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座的风波好像一颗石子扔进水中,却没激起多少浪花。最终只有刘元歌调到了萧瑾旁边,却也不是同桌,两人隔着过道。
余瑜依旧维持着神情恍惚的状态,人却开始暴瘦,宽大的校服下面仿佛就剩了个骨架子,风一吹显得空空荡荡的。从前一头光滑柔亮的黑发在不知名的时候黯淡下去,每次扎头发都能揪出一大把,看得萧瑾很是心疼。
他已经开始参加新加坡留学的各种大小考试,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远走他乡,去那个传说中的狮城,从此走一条与大家不同的路。
让他略略放心的是,在一副崩溃的样子下,余瑜的成绩却开始回升,只是…一直名列前茅的语文松了劲儿一般的往下掉。
参加新加坡留学的学生名单是全校公示的。余瑜去看过,却依旧保持沉默,一句送行的话都没赏给萧瑾。
不出意料,当晚她就接到了萧瑾的电话。
从有手机开始,两人都是时常通电话的,一边写作业一边天南海北聊上一个多小时。从模拟考试开始,来自四面八方的怀疑目光逼着余瑜打电话开始用英语和文言文,闲聊的可能性当然直线下降。
“今天说中文,好吗?”
余瑜刚想回句古文给他,萧瑾嘶哑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
余瑜的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再张口已是哽咽,“萧瑾…”
“别哭。”
“萧瑾,你听我说完。”余瑜第一次坦然地直视闻声而来的余妈妈审视的目光,任由眼泪噼里啪啦的打湿眼前的押题卷,突然下定了决心。
“你说…”
萧瑾预感却不好,匆忙打断,“别说了。”
余瑜苦笑,走到书架前,踮脚抽出一本砖头厚的书——余妈妈把它放到那去的本意是余瑜够不着也就不会再看了,只是这个“够不着”是对于个子小小,站在公交车上都扶不到车把的余瑜来说的;如今的余瑜,已经不比余妈妈矮了。
萧瑾只听到余瑜翻书的声响,正在犹疑自己是不是预感的错了,余瑜是真的有课本上的问题要问他。
“我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今儿既担了虚名,况且没了远限,不是我说一口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就…”
答应,只要萧瑾答应,自己就算成全自己一回,也不必对不起景宝辉了。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最是心思细腻,余瑜又怎么会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相熟的同学相邀蹭了顿饭,被老师误认为早恋,沦为重点监察对象,余瑜若是旁观者,也替景宝辉抱屈。
对于已经把自己心意掩饰起来成全余瑜的景宝辉,余瑜更多两分愧疚。
她听李玟说起过家长会的细枝末节,景宝辉的父母始终对这场风波保持着温和的态度,一家三口的脾气俨然殊途同归。导致童芳的态度不断恶化的,还是余家爸妈。
如此一遍遍,两份愧疚在心底不断发酵,更煎的余瑜一颗心酸涩难言。
她从来都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也乐于做一个好孩子,自己的喜怒哀乐往往只要一句表扬、一声肯定就可以掩过。直到“好孩子”这层光鲜的外衣被强行剥离,余瑜才看到自己的懦弱与无措。
既然这样,就总要改。
余瑜小学做大队旗手的时候也没少朗诵演讲,加上如今心有感触,学自己看过的,前几年才拍的那部《红楼梦》,念出来越发惟妙惟肖,听的电话那头的萧瑾连着打了好几个激灵。
“萧瑾,”余瑜轻声问,“你在听吗?”
“我没聋,”萧瑾活动口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见动容,“你别说了。”
电话那头余瑜轻轻叹了口气,“嗯。”
半晌沉默,余瑜耗不过萧瑾,只能再次开口,“你打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今天留了什么作业?”
余瑜一听这个就知道萧瑾是没什么事,他从前找她闲聊都用这个借口。
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余瑜闭上眼睛,状若逃避。
“萧瑾,”余瑜再次开口,“你说,我就担了这样的名声,又怎样?”
“和谁?”
“你。”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余瑜的心好像一点点浸入泪水中,涩涩的难受。
多年以后,余瑜也承认自己当时是疯了,对她的绝望不曾感同身受甚至不知情的萧瑾,对那层外衣自然重视的多。
“萧瑾,”接近一个小时过去,再开口的还是余瑜,“我觉得我知道答案了,你没有其他事,我可以挂了吗?”
萧瑾听到问题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镇定的方法么…自然就是学习。已经专心做了快一套物理卷子的他听到余瑜的话竟然有些茫然,第一反应是听着余瑜不算平稳的呼吸声做题竟然也可以这样心安。
他没有回答,余瑜那头已经按下了挂断键,“嘟”的一声过后,只留下萧瑾独自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