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仰天,无声而笑——
远来的风,将夏日的暑气吹散,吹得她被烧焦的皮肤,火辣辣的痛。
风,吹落碎瓣,漫天的花雨,飘然而落,将墨雨的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紫色的海洋里。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以及寒气,几乎令天地万物,都为之颤抖。
明明,那是一个浑身是水的女子;明明,她的衣衫被烧焦一半,形容狼狈。可众人从她的眼里,只看到神祇一般的凛然。
苏栎就在墨雨冷酷如死神的眸子里,一寸一寸地低下头去。
墨雨阴冷至极的语调,在苏栎的头顶响起:
“苏栎,皇家修真学院的院规第五十三条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墨雨的话,有绝对的杀伤力。
苏栎的脸,登时变成铁灰一片。
皇家修真学院校规第五十三条:凡皇家修真学院的学生,一律不得以任何理由或者名目,对无任何内力的非修真人士动手。若有违背者,则立时逐出学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在皇家修真学院里。莫说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即便是当朝的公主、皇子,若违背了任何一条校规的话。向有“魔鬼”院长之称的郑伦,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或(他)逐出皇家修真学院,且不需向任何人,作任何的解释。
如果说,玉座上的帝王,是整个国度的主宰。那么,修真之火,又达到了九重中层的郑伦,就是皇家修真学院里的圣者。
而苏栎,当然不敢挑战郑伦的威严。更加不敢触犯他所定下的任何定律。
墨雨一眼看穿了苏栎眼里的恐惧。
她微微地弯了弯唇,左手用力一扫,石几上的茶盘,茶杯同时落地。在清脆的“哐当”声里,四散飞开。
青石板的路面上,布满尖利的白色碎片,在落日的余光里,散淡着幽幽的冷光。宛如墨雨的嘲笑。
墨雨伸手一指,淡淡地说道:
“从这里爬着出门,我可以饶你一次——”
墨雨声音虽淡,却不容置疑。
对付残暴的人,就只有以,暴,制,暴。
苏栎曾无数次凌虐墨雨。逼她在扔满瓷碎的石板路上爬行,用火,在她的身后驱赶。
无数的碎片,扎进墨雨尚显稚嫩的肌肤里。血,流满一地。被烧烂的衣衫,下人的嘲笑,长久以来,都给这具身体,造成了难以泯灭的伤害。
所以,苏栎,我、不会放过你。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苏栎望着尖锐的瓷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墨雨,你个jian人,你敢这样对我,等爹爹回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墨雨冷冷地弯了弯眉,表示对苏栎的话嗤之以鼻:
“我只数到三……”
墨雨慢吞吞地伸手,竖起一根手指:
“一……”
墨雨的表情,阴寒至极,冷酷至极。
苏栎有种想要掐死墨雨的冲动。
可惜的是,在残凳木屑的威逼下,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咬牙切齿地低吼:
“苏墨雨……”
苏暖不答,只手腕一抖,刺入苏栎颈间的木刺,再一次划破苏洁雪白的肌肤,缓缓地朝着脸部移去——
疼痛,疼痛,疼痛。
苏栎慌了。
墨雨的手,只要再上移一分,她向来引以为傲的绝美容颜,就会变成帝,都之中,最大的笑料。
西去的余晖,将墨雨的眸子变成燃烧着的血光。微风吹来,血和水,在风中慢慢变干,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被烧焦的肌肤上,哪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尖刺一般的疼痛。
有冷汗,从墨雨的额头上涔涔而落,她的手,再一次屈指,缓缓地吐出字眼:
“二……”
我只数到三,机会,只有一次——
鲜血,顺着长长的木刺淋漓而下,墨雨的眼神,如冰。看着苏栎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将被毁于一旦。
她要毁掉的,恰巧就是苏栎的勇气,以及骄傲。
恐惧,如潮水一般而来。瞬间将苏栎淹没。她身体一软,扑倒在地。带着哭腔的声音,蕴含着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恐惧:
“好吧,我爬——”
,墨雨冷着脸,望着苏栎屈辱地伏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过满地的碎片。血,顺着她的身体流下,苏栎的眼泪,也流了一地。
墨雨松手,“哐”的一声,扔掉了带血的木刺,这才感觉到周身的痛,犹如凌迟。
苏栎哽咽着爬出门口。
身下的碎片,犹如利刃,在割破她肌肤的时候,也将她的心,片片割裂——苏墨雨,我苏栎对天发誓,我今日所忍受的每一分痛,他日,都要加倍、再加倍地还给你……
一寸,两寸。血,在身后蔓延,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苏栎双手模糊,血泪模糊。只有她眸子里的光,好象浸泡在毒液里经年,刚刚取来放到眼眶里一样。每一分眼神,毒性都深入骨髓。
苏栎的心在咆哮,在极度的疼痛和耻辱里,她咬紧牙关,不停地叫嚣着苏墨雨的名字。苏墨雨,苏墨雨……
成王败寇啊,只要想到以后看到苏墨雨都要低上半头,苏栎的心里,岂一个“恨”字了得?
苏栎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勉强挣扎着起身,然后,也不管身上依旧鲜血淋漓。只是踉跄着,快速地离去……
脸也丢了,尊严也没有了。墨雨变成了可怕的魔鬼,却拿她来做第一个祭品。
墨雨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穿透,从苏栎的身后传来:
“下次看到我,记得躲着走——”
长姐仁慈,妹妹阴毒。
苏栎一向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而墨雨,若不在苏栎身上种下些恶行,岂不是辜负了苏栎栽赃嫁祸给她的一片苦心?
“呜呜,小姐啊……”
看到苏栎爬出门口,脸色苍白的墨雨,身子晃了晃,这才瘫软在石凳上。
苏栎的修真之火,结结实实地伤到了墨雨。
墨雨抱着苏暖,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主子,怎么这样命苦啊?挑衅接二连三而来,这会儿,又被人差点被人烧成了火鸡。
墨雨的身上,被烧得皮肉早脱。修真之火,也结结实实地伤到了墨雨的肺腑,留了这一个熊抱,令到强自支持的她摇摇欲坠。再加上被烧焦的皮肉,更痛得墨雨吡牙咧嘴、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
“疼啊……留了,你这是想谋杀呢?”
琉璃被墨雨一吓,赶快住手。可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琉璃抱过的手臂上,被烧焦的黑色肌肤褪去,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小姐啊……”
看到自己好心又变成了坏事。琉璃直吓得浑身发抖。她赶快松开了墨雨,一边慌乱地去找药,一边用力地抹着眼泪。
“好了,吓你的,我死不了。”
虽然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墨雨还是强笑着,安慰着琉璃。其实,她更想告诉琉璃的是。疼痛,其实算不上什么的。只有内心的屈辱,才是长久的烙印,就算追到地狱里去,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折磨。
看到如此苍白虚弱的琉璃,一直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管事,终于动容了。
他看过无数人饮血不留痕的强悍和冷酷,可那都是男人。而墨雨,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小女孩儿,竟如此能忍。
管事的上前两步,从衣服的内袋掏出一粒药丹,恭敬地递了过去:
“四小姐,奴才这里有一粒丹药,您先吃下去,或许有用。”
就连管事的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对墨雨的语气里,带了说不出的恭敬之意。
是的,物竞天择,强者生存。只有绝对的强者,才配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以及崇拜。
墨雨还没有说话,忽然,一样东西穿过虚空,呼啸着,冲墨雨直飞而来。
墨雨心里一惊,她一侧身,返手一接,就将一个绿色的丝绒小盒接在手里。
院墙的角落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抱着手臂,望着墨雨:
“我还以为是你金刚不坏之身,烧不穿,打不烂呢。”
男子的声音很低,却很悦耳。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在微淡的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个男子站在墙头,斜阳,将他的身影拉长。一直延伸到墨雨的脚下。
这个女人,刚才的时候,不是叫得嚣张,打得冲动么?怎么,这会才知道痛了?
墨雨的手里扣着小盒子,沉声问道:
“阁下是谁?”
这个男人这样说,是不是将刚才的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墨雨做过的事,并不怕别人知道,可她最恨别人见不得光的偷窥。她令人几不可觉察地向前移了两步,想要掀开这男子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谁。
墨雨才一抬脚,男子无声冷笑:
“你放心,若想害你,怕你早死了二十次了。相信我,没有恶意——”
“先治你的伤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只一晃眼的时间,那个人就凭空消失在树浓叶深处。
渐渐地,声音远了,那人似是离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一个陌生人爬了墙头。虽然那个人看似毫无恶意。可墨雨的心里,却仍旧不舒服。
看来,提升这具身体的能力,已经是迫在眉睫。最起码,这种被人爬上墙头看热闹,自己却毫无察觉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墨雨的手心慢慢握紧,却被手里的小盒子硌痛了手。她的眼神闪了闪,打开了手里小小的盒子,只见一颗水绿色的丹药,静静地躺在绿色的绒布面上,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水润一般的光泽。
琉璃抢先惊叫了一声:
“呀,碧水丹……”
碧水丹,属性水,是中阶的正二品丹药。其最大的作用,专治火之属性留下来的外伤、内伤等任何创伤。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毫无缘由的施舍,那么,又是谁,送了这粒价值不菲丹药过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真是巧遇,岂不是太巧了些?
墨雨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而这个人,显然的并不能因为这粒丹药,就轻易地获得墨雨的信任。
远风拂来,身上的伤口,更加痛了几分。墨雨握紧手里的丹药,静静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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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栎的院子里,守门的小丫头噤若寒蝉地站在门口,动都不敢动一下。布置奢华的房间里,不停地传来瓷器打烂的声音。隐然的哭叫,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听那声音,委屈极了。
“小姐,您别动啊,这要是留在伤口里,可麻烦了。”
屋子里,苏栎的贴身丫头小环,一边小心地帮苏栎挑出嵌在皮肉里的碎片。一边安抚这位受不得痛的大小姐。
说来,这个四小姐,也真是狠心啊,把大小姐折磨成这个样子。
虽然小环的手很轻,可苏栎还是疼得直叫:
“哎哟,痛死我了……苏墨雨……苏墨雨,我要杀了你。”
“大小姐,依奴婢看,这事儿,得告诉夫人和丞相大人,让他们帮小姐您做主。”
小环附和着苏栎的话,手下,却更轻了。丞相素来疼爱大小姐,若是知道苏墨雨敢这样对苏栎,肯定会重重地罚她。
叶了小环的话,苏栎立时气急败坏地推了她一下:
“你知道什么啊……若让人知道我被那个废柴打了,我的脸还往哪里搁?”
苏庸是喜欢苏栎不假。可苏栎更加知道,今天在苏墨雨手上吃亏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就算真是告状,也不能拿她挨打这事来当借口。
“可大小姐,您这罪,就白受了?”
小环有些担心地望着苏栎,心里想的却是,她以前曾跟着苏栎欺负墨雨。若是墨雨翻身了,哪能放过她?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治她……”
苏栎握紧了手心,眸子里闪着怨毒的光泽。
苏墨雨,你这个废柴,敢让她爬瓷片?不好好地教训你的顿,她就不叫苏栎。
“小姐有办法了?”
小环心里一喜,立时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