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湖宾馆。
月光下，海风轻轻地吹，白浪沙沙地吟啸，灰色的沙滩显得分外宁静。
星星餐厅的透明落地玻璃窗，映照着色彩缤纷的灯光，淡紫色的透花窗幔在轻盈地飘拂，镶花的吊灯亮着奶黄色的光，整个餐厅弥漫着温暖、柔和而又迷人的气氛。
钱一威同小菲坐在靠南面窗口的席位上，月光洒落在他们的肩膀上。乳白的坐椅，银色的餐具，平滑的玻璃板桌而在月包里显得更加清冷。
小菲穿着白衬衣，杏黄长裤，黑高跟皮鞋，雅淡素净，仿如一个古代的美人儿。她坐在窗旁，含着笑，静静地欣赏这月包下的海滩。
“李小姐，今晚我请你来是有事情想同你谈谈。”他考虑了好一会儿说。从她含笑的嘴角里，他在揣摸她今晚的复杂心情。
她没有直望着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瞥视一下，说：“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这突如其来的、坦率的问话，使他吃了一惊。好像一只猎着了的小动物，从他手上倏的一下子跳走了似的。他稍为镇静一下，微笑道：
“你很像我梦里的女神！”
“你说很像么？”
他点点头。
“这样说你曾经有过使人伤心的事了？”她冷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有过。但已经过去了。她很像你，一模一样，可是我很早就失去了她！”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是惶恐，还是触动了往昔的哀伤，一时也说不清楚。他暗暗吃惊，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往事，是她妈妈给她说过？他想了想，不会的。现在，他没有退路，只能像对方一样表现出一种坦率，博取她对自己的同情和了解。
“你很怀念她吗？”
他点点头。
“你是一个重感情的商人。”
“我也有过同你一样年轻的、纯洁的岁月。我怀念她，依恋着她……”
“你等她回来吗？”
“等着，但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呢？”
“我们的青春已经过去了！”
“你却未曾结婚啊！”她从杨科长口里了解了。
“你相信吗？”他惊讶对方的坦率。
“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认为，她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你在等待她的后悔，对吗？”
“你认为是这样吗？”
她点点头，“要不，你怎样解释那漫长的独身岁月？！”
他惊愕地望着这位姑娘，她那温馨的眼睛已经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心，使他震惊得汗流浃背。他喝完了一玻璃杯啤酒，揩了揩嘴唇，耸耸肩膀道：“感情这东西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怀疑，这算得上是爱情吗？”她在思量，凭他的地位完全可以挑选十个比她更漂亮的女人。然而，他没有这样做。
“我看是一种失落了爱情的爱情！”他故弄玄虚地笑道。低低地垂下了沉重的眼睑。
“一种悲哀！”她似乎有了点同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一样！”他感叹起来。
她微微侧着头在听他说，挪动了一下桌上的玻璃酒杯，说：“你是拿我来填补这个悲哀吗？”
“不完全是！”他显出淡然的神态。
“这么说你需要我？”
“是喜欢你！”
“你需要我些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你需要的呢？”
他燃着香烟，没有吸，夹在乎上，“我有钱，没有什么需要的了。但我并未满足，我捐了钱，做点公益慈善事业，除了普度众生之外，我得到了荣誉。名利对我来说，足够了啊！可是，我总是觉着自己还不够满足，像是欠缺了什么东西。上了年纪，我眷恋乡土的感情浓烈了，像一团火在心里烧着。我应该把钱放在祖国的建设上，因为我是个中国人。我明白了，这燃烧着的火只是我要满足的最大的荣誉罢了！”他坦率地说出了一个富商巨贾的欲望，名利的欲望。
“我也是你所满足的荣誉吗？”她笑道。
“不，决不是。”他脸上流露出一种不易觉察的惶然神情。
她搅动杯里的咖啡，呷了一口，便放下来，“你有胆识，投资祖国建设事业。祖国会给你荣誉的。当然，这些投资数字在你的帐簿上是微不足道的。可是，热爱祖国的声誉却是显赫极了。你说得对，这是最大的荣誉。因为这证明了轩辕的子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先。”
他苦笑了笑，“你始终把我看成个商人！”他觉得她对自己的理解颇为刻薄，用微不足道的数字换来最大的荣誉。要知道这个数字已经是五千万元了！
她不停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望着卷起的一个小漩涡，微侧着头，“对一个讲求价值效益的人，感情也是一种价值。我还不清楚你刚才说欠缺的东西是些什么？”
“哦！”他心里一惊。对方一字不漏地记住了他的话。他感到有点懊丧，自己的坦率一点也没有打动她的心，一点也没有得到她的信任。商人的耐性使他又安定下来，池明白自己得象洽谈一宗大买卖似地唐下去。想到这里，他变得轻松了，轻轻地弹落烟灰，笑道：“不要说你，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些什么东西。我似乎想用投资来表明自己的爱国。投资数目同爱国的声誉是成正比的。”
“这样的心情是值得尊敬的。”她说，抬腕看看手表，“晚了，我得回去了。”
她坐上“的士”，向城里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