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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春风吹绿了垂柳,吹绽了桃花,江陵又迎来了一个桃红柳绿、生机盎然的阳春时节。江陵的万物复苏了,到处显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但陆抗的病情却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还在不断加重,终于躺在了病榻上。

去年夏季,陆抗向孙皓请求增兵拨钱遭到拒绝后,急火攻心,口吐鲜血。这是他第一次吐血,也是病弱的身体向他发出了严重的警告。可是,这个危险的信号并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也未能促使他接受那位江陵名医“‘补’‘养’兼用”的忠告,而是照旧宵衣旰食,为国家的安全而呕心沥血。不分昼夜地抱病操劳,进一步加重了他的病情。到了秋季,他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虚弱得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可偏偏就在这么个时候,又从建业传来了一个让他更为吃惊的消息:曾经声称无兵可调而断然拒绝了陆抗请求的孙皓,却同时把十一个年幼的子弟封为“王”,并且绕过主持全国军务的陆抗,擅自从建业守军中抽调三万三千兵马,去护卫新封的十一个“王”,使守卫京师的兵马锐减。得知这一消息后,陆抗心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被孙皓撕开,再一次吐起了血。从那以后,他就像病树又遭到了霜打一般,迅速地枯萎了下去。

陆抗终于支撑不下去了,病情也隐瞒不住了,只好把军中的几位医官召来为他进行诊治。虽然那几位医官的医术还算高明,治疗更是尽心竭力,但正如那位江陵名医所预言的那样,任何灵丹妙药对陆抗都已经无济于事了。在百般治疗均不见效的情况下,束手无策的医官们只好再三恳请陆抗暂回建业治病。然而,医官们的恳求甚至哭诉,都没能让陆抗离开荆州。他只是以身体欠佳为由,上表孙皓,请求让他的两个儿子陆晏、陆景来江陵协助他处理军务。

陆抗共有五子:长子陆晏为裨将军①;次子陆景因娶孙皓嫡妹②为妻,被封为骑都尉③、毗陵侯;三子陆玄、四子陆机、五子陆云因年未及冠,还没出仕。

①裨将军:官名,名号较低的将军。

②嫡妹:嫡母张氏(张承之女)所生之女。

③骑都尉:官名,掌监羽林骑军。

陆抗因军务繁忙,已经几年没回过建业了。当陆晏与陆景从建业来到江陵,见到躺在病榻上的陆抗时,不禁大惊失色。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仅仅隔了几年,父亲已远非他们印象中的父亲,变得他们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面前这位须发斑白、瘦弱不堪的老人,就是他们年纪尚不足五旬的父亲吗?就是他们威震三军的父亲吗?就是他们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父亲吗?这一连串的疑问、悲伤与痛心瞬间化为四行滚滚的热泪,从他们的眼眶中溢出。他们双双跪在陆抗的病榻前,声泪俱下地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晏儿……景儿……”陆抗见到多年未见的儿子,心中很是高兴,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深情地打量着陆晏、陆景,声虚气短地说,“起来说话吧。”

“是。”陆晏、陆景站起身来,躬身侍立在病榻边,恭候着陆抗问话。

陆抗瞧着陆晏,低声问道:“晏儿,家中可好?”

陆晏哽噎着回答:“家中一切均好,请父亲不必牵挂。”

“常言道:长兄如父。为父不在家时,汝要对三个小弟多加管教,不可使其有所放纵,沾染上纨绔子弟之恶习,辱没了我家之门风。”

“父亲放心。玄弟、机弟与云弟皆勤奋好学,终日苦读不辍,学业已大有长进。”

“如此便好。为父心中可稍安矣。”陆抗把目光移向陆景,关切地问,“升平宫①贵体安康否?”

“升平宫贵体尚康健。”陆景谨慎地说,“孩儿来此前曾去向升平宫辞行。升平宫让孩儿转告父亲:父亲乃国家之中流砥柱,务必要为国珍重,若是身体不支,不必硬撑,可暂回京师治养,千万不可抱病操劳。以孩儿观之,父亲已经不胜劳累,欲上表升平宫……”

“不可!”陆抗打断了陆景的话,认真地吩咐着陆景,“为父之病情,万不可使升平宫得知!”

“父亲……”陆晏也苦苦相劝,“孩儿以为,父亲之病已不容再拖,还是暂回京师治养为好。待到父亲病体痊愈后,再重返荆州……”

“此事休要再提!”陆抗又打断了陆晏的话,严肃地说,“荆州地处长江中游,两面受敌,随时都会遭到晋军之夹攻,危如累卵。若荆州有失,国家必然难保。值此危急时刻,为父岂能离此而去!”

陆景低下头去,嗫嚅地说:“父亲既不肯回京师治养,孩儿就请求升平宫遣名御医来江陵为父亲诊治。”

①升平宫:吴国宫殿名,太后何姬居于此处,故称其为升平宫。

“景弟所言甚是。”陆晏再次出面为陆景帮腔,“升平宫身边几位御医,医术高超,名冠京师,若他们能来江陵为父亲诊治,定可妙手回春。”

“汝等好不懂事啊。”陆抗瞅着两个忧心如焚的儿子,半嗔怪半解释地说,“若是请求升平宫遣御医前来给为父诊治,那岂不是表明为父病体沉重,江陵已无法医治。升平宫知为父病重,必要催促圣上下诏将为父召回京师。”

陆晏、陆景知陆抗主意已定,不愿再惹父亲生气。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父亲,用滚滚的泪水表达着他们的悲伤、焦虑与无奈。病室之内异常寂静,连陆晏、陆景泪水滴落到衣襟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军中几位医官,其医术并不在御医之下。有他们给为父诊治,汝等不必担忧。”陆抗边给儿子宽心。边转换着话题,“近来建业可有大事发生?”

“近来建业……”陆景正要说些什么,陆晏却连忙扯了下陆景,边向他使眼色边抢先说:“近来建业并无大事发生,父亲不必多虑。”

陆景马上明白了陆晏的用心,急忙改口说:“近来建业一切如旧,请父亲安心养病。”

“汝等休要瞒我!”陆晏、陆景的这些小动作,陆抗全看在眼里,并且立即意识到建业肯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他盯着陆晏、陆景,严厉地说,“近来建业究竟出了何种大事,快快如实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陆景瞧了眼陆抗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如实地说:“后宫左夫人病卒,圣上哀念,不仅葬送甚为厚盛,而且两月未曾露面。因此民间讹传:‘圣驾已崩,章安侯①当为天子……’章安侯母仲姬之墓在豫章②,豫章太守张俊闻此讹传,亲自去为仲姬扫墓。圣上得知此事,甚是恼怒,车裂张俊,灭其三族,并诛章安侯及其五子……”

“啊!”陆抗惊叫了一声,像是疟疾病突然发作一般,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了一阵子,随后又吐起血来……

在一年之内,陆抗被孙皓气得吐了三次血。每一次吐血都犹如雪上加霜一般,把重病中的陆抗一步步地推向崩溃的边缘。当秋风再次吹入江陵时,在病榻上苦苦地挣扎了几个月的陆抗,已是病人膏肓了。

①章安侯:即孙奋,孙权之子,曾被立为齐王,后废为庶人,永安三年(258)又封为章安侯。

②豫章:郡名,治所南昌(故址在今江西南昌),其辖境约当今江西省的西北部。

陆抗自主持荆州军务以来,每年秋天都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所管辖的千余里长江防线进行视察,大至沿江的各个军镇与水寨,小到每座烽火台与要塞,均要仔细地检查一遍。就是在去年秋天,他虽然已经身患重病,无力再逐个去巡视那众多的烽火台与要塞,但还是抱病到西陵、夏口、武昌等几个大的军事要地察看了一遍。可今年他却无法离开病榻了,再也不能前去巡查江防了,只能把沿江各郡的太守与各军镇都督召至江陵,面授机宜。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要抢在死神降临之前,对长江的防务做最后一次调整与部署。连续十多日不断地召见部属,已将他仅剩的一些体能与精力消耗殆尽,当最后一位被召见者刚刚离去,他便昏了过去。

“父亲……父亲……”陆晏慌忙抱起昏迷的陆抗,一遍遍地呼唤着。

“医官……医官……”陆景急忙跑出病房,惊慌失措地高声呼叫着。

两名在厢房中待命的医官应声而出,踉踉跄跄地跑进陆抗的病房……

经过半个时辰的紧张抢救,陆抗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医官,单刀直入地问:“请问二位医官,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这……’:两名医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抗又说:“二位医官不必忌讳,请直言相告。”

“……”两名医官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医官的避而不答,使陆抗明白了:死神已经来到了病房的门外,随时都会迈进房来,将他带往另一个世界。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我与犬子有话要说,二位医官请便吧。”

两名医官愧疚地看了陆抗一眼,耷拉着脑袋,眼含着热泪退了出去。

陆抗闭上双眼,静静地仰卧在病榻上,默默地沉思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低缓地吩咐着陆晏、陆景:“速备笔墨纸砚,为父要上表圣上。”

“父亲……”陆晏、陆景热泪盈眶,苦苦地哀求着陆抗,“父亲静养几日再上表不迟……”

“休得多言!”陆抗突然瞪起了眼睛,有些恼怒地说,“速备笔墨纸砚!”

陆晏、陆景见极少动怒的父亲发火了,不敢再加劝阻,只好遵命行事。陆晏把陆抗从病榻上扶坐起来,陆景将笔墨纸砚连同几案一齐摆放在陆抗的面前。

陆抗稳住心神,握起毛笔,开始写他的最后一道奏章。然而,那支仅有几钱重的毛笔,此时竞变得如同一杆沉重的长枪,累得他手臂颤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往日那支运用自如的毛笔,此时已变得根本不听使唤,出现在笔下的也不再是那种隽秀工整的隶书,而是像一群趴在水边的螃蟹,差参不齐,大小不一,很难认出究竟是些什么字。面对着那十几个鬼画符似的黑疙瘩,他十分失望地摇摇头,无奈地说:“景儿给为父代笔。”

“是。”陆景接过陆抗手中的毛笔,又把几案移至病榻边,流着泪静候着父亲的口述。

陆抗缓慢地说道:“臣病已笃,命在旦夕,诀别在即,百感交集,故向陛下倾吐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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