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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倾世山河

另一边,燕倾城此刻也是有些心烦意乱。早先便知道这么个找法铁定是找不到图的,但又无甚更好的方法,便秉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想法,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她自然知道有人暗中传出这么些谣言是为了逼她尽快找出图来,虽然凭在座之人的功夫能暂时了事,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山河图既然再现,一日不找出来便一日都是个祸患,说不定哪天就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

凭着从陆逍游那里听来的关于天长天的事,燕倾城也能猜出这图里估计也没甚了不得的秘密。倘若真是关乎天下命脉的事情,以天长天的性子,这秘密永不见天日才好,又怎会将他留下来呢。思来想去,唯有将这害人不浅的山河图找出来才是上上之策。她心里乱,便趁着其余人继续翻书之际一个人上了顶层,想着看看那玉佛,兴许能让自己静下来。

到了顶层才发现昨晚这窗户一直开着,蓦地想起昨夜下雨,而这藏经阁中又切忌湿气,便开始看起墙上字画是否受潮受损。一幅幅看来她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的确有雨水被风吹进来,不过并未淋湿字画。仔细看过之后她也是放下心来,便对着玉佛打坐起来。似乎是白子辰的出现的确是起了作用,窗外不再那番喧闹。

不知过了多久,燕倾城才重新睁开了眼。此时窗外是雨后初晴后的景象,阳光从打开的窗户中洒落进来,映得地板之上斑影片片。正当想起身离开之际,燕倾城总觉得墙上有些不对劲。先前检查字画时并未留意,如今光下一看似乎那一块颜色比周围深一些。说来也怪,这藏经阁的墙壁都是木质的,按理来说就算是沾了水也不该有如此明显的颜色变化。燕倾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墙面,手下稍微有些湿凉,随后即眉眼带笑如同四月桃花。

听见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便知白子辰已经回来了,心里压着许久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叫其余人上来。她下楼见到白子辰的时候,这人眉中带笑,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怒气。本以为被外面乌合之众一通胡闹之后这修罗会怒得拔了剑,如今心情看起来倒是很好的样子。她又怎知方才在外面这白五爷确实快拔了剑,但一进这藏经阁,那怒气也就不见了。

“都到顶楼来,好消息。”见燕倾城眉眼带笑的样子,一众人心里便也猜出了大概。如今能让她这么高兴的大概无非也就一件事而已。

“你们四个去弄几桶水,顺便找些布过来。”青龙四人虽是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照做。

几人到了顶楼,燕倾城招呼其余人将墙上的字画悉数摘下。等字画被放好之后,青龙等人也拿着好几桶水回来了。燕倾城将布蘸好水后便走到了墙壁前,先前那块阴影此时已经消失,这也就更加使她确信自己先前的想法。

她抬手将湿布按在墙上,轻轻擦拭着。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直射到墙壁之上,先前被水擦拭过得木质墙壁之上光芒点点。燕倾城又擦了两下,便见墙壁之上现出半壁苍翠山崖。此时此刻,其余人自然也会了意,纷纷照着燕倾城的样子擦起了墙壁。

只见墙壁之上一幅锦绣山河,苍翠山脉绵延不断,在阳光照射之下光芒点点。山脉之上开着不少殷红花朵,漫山遍野宛若人间仙境。不远处一条飞瀑如银河般从九天之上落下,笔法之精妙似乎可让人听见瀑水冲刷山石之声。苍天之上几只飞鸿正飞向远方,一阵东风吹起,卷起一片殷红花瓣。山河图之上题着字,字迹龙飞凤舞洒脱自在。题曰:愿天佑苍生,风调雨顺,福寿绵延,山河永定,人间长情。一枚红色印章,上面只有一个“天”字。

“倾世山河也不过如此吧。”叶萱看着这绝世山河,一向爱画的他被这画中天地的浩瀚之气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山河永定,人间长情。短短两句将这得天下之法说得清清楚楚。”白子辰背手看着这壮丽山河,心中是对天长天发自内心的佩服。

无尘看着这图只是微微一笑,遂双手合十冲着那尊玉佛一拜,“阿弥陀佛,天前辈也可放心了。”

燕顷庭一句话便将众人从这山河之中拉了回来,“所以现在这图要怎么办,留着么?还有外面那些人呢,总不能让他们进来都看看吧。”

燕倾城眼珠微微一转,便是一条妙计。“找一幅差不多的山河图充个数好了。”

“你觉得那群人会信么?”燕顷庭撇了撇嘴,“他们估计打死也不信先前被传得如此邪乎的画就真的是幅画。”

“要是有天长天前辈的印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叶萱想了想道,“我记得相传天前辈的印不是用的一般的印泥,里面混有一种特别的植物,遇水是不会晕开的。”

听到这里无尘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几十年前老神棍特意给了我一幅画,说是待日后需要之日再打开。今日大概就是那需要之日吧。等着,我这就拿去。”说完无尘大师便往楼下跑。

“你说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叶萱看着无尘的背影皱了皱眉。

叶璇看着这倾世山河,微微一笑,“或许,这图本身就是天前辈给我们的礼物也说不定。所以老天爷才一定要我们找到它。”

“把字画都挂回原位吧,看窗外阳光正盛,应该很快便会恢复原样了。”燕倾城看了看这图,又看了看那尊玉佛,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子辰站在窗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禁嘴角带笑,“好好一尊玉佛不冲着窗外浩瀚天地,对着面墙算什么事。”说完便走过去将玉佛转了过来,阳光照在佛像身上,倒真有种普度众生的意思。

燕倾城看着白子辰,只看到他看着窗外广阔苍穹,嘴角带笑。此时画已经挂回了原处,她回头看着先前那佛祖所看的地方,随后便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了。得图者得天下,她知道,倘若这秘密可以在这卧佛寺中藏一辈子,师爷天长天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吧。

正往楼下走便看见无尘手里拿着一个画轴,打开之后便见是幅普通的山水画。画得虽好,但却唯独少了那天地间的浩荡之气,与楼上那幅真的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不过一众人一眼便看到了那枚红印,是天长天的印。

“师父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燕倾城看着这副足以让所有江湖人闭嘴的假画,虽知师父的良苦用心,但心里却又有种莫名的恐惧。

燕倾城本是打算亲自去见见那帮闹事的江湖人的,后来被其余人一起制止。理由出人意料的一致,佛门重地见血总是不好的吧。不过众人担心的的确也不是杞人忧天,虽说这画上的印便足以让人信服,但毕竟先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山河图居然就是一幅普通的画,就这一点便很难让人接受。到时候那些人不免说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话,若是惹得燕倾城生气拔了刀,就真是枉费他们费这么大劲找图了。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由白子辰、青龙、燕顷庭和无尘大师出面为好。

事实也正如先前所担心的那番,即使见到那图上的红印遇水不化,也依旧不乏闹事之人。燕顷庭虽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正直大侠,不过见这群人明显就是无理取闹,也是怒从心头起,想着出手教训他们。

不过接下来白子辰的一番话倒是让这些人彻底消停了下来,“还记得吧,我今早说过的话。”语毕,先前那些叫喊不断的正道小人面面相觑。既然白子辰的话都说到这里了,再不走怕是真要倒霉了。为了一幅画与白子辰和燕顷庭结下梁子,这买卖无论谁看都是不合算的。

见已经达到想要的效果之后,几人正要回去,便听青龙淡淡一语道,“小主人说了,一个时辰之后留在这回龙镇的江湖人,必有血光之灾。”

如此这倾世山河图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虽然还有事情尚未查清,一众人也打算打道回府了。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临走前温大人特意到了客栈答谢一行人,并嘱咐说后续事情就由他来善后,让他们放心离开。对于先前青木堂和五峰门中毒之事也在温大人那里寻到了答案,说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青凝等人的住处,所以才被灭口。

至于被白子辰抢到的那个招魂铃,由于阴邪之气太重,便留在了卧佛寺中。无尘大师对这铃铛一时也没甚想法,只说日后找他师兄无迹和那老神棍陆逍游一起看看再说。

唯一剩下要处理的就是那群龙无首的阴阳门,按照陆逍游的嘱咐,这一重任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燕倾城头上。纵使再不情愿,燕倾城这一趟还是要去的。“青龙跟我去就够了,毕竟是我神算家的事,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燕倾城正要走,便见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不耐烦地将人逐一打发了回去。

燕倾城看着手中秦长风,或者该叫段清风的这封绝笔之信,心中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嘲笑好。这秦长风争了一辈子,临死前却还不忘他的徒子徒孙。或许他并不愿意做秦长风,或许段清风才是真正的他。一切的仇恨都是秦长风的,而段清风只是阴阳门的掌门人。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会用段清风的身份与徒弟们告别,或许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是理解天长天的。

“你们段掌门的信。”燕倾城到客栈之时阴阳门的人正照例在院子中做早课。这段清风倒也真是用心做这掌门,所交的东西也是修身养性的正路子。

接信之人是个一身书卷气息的中年男子,“燕谷主可知我师父去了何处?”经过先前藏经阁那次的事情后,这回龙镇中的门派自然都是认识燕倾城的。

燕倾城也没说什么,伸手指了指那封信。中年男子拆了信细细读着,读到一半便见眼眶有些发红。见信已经交到阴阳门手上,燕倾城便打算离开,正转身的功夫那看信的中年男子便伸手拉住了她。

“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中年男子拿着信的手在颤抖着。

燕倾城本就不爱管闲事,不过今日之事也算是同门的事情,因此也是少有的耐心。“信上应该写清楚了吧。”

“这的确是师父亲笔所写,敢问师父现在人在何处?为何不亲自回来说?”男子也是着急了,说话声音不知不觉大了些,其他弟子闻声也跑了出来。

这么一问,燕倾城也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好。总不能说,你们师父被我师父抓走了,估计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那估计她也走不了了。

正犯难呢,一边的青龙倒是接上了话,“尊师遇上了失散多年的同门师兄,见你们也成长至此,便决定两人回到当年修炼之地,也算是落叶归根。走之前正巧碰上我家小主人,便将这封信托付给我们。”青龙这话说的可算是八分真两分假,不管段清风是死是活,他估计都会被陆逍游带回到天长天坟前。

话说至此,这阴阳门一时也是炸开了锅。其中有人信,有人不信,吵吵闹闹扰得燕倾城头疼。好在段清风选的这个下任掌门也是这阴阳门中功夫最好,威望最高之人,因此反对之声也并没想象中那般高。而这新任掌门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男子。

见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她便打算离开了,“信既已带到,那我们也无需多留了。”

见那中年男子又要抓她袖子,燕倾城甩手躲开,道:“还有事?”

男子点了点头,似是有些不解。“在下陈天,不知为何,总觉得燕谷主的身法与家师有些相像。”

燕倾城听了也是一惊,别看这一副书生相倒还真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段清风与自家师父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而自己这一身功夫又是陆逍游教的,根上自然都要寻至天长天处。若说二人身法相像,也的确是说得通。

“天下武功不过是万变不离其宗,若说相似,人人都有相似之处。”燕倾城自然是不打算告诉陈天关于秦长风的事情,在她看来,与阴阳门有关的只是段清风而已。

陈天被说得也是一时没有可反驳的话,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知道了是要命的,因此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燕倾城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陈天在众多阴阳门弟子心中早就是掌门的候选人,因此此次当选到也算得上是众望所归。见这阴阳门的众人没有再给她闹出什么乱子,燕倾城也是谢天谢地了。正想要离开时,这陈天突然说了话,“师姐走好,保重。”

燕倾城倒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旁的青龙倒是有些担心,“小主人,这样好么?”

燕倾城笑笑,道:“当日有胆子做,他日就该有胆子扛。自家师父做过的缺德事,徒弟自然该担着。”对于秦长风最后究竟是死是活,燕倾城后来也没有再问,而陆逍游也没有再提。这秦长风与段清风从此也就再无任何关系。

忙了这么些天总算可以回去了,燕倾城最后看了一眼那藏经阁,嘱咐了无尘一句,“楼里书籍字画太多,将窗户封了吧,省得受天气影响。”无尘自然知道她话中之意,随即点头答应。众人不知,就因为这句话,这真正的山河图便再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而这图中的秘密,自然也就成为了真正的秘密,永不再被提起。

众人正在客栈收拾东西的功夫,洪莲提着一个餐盒赶了过来。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借着白子辰的面子白吃白喝,众人自是感谢万分。作为谢礼,叶萱还特意写了张美容养颜的方子给他,神医给的方子效果自然是不用说。

洪莲拿着这药方道了半天谢,“你们还得走大半天吧,我特意坐了些吃食,路上带着些吧。”说罢便将这食盒交到白子辰手上,“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见到五爷了,五爷多保重。”说话时语气虽如朋友间的寒暄,但不知为何,眼睛里却总有那么些说不出的情谊。

白子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洪莲看着白子辰的反应,也没有太多意外。在她或者说在大多数人心中,白子辰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无牵无挂之人,他不会让任何人绑住自己的手脚。她笑笑,如第一次见面那般玲珑万分,“对了,来之前有个蓝衣男子给我一封书信,说要交给燕谷主。”

见众人向这边看去,燕顷庭耸耸肩,显然不会有人叫自己什么燕谷主。燕倾城从洪莲手中接过信,信封上字迹飘逸,上书“燕倾城亲启”五字。打开了信大致看了一遍,“说是让我有空去趟北方极寒之地,有事找我。落款是,连城珀。”燕倾城看完信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回去收拾收拾就去?”白子辰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过也是一闪即逝。

燕倾城摇了摇头,便将信塞给一旁的青龙,“现在没空,等天热得受不了了再去。”

“你是想去那儿避暑吧。”叶璇捂嘴笑了起来,说来这连城珀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同情他。

来时还是一副初春景象,走时却已是春意正盛之景。燕倾城坐在马车里,春风夹着些花香从车窗吹了进来,倒是沁人心脾。将手中那个被陆逍游常带在身上的香囊放于鼻尖,一阵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陆逍游给了她这个香囊,便是给了她关于秦长风的又一个故事。在她拿到这个香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股味道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它是货真价实存在的。而这味道,听师父陆逍游说,也是师爷天长天身上的味道。

或许在秦长风心里,即使已经被逐出师门,他也依旧和陆逍游一样想念着天长天吧。想念着,同他一起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岁月。无论是初春花芽丛生,盛夏绿色绵延,还是秋日黄叶遍地,隆冬雪花漫天。这些短小的记忆,在他们漫长孤独的人生里,都在温暖着他们受尽人生凄凉百态的心脏。即使如今的天长天,早已深埋黄土之下。

“怎么了?”白子辰坐在小桌边,单手支着下巴看向她。

燕倾城笑着摇了摇头,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酸涩之感,“只是觉得像师父这样,一个人活了这么久,其实是件寂寞之极的事吧。”

“若是有心爱之人常伴身边,便是件无比美好的事了。”白子辰冲她笑笑,眉眼温柔。

燕倾城没再说话,扭头重新看向窗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倾世山河图所惹出的乱子也总算是告一段落。如今回龙镇也恢复了往日的古色佛香的样子,额外的收获便是关于鬼手神算的过去。不知为何,虽然燕倾城与陆逍游在倾城岛上一起生活了很久,但她对于他的过去却是一无所知。以前也曾问过几句,不过到最后都被敷衍了事。如今知道了秦长风的事情,总觉得陆逍游的过去已经被掀起了一角,而这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先前燕倾城与那白衣女子的比试也有了结果,项颜不愧是项国的支柱,一条妙计便不损一兵一卒就将外敌打了回去。因此这燕倾城的名声是在江湖,甚至庙堂之中激起了千层浪。不知为何,听到这些的燕倾城总是有种预感,这日子怕是不会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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