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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有些情,早晚都要还的

时值盛夏,千叶谷的倾城树却是花开正盛,满树一片如血殷红。夏蝉在树上叫个不停,河中早已是花朵片片。谷中在这伴着花香的盛夏之中一片闲适之态,夏日之炎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灼热。燕倾城在倾城树下的石桌旁坐着,手边摆着当年新酿的梨花白,青瓷酒杯在这殷红花朵的映衬下,与那一身雪白相称,甚是清新自在。本是闲逸之时,树下之人却是愁眉不展,那一对柳叶眉微皱着,嘴中不停地念着些什么,似是与什么“甲子”有关。抬手冲着不远处挥了挥,一个人影悄然落于身旁。

“小主人为何发愁?”青龙立于树下,头上肩上落着些殷红花瓣,抬手将已见底许久的酒杯倒满,声音如往常般平静,无波无澜。

燕倾城抬手在石桌上写了几个字,青龙眉上也是一皱,“这么快就到了?”只是一瞬,那人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燕倾城摇了摇头,无奈得很。短暂停顿之后,她张了张嘴:“拿纸笔来,且叫白虎跑一趟罢。”语毕,人已不见。

“小主人有何吩咐?”白虎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

燕倾城拿起桌上之笔在砚台中蘸了蘸,便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后将纸折好,放入信封之中。

“早去早回。”她捏着那薄薄的信封,似是有一瞬的挣扎,却终是松开了手。

待人走后,四下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夏风阵阵,眼前一片太平盛世之景。“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归。”红色花瓣在青瓷酒杯中打着转,燕倾城在树下喃喃自语道。

海中某处的岛上,开满了大片大片如血般红艳的凤凰花。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从海上远远看去,宛若海中蓬莱。白子辰立于凤凰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开得正盛的凤凰花,眼前却是一袭白衣之人,那人眯着眼睛,笑若四月桃花。

不远处白平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封信,“五爷,梅庄的信。”

白子辰回身接过信,嘴角带笑,“定是叫我去喝酒的。”

“梅庄主酿的梅子酒可是天下一绝啊,不过今年这信可来的晚了些。”白平将白子辰看过的信叠好重新塞入信封,便也抬头望着树上的凤凰花,“今年的花开得真好。”

白子辰蓦地一笑,凤眼中透着难掩的喜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在这追云岛上呆了三个月,白子辰便开始挂念起那别离不久的江湖,倒真是“念江湖,更挂那湖中人”。“凤凰啊凤凰,怕你真是红不过那一树倾城。”语毕,眼中又是难掩的笑意。

似是会了自家五爷的心思,白平冲白子辰拱了拱手,笑眯眯道:“回头五爷找梅庄主讨些梅子酒也带些给小绿庄和千叶谷,相信那两位定会喜欢。”

白子辰摸了摸鼻子,嘴角带笑,“不知这梅庄的梅子酒合不合她口味。”

“这千叶谷的梨花白自是很合五爷口味。”说完白平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你还是放不下他?但你要知道,他究竟是谁。”燕顷庭后来听了此事,不由眉头紧皱。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向来不喜燕倾城管那庙堂之事。更何况他家小妹本就身份特殊,加之以前的那件事情,他更是不赞同她再插手他的事情。

“他便是他,何来的是谁。”燕倾城抬手在砚台上磨了两下墨,石头摩擦的声音也让她稍稍缓解了些不畅的心情。

“你也是胡闹。”见她这么说,一向谦谦君子的燕顷庭也是觉得心里来气。

燕倾城自然是知道自家兄长所担心之事,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做便是另一回事。想来做也做了,现在后悔也无用。她伸手倒了杯凉茶,讨好地递给燕顷庭。

燕顷庭接了茶,终是无奈瞪她一眼。喝了口茶,顺了顺气,继续道:“可有何破解之法?”

见他消了气,燕倾城也是放了心,随手拿起个茶盏在手里胡乱玩了起来,“这种事情又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燕顷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随后便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燕倾城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我知道,今日不过是还他当年的人情罢了。”

“项颜当年虽与你有情有义,但你也着实不必与他项家再有瓜葛。”燕顷庭看着燕倾城,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担心。

燕倾城冲他安慰地笑笑,道:“哥,有些情,早晚都要还的。”

二人正说着,只听门口朱雀的声音响起:“老大,小主人,老神仙和梅庄来信了。”

待看了信,这二人的眉眼却越发皱了起来。人算不如天算,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两封信上又究竟写了什么惹得二人这番烦恼,还要看来信是何人。其中一封来自梅庄梅酒酒的信,其中内容大致与白子辰收到的相同,说是今年新酿了梅子酒,知道顷庭爱喝,让去梅庄喝酒。

而另一封才是这二人真正烦恼的信,信来自何人,自然是她那人称鬼手神算的师傅陆逍游。说起这陆逍游,倒真是个当世奇人。此人生于何年无人可知,生于何地也无处可考。江湖皆知这人是个活神仙,周易八卦无所不知,掐指一算便知这天何时变,他说过的话早早晚晚都会变成事实。就如同多年前他曾说,这无人可继的江湖也终于要迎来一阵厚积薄发了,没过几年便有了以燕顷庭、白子辰等人为首的一众青年才俊闻名江湖。更有人说,这项国的出现也曾被他言中,倘若真是如此,这陆逍游怕也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了。

说起陆逍游年轻之时也算是一段传奇,或是得上天眷顾,此人揽尽天下能人,这其中大多是些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在海中找了个岛,建了座宫殿,名曰万叶宫。江湖各派本以为这人会大肆进军,一统江湖,而事实却是自这宫建成之后便再无音信,最终也是逐渐被众人所淡忘。

如今这信倒与这万叶宫无甚关系,只说是皇城里住了个自己的老熟人,让燕倾城过去看看,有难就帮,无难就带他回来。既然自己师傅让她亲自去一趟,她也知其中未必如信上说的那番简单,纵使天上下刀子,这一趟她也是要去的。也不知这老神仙是不是故意的,非赶上这么个当口来信。

不过去归去,眼前千叶谷景色正好,燕倾城自然是要再拖上一阵子。在谷里又过了好一阵神仙般的自在生活,待二人出发往皇城去时早已过了处暑。

收拾好了行装,临行前也将二人的马喂饱了。说起二人这马也是有趣,一黑一白倒也好认。燕顷庭那马是名驹乌云踏雪,通体黑色,唯有那四蹄是白色。大雪天骑马狂奔,据说跑过的雪地之上不会留下一个脚印。当年燕顷庭得这马之时,众人皆说此马母亲为的卢马,乃是大凶之马。本是被遗弃在山林中的马,却被燕顷庭阴差阳错捡了回来,养到现在他倒也活得好好的。

说起来临行前这二人也是起了个大早,先前派白虎去了皇城送信,今日正好收到了飞鸽传书,说是信已送到。燕倾城愁云满布,想来这次皇城中的那人是不得不见了。

“小主人,您都愁了一路了,我都被您带的发起愁了。”朱雀看着燕倾城这副愁云漫天的样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得愁。

“你愁什么?”燕倾城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想了想便咧嘴笑了起来,“您说会不会那大元帅看上了白虎这一身好功夫,就把他扣下来从军啊。按他那脾气绝对不从啊,倒时候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燕倾城吃惊地看着朱雀,“哟,想不到他本事还挺大。那咱可得快点,这种大场面还真是少见。”说完这照夜白像是听懂了一样飞快往前跑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青龙看着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正直大侠燕顷庭同情地叹了口气,而玄武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脑子里正描绘着一脸冷漠的白虎一边拉着边上人的手一边威胁要上吊的样子,那场面肯定相当生动,简直应该见者落泪。

这几人的马都是名驹,别的马跑四五天的路它们两三天就到了。不过这几人倒也是不着急,一路说说笑笑,走了三天后来到皇城门口。虽说皇城来往人口本就颇多,但燕倾城看着已然排成长龙的进城队伍,总觉得有些纳闷。

正想找人问问便见青龙已经跑了回来,“小主人,说是万盛国这几日有来使到访,届时会有游行,这些大概都是慕名过来观看的。”

“先进城吧。”燕顷庭看着燕倾城满面愁云的样子自然担心,不过来都来了,这未来的事情担心也没用。

正当一行人看着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的长龙犯难时,燕顷庭便听见城楼上像是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便见一身穿军服的男子在冲他招手,此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嘴上那两撇干净利索的小胡子。这人是谁,自然是兵马大元帅项颜手下的大将赵远。不知为何,自从燕倾城见到他那两撇小胡子的那一刻起,就总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嘴上的功夫怕是厉害得很。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元帅看完信就说要找您。”赵远三步两步便从城楼上跑了下来,此人身体精壮,一看就是常年行军打仗的好手。

“找我?”燕倾城瞪了身边正冲他挑眉的燕顷庭,问赵远。

赵远点点头,继续一本正经道:“您可不知道,看完这信,我家元帅那个反常啊,拉着送信的那位小哥就是一顿念。其实元帅平日里话不多的,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得那个动情啊,眼里都噙满了泪花,非要拉着小哥问出个说法。”赵远越说越动情,场面简直是闻者流泪。

燕倾城抱着手瞧赵远,这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正经挺厉害。她笑笑继续道:“你家元帅怎么知道我要来?”

赵远抹眼泪的手一顿,随即笑得一本正经,“我若说是元帅在观音菩萨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来的,姑娘信么?”

“这么多年不见,他倒是越发迷信起来了。”燕倾城抱着手,一本正经道。

燕顷庭在一边站着,一向正人君子的他被这俩人吵得头疼。

“我们家元帅也是没办法了啊,这才跑去求菩萨保佑,连最后菩萨都被他感动了,这才让两个忠心耿耿跟在元帅身边最久的暗卫瞧见了。”赵远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继续在一边一本正经地感天动地。

燕倾城听到此处也是放下了心,随即也是挺佩服他能找到这么个能说还精明的人。别看这赵远说话没谱的厉害,但关键地方也是不含糊。不过另燕倾城想不到的是,他倒也是难得,派的竟是自己的身边人。“你倒也认得我?”

先前燕倾城在回龙镇的那番话很快便人人皆知,赵远自然不例外。本以为神算子好歹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若非从项颜那里看过画像,还真无法将眼前这个有些邪气古灵精怪的姑娘与高人联系在一起。“天下怎么会还有人不认得燕姑娘啊。”

“当日我那话可还准?”燕倾城冲赵远点点头,自然是没把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小胡子的话当回事。

赵远眉中带笑,眼睛里的那股一闪而过的精光可是被燕倾城看在眼里,“自然是准,不愧是可窥天机的神算子。我走之前元帅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姑娘要不跟我过去看看他吧,我家元帅啊这几年可不容易了……”

赵远在一边感天动地地说着,玄武在边上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燕倾城此次回皇城也是有事要办,既然免不了与项颜一见,自然也要先挑着自己的办。“家师还有事交代我去做,怕是要耽误些功夫。况且也是梅庄那边先写信过来,自然没有让人久等的道理。”

赵远向来是以精明出了名的,如今燕倾城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于情于理他都说不出个不字。虽然不清楚她与自家元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二人的神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事情。“姑娘说的在理,不过皇城这么大,也许赵远还能帮上姑娘忙呢。”

燕倾城自然知道他是怕自己跑了,笑笑道:“放心吧,我会去见他的。”

见话已至此,赵远自然也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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