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技术室里，柳素卿副教授正在翻阅病房送来的报告。侨商钱一威双眼突然失明，经确诊患的正是U型眼病。看来是要动手术了。这是一项复杂的手术，技术难度颇大。
她心情不好。想起前天发生的事，恨不得把桌上这份病历报告扔到字纸篓里去。她很气忿，姓钱的分明在侮辱自己。他怎可以这样呢？连这点人性也没有？
当她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是冲动了些。眼下做这个手术，只她一个人有把握做好。很明白，要是她不动手？病人很可能成为瞎子。她是个医生啊！
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回到家里。丈夫回来了。他完成了一项有意义的实验，心情舒畅，恨不得用一两句话便向妻子说个明白。
她心烦意乱，坐在藤椅上，疲惫极了，象死去似的一动不动。
“出了什么事？”
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疫削的脸颊，摇了摇头，“这太可怕了！”
她告诉丈夫小菲的事。
他完全惊呆了，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罪孽，我们俩的命苦啊！”她凄苦地笑了笑。
“道理讲清楚了，孩子会想通的，你别难受。”丈夫劝慰她。
“唉，我做母亲的也有责任！”她望着丈夫，顿时眼睛湿润了。这几天，她含着泪水检点过自己。知足者贫亦乐，她从来不追求物质享受，也不礼拜金钱。自从十六岁那年回国之后，她因为海外关系吃尽了苦头。可她并不后悔。最近，在美国的父亲多次来信，催促她去纽约过些清静日子。她婉言推却了。可是，女儿却变成这个样。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做妈妈的可没有留意过。
“这是因为我占去了你的许多时间。”他内疚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为我牺牲的。”他学电子专业，从事电子元件的试制，工作很忙。她为了丈夫的事业，把家务全都包揽起来，不用他操心，可她自己却累得腰也弯了。他明白，自已的成就里面渗透着妻子的心血，蕴含着她深厚纯真的爱。
“家湘，你说了些什么？”她笑嗔道。她爱他，也爱他从事的事业。一个人所要追求的不正是这些吗？爱情、生活、事业，对他们来说是这样的协调和谐。只是女儿的出轨才使他们生活的湖里卷起了一个旋涡。
“生活的轨迹不可揣测。”他感叹了。
“是有过痕迹的，只是我们没有留意。”她想了想，“近来，她爱听流浪汉乐队演奏，喜欢新潮派的情调，不惜花钱到度假村过周末，等等。她选择的轨迹已经出现在荧光屏上，我们没有捕捉住。”
“现在捕捉住了，却未能计算出来，她是依着什么样的线条在运动呢？”他不自觉地流露出科学探索者的冲动。
“我们会计算出来的，一定可以寻找出这根线条。”她似乎又显得开朗了。她没有给他说姓钱的追求小菲的卑鄙目的。没有必要让这些事搅扰他的工作。现在事情显然有了生机，姓钱的突然瞎了。这个重要的已知数，小菲在运算时要考虑进去的。
“你是怎样计算的？”
她给他说了钱一威患了U型眼病，“我讨厌，不想做这个手术。”
“这好吗？”
“可以让别人去做。”
“你有一颗医生的心。”他很了解自己的妻子。
“我还有一颗母亲的心，不能看着小菲……”她哽咽了。
“我们可以寻求另一个分解方程式。”他劝说着，“他做错了，我们可不能照着样去做啊！”
“我不明白。”
“素卿，我清楚你心灵的轨迹，一根温厚慈和的线条！”
“家湘……”
她伏在丈夫肩膀上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