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姑姑也算宫里头的老人儿了,才进殿瞧着满屋卫兵与皇上、皇后凝重的表情,心中已了然,忙带头跪地磕头请安。子娴认得位于最左边浅色宫装的叶影,自除夕夜一别两月不见,原本就不健朗的身子又消瘦了不少,看着惹人怜惜。
皇后见皇上不讲话,先怒道:“你们这些个奴才,平日让你们好生照顾着主子,竟让乐潇苑出这样大的乱子,还不快些交代,马钱子的毒是谁放的,都放了在那些菜里边?是谁主使你们做的,还不快老实交代?”
沐春姑姑等人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又是磕头,齐齐道‘奴才/奴婢没有’等字眼。
皇后不信,一掌狠狠打在身侧的木几之上,骂道:“闭嘴!你们口口声声说没有,那么多娘娘在这里用过午膳不假,回宫之后又都中了毒,你们如何解释?还敢毒害柳懿贵妃,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还不快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说话间似用余光瞧了瞧皇上。
一行奴才磕头如捣蒜,虽面颊吓的惨白,额头也因用力磕在厚厚木板之上而渗血,却依旧说着‘奴才不敢,奴才没有’等话。
皇上不过问皇后,眼光从奴才身上猛然转向婉芳仪,威严的道:“婉芳仪,这件事发生在你的乐潇苑,你最好清清楚楚给朕一个交代。”
婉芳仪被皇上一句话震慑,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身子一软竟从木椅滑了下去,柔柔的向皇上一记叩拜道:“请皇上明察,妾身没有。妾身入宫这些日子一直兢兢业业、步步为营,除去每月初一、十五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几乎不曾出过这乐潇苑,妾身更不认得那个什么马钱子,请皇上明察!”声音到末端已有些哽咽。
子娴瞧着很是心疼,强忍住心中翻腾的难受没有说话,也并不为婉芳仪求情,她也想知道此事与婉芳仪到底有没有关系。
皇上道:“今日之事已闹得整个皇宫人尽皆知,岂容你一句‘没有’便可脱罪。柳懿贵妃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你又如何交代?”
婉芳仪低头含眉,努力维持着自己身子的平衡,眼泪早已滚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皇后最是见不得这样柔柔弱弱的模样,微微正身向皇上道:“此事恐怕如此拖着也不是办法,婉芳仪自己不招,太医院那边又未在中午的菜肴、茶品点心中查出有马钱子的毒,只怕……”话到此处故意停顿,直等着皇上转头瞧面向她再道:“依臣妾之见,不如将这些奴才通通收押,交到宗人府审讯。”
堂下一群奴才听得宗人府三个字时顿时脸色铁青,那样阴暗潮湿又毫无血性的地牢,无论何人,只怕只有进的命,哪有出的命,不由分说又齐齐磕头唤道:“请皇上、娘娘明察,奴才没有做过啊!皇上饶命……”
皇上迟疑,似在思考皇后言语之意。
子娴在听到宗人府三个字时也有些坐不住,脑海中快速闪现过上次被收押在内务府监牢的情形,叶影身子单薄定是受不得那样的苦,也顾不得全身软弱无力,屈身跪地磕一记响头道:“请皇上明察!婉芳仪入宫这么些日子一向严谨自律,心地又善良,甚至连鼠蚁也舍不得伤害,今日牵连后宫近二十位娘娘,她又怎的下得了手?况且婉芳仪与各位娘娘往日无仇,她自己也中了毒方才苏醒过来。试问谁愿意拿自己的命的去搏?”
皇后瞧了一眼子娴,淡淡道:“平日里你与婉芳仪便走的极近,今日她出了这样的事你最好还是务要多嘴,免得引火烧身。”
子娴又是一记响头,眼眸定格在皇上微撇的双眸之上,“纵是婉芳仪再愚钝,这样明显的下毒她又岂敢做,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
皇后听罢大怒,今日中毒最深的莫过于柳懿贵妃,而当今与柳懿贵妃不合之人又当属皇后,如此细细分析,那句‘有人故意陷害’在皇后耳中倒成了子娴在指责她,遂喝到:“闭嘴,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潋嫔,哪里容得你来指责本宫的不是,来人,给我掌嘴。”
说着已上来两位公公欲要努子娴的嘴。
皇上终究是怜惜子娴的,在公公还未触及到子娴身子之前先喝止:“住手!”再望着皇后冷冷道:“后宫这些年藏污纳垢出过多少中毒事件,皇后,你是中宫之首,是怎样管理的这个后宫?这个宫里头又还要出多少阴谋才会平静?”
皇后不曾料到皇上会忽然将矛头忽然指向自己,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似有千般委屈堵在胸口,慌忙起身下跪请礼:“皇上息怒,臣妾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冷哼一声只瞧着皇后不讲话,所有人顿时陷入一种极度恐慌又纷乱的状态,子娴半膝在地,隐约可以听到窗外传来的小小鸟叫声,那样清脆的声音。
“皇……皇上,奴才有话,不知……不知当不当讲?”
也就是在所有人屏息时,听得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皇上道:“说!”
那公公稍稍抬头,又不敢看向皇上,半撇着眉颤抖道:“奴才记得……记得今日凌容华来为婉芳仪祝贺寿时带了两碟……蜜饯,所有的娘娘都有……尝过。”
“摆架,去钟惟苑!”皇上不罗嗦,甚至不曾思考,领了众人齐齐望钟惟苑的方向而去,而子娴与婉芳仪因为身子尚虚留在乐潇苑,与所有乐潇苑的奴才暂时软禁在惠羽宫中。
待脚步声停止,子娴仿若用尽一丝力气,陡然瘫软匍匐在地。
乐潇苑的奴才除了方才讲话的公公,还有沐春姑姑随皇上而行去了钟惟苑,剩下的人七七八八也都重重舒了口气,只能勉强撑起身子。
良久,子娴回神,瞧着一脸疲惫的婉芳仪,婉芳仪也正抬头瞧着她,脸色煞白如刚从染缸取出了白绫。就那样相互瞧着,子娴眼角不觉湿润,滚烫的眼泪自眼角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