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花果山的大小事务,交托给了远房亲戚通天大圣,还有耍耍三郎。也没对猴儿们说,自己会去往何处,去多久……还是因为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答案。
另一边,钟馗在地府的日子也不好过。秦广王的疯病还没好,还一直喊着要避雷。其他九殿冥王决定封锁消息,对已经听到秦广王疯语的家伙说,这是一次演习,以杜绝地府在未来被雷击的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至于详细情况,则是地机不可泄露。钟馗跟着冥王们去做安抚工作,每次听到将会有雷击发生时,就会想到避雷金箍棒的恶作剧,以悟空的性格,早晚会把它付诸实施。每每想到这,钟馗又是一凛。
不能让秦广王到处乱跑,得有人在那间如同墓室的冷宫里看着他。这个任务最后落到了钟馗身上,那九个冥王这么决定,是知道了什么内情,故意试探他吗?钟馗不敢往下细想。看着疯来疯去的秦广王,久居地下的钟馗开始有一种在陪他殉葬的奇怪感觉。
东胜神洲这边,孙悟空又一次离开花果山远行。遥想当年,他还没有法力时,为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外寻访仙道,经历了无数颠簸挫折。对比当下,已经长生不死,法力无穷的他,竟然又一次开启了孤独的旅程。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让悟空的生活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因为一天中可以完成无数件事,赴无数个约,唯有快乐却没有被加速。悟空决定调整,让自己慢下来。于是没有腾云驾雾,还是跟上回一般,做了个简陋的木筏,扯着帆,风吹到哪,是哪。
对于上天入地翻江蹈海,哪都能去的家伙,这个世界确实欠缺了新鲜度和神秘感。很快,悟空发现自己被风吹着,在海中绕着大圈,做着无用功,又回到了原先的海域。他用右手食指在左手中划了个圈,头尾相联闭合着,有点痒,却给了悟空灵感,他要回到自己的最初,也就是孕育自己的那块仙石所在的石台。
悟空的记忆极好,过目不忘,所以很快就想起了当初的石台方位。但记性好不算是多特别的本领,悟空能随意安置记忆,当需要时就打开,不需要时就尘封,就像沙漠中骆驼的鼻子般,一般不会被擅长见缝插针的记忆所烦。但这一回不同寻常,他无来由的心乱如麻,需要安静。那块石台已经很破败,除了杂草,就是鸟粪,不知道鸟是否像狗一般需要用排泄物,来宣扬自己的领地,抑或只是因为肠胃功能太顺畅!
在木筏上颠了好多时日的悟空,胃中不由泛出一阵恶心。他憋了口气,吐出,把杂草和鸟粪都吹散,干净是干净了,但更萧索。悟空在附近海面上像打水漂一样,腾一阵空,踩一下海面,无比轻灵,止步在一座小岛上。这座小岛上没什么植被,只有裸露在外的岩石。悟空舒展双臂,接着又迈着大步,好象在丈量,随后用脚尖蹭着做下记号。做完准备后,悟空蹲下,用手插进地表中,硬生生的从岛面上抠出一整块大石来,从后面推着直立起来。这石头有三丈六尺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正是当年那块仙石的尺寸。事情还没完,悟空在这块石头上徒手开始了挖刨,动作迅疾,甚至有些野蛮,全然没有那种艺术创作时的犹豫和敏感,不像是在雕刻自身的塑像,倒更像是在给自己做一具石棺。
挖刨了一阵,石屑都被强劲的海风吹散,悟空没有被迷了眼,倒是打了个极响的喷嚏,打得他都眼冒金星。打完后,却是极为舒畅般,悟空笑了。接着他扛着挖空的大石,又蜻蜓点水般的跳过大海,回到那片石台上,立好了石块,自己就在挖空的内里打着坐。从背面看来,仿佛又回到了石猴降生之前,这块石头就如同孕育他的子宫般。悟空这个好似患上了抑郁症的猴子,在遇到唐僧前很久,已经隐约有了心无旁骛的慧根。
就在孙悟空静思凝神的时候,远在西牛贺洲的一个丛林中,有一桩恶性突发事件。有一个着黑裙的女子,面容姣好,妆化得不浓不淡,有着良好的审美品味,身段极苗条,袅袅娜娜,找不到半两赘肉。
此时正值正午,但上有参天古树遮蔽,女子所在的丛林中只有星星点点的日光,从叶缝中挥洒下来,倒也别有一番神秘的情趣。黑裙女子的生存技能看来挺强,不是那种娇滴滴等着旁人侍候的主儿。这也难怪,会在这丛林中出没的女子,不是红粉女强盗,就是押寨如夫人,又或者是妩媚女妖精。她的好身材并不是吃素,或者辟谷得来的,绝不亏待自己的肚肠。黑裙女子来到一堆火前,那上方的架子处正烤着一只全羊,看肉色已有八分来熟,肉油从羊皮里渗出来,滴到了火里,油助火势,越烤越旺。黑裙女子用手握着架子的末端,转起圈来,以保证全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烤到,没有一处照顾不周。女子徒手紧握着架子,似乎一点也不怕烫。
羊肉油滴落在木柴上,发出哔哔啪啪的脆响。黑裙女子眉头一皱,辰时方向一棵大树后方发出类似的一声脆响,平常人一定分不出区别,但对那女子来说,却是再明显不过。她能听出这是有人踩在菩提树的气生根上所发出的声响,除此之外,还能听出踩它的是个男子,身形不高,甚至比起黑裙女子来都矮半个头,脚却很大。从一声哔啪声中能听出这么多信息,并不是黑裙女子有多了不起的本事,而是因为这男子的脚步声太过熟悉,他曾经还给她踩过背。
那男子从因为枝干上能长出气生根,从而可以独树成林的菩提树间走出来,慢慢到了黑裙女子面前,举手投足间都似带着卑微和怯意,好象欠了女子好些银两没还,这回却又要来续借一般。黑裙女子没有理会他,只顾着一个人把那全羊大卸八块,烫着手和嘴,大块朵颐起来,毫不顾及吃相。而那男子就像下人一般侍立跟前,眼瞧着地,咽了咽口水,闻着肉香,听着女子敲骨吸髓的声音。
这时林外起风了,烤肉的火苗却依然很冷静,因为风吹不进林中。不过因为大树枝叶的摇晃,这一男一女周围撒下的光点光斑也随着舞动起来,如同未来舞厅中摇曳的光线般。但此时这二人想来都没有起舞的雅兴和欲望。黑裙女子向男人丢过来一根骨头,那是一根细细的胫骨,据说泡酒后有治疗筋骨挛痛的功效。骨头上还有几丝咬剩下的肉,大体都被烤焦了,没准还混杂着黑裙女子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