定了决心。
服务中心处在一个四下都被热带高大的乔木的遮盖的大廊亭建筑内——昨天晚上初来此地时,因为夜色昏暗,对周遭的环境完全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这里的树冠如同一把巨伞覆盖在头顶,阳光只能见缝插针地散下一点光影。
走进大厅时,除了前台一位工作人员,四下一个人也没有。好吧,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人迹罕见的氛围。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酷热的午后,谁也不想出来活动,要么就和印佳一样直接泡水里去了——刚刚经过Sunrise餐厅的门口,看来几个西方游客穿着泳装、比基尼一路谈笑风生地走进去,想来那边大概是现在人群最密集之处了。
“Excuse-me。(打扰)”
虽然对自己的英文信心仍不足,我还是鼓起了勇气上前冲着柜台里正在低头忙活着什么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
我这一路上都在心里用英文造着句子,准备好要说的话,因为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而且,之前在电话里坑坑洼洼完成交流的经历,似乎让我在被感压力之后,也消除了心中的某些畏缩感。记得曾经有听一个讲座,说起关于人的“心理舒适度”的理论。说是压力环境的历练,可以将人的“心理适应范围”扩大,这个范围起大,人面对各种环境和情况的紧张感就会下降,舒适度就会上升。只是要实践并扩大舒适度的过程,本身就是要经历高压,那不是我喜欢的境遇,所以我不会轻易去尝试,除非像这次一样被动被历练。
对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那原本定定的表情只是半秒变迅速转成了职业化的微笑。当了解来意后,那人在我事先准备好的全岛地图上画了个圈,告诉我进餐的地点位置,同时提醒我,BBQ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点。
终于确认好一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在心中庆幸着,幸好自己提前有所准备,而且还带了地图,就不用费力气听懂他们说的地址了。不过,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不由揣起那张画了圈的地图,再次仔细地瞅了一瞅——
呀,BBQ的位置在岛的最北端啊!也就是说,BBQ的位置在和水屋正好相反的另外一端。这个情况,让我心头又是微微地一沉。
第三天我们就要搬到水屋去住来着,早知道是这样,还是应该订在今天晚上,至少沙屋离那要近了至少一半的路。虽然岛不大,但终究来回走着还是比较麻烦的。我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如果英文足够好,当时在预订时就可以确认一下。而现在,就算让我去修改预订,也没有勇气了。一则太麻烦别人,二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英文表达得清楚自己想改时间的原因。只是因为怕多走几步而变更预订,这个理由似乎也显得有点牵强。即使那是实话,但实话不一定就是人家可以理解的话。
终究还是没法做到一百分。我那刚刚还因为自己终于有勇气开口用英文与人交流而倍受鼓舞的心情,这会儿又开始变得情绪低沉。
『宁婧,如果你写不出一个自己能打一百分的作品,就不要拿给我看。』记得这是我在K大的导师,前不久刚上任艺术学院新院长的白教授给我的第一个“要求”。
只是,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自己心中的一百分呢?我本不是一个自信而善于自我肯定的人。在我看来,一个人会给自己打一百分,多少有点“自恋”的成分。于是,明明以我的逻辑,天底下就没有百分百的事,但却又不得不以百分百来要求自己,让我难免陷入了万般困扰之中。有两次送去了两份自认为还满意的作品,却不想被他仅瞅了一眼,问质问我“这算得上你心中一百分的作品吗?”。明明无法给自己的作品的满分的我,也无法说谎,结果可想而知……白教授是当今书法界创新派的重要学者。原本被分到他之名下当学生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庆幸的事,却完全没有想到他是个如此严苛的人。在让原本进入K大后就遭遇各种排斥和压力的我的境况更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