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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就为爱你(梦涵)

1

曹琬

我无法忘掉曹琬。她是那样的细致小巧,有着莹白如玉的肌肤,可爱的笑容,喜怒形于色,从不做作、自然而丰富的表情,聪慧的心灵。

她还精通英、日、法、德四国语言,但只能做文字翻译。她的翻译文笔流畅优美,很得原作的精髓,然说起口语却结结巴巴,还常是发音错误。弄得我们老板从来不敢让她出任任何与口译有关的工作,还头痛地拍着脑门说:“这就是中国式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哑巴外语人才,真叫人头痛呀!”

她是一个迷——没有家人、朋友,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即使还算是她朋友的我

有时我会不自觉地翻转着眼珠胡思乱想曹琬会不会是来自于外太空?她不知道汤姆·克努斯,不知道麦克尔·杰克逊还有贝克汉姆,也不知道哆啦A梦和尼罗河女儿也就算了!但她居然也不知道刘德华和张曼玉?!让人无法理解!而她又不象来自闭塞农村,她有读书过万卷的修为——对中外名著如数家珍,熟悉里面的人物和剧情,她可以将李白、雪莱、泰戈尔等诸多诗人的诗倒背如流。她坐计程车从不须别人替她开关车门,进西餐厅用起刀叉来,比我用筷子还熟练!

我和她同事一年多,一年多里我们融洽的程度足以比拟为没有血缘的亲人。我有她住所的钥匙,可以随时到她那里休息玩乐,我们互相关心,谁受了欺付,另一个一定会帮助“报仇”。可她走了,走之前连告别的话都没和我说一句。

老板说她是辞了职的,这令我分外的气愤!而且就象所有悲惨的事,为了怕人还不够悲惨而要相约在几乎同一时间,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来显示它们的威力一样——我的男朋友,在她离开一个星期后也消失无踪,联系不上——这两个除了家人外我最关心、最在乎的人,象约好了似的,一前一后凭空不见!教我怎能不抓狂?

气归气,可我还是禁不住去担心曹琬。我的男友姚杰,是个有能力的男人,不论去了哪里,我相信他都能活得很好。但曹琬?怎么让人不担心呵!我去归还钥匙给房东时,那位房东却说:“还有半年的租约呢,钱不是都付过了吗?你要还钥匙,还给她不就好了?”

“可是她已经走了。”我没有好气的知会她。

“不可能吧?”

我们说着说着就一齐上了二楼曹琬的住处欲知究竟。

打开门后,我意外的看到房间里的摆设一切如旧——卧室里我送她的叮当猫大布偶也还安然摆在床头,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单也平整干净,床边梳装台上,梳子还有洗发水、面霜等等似乎都在等待着主人回归-----房东溜到客厅边的小厨房看了看,就笑着出来道“哪个人搬走会连厨房也还收拾得这么干净?小姐你是弄错了吧?她可能是有事出门了。”说罢她笑着离去,独留我在房内搜寻她还会回来的理由——桌子,椅子都是原样的摆放着,就连抽屉里的证件、存折还有一些零碎的现金也都在。

难道她只是想换工作?!我于是惊喜的留了条表示我来过,还请她一定要联系我。然而都过去两个月了,每次我来,都看到字条还放在原处。屋里的灰尘已被我打扫过几次了,曹琬的出现却只象个梦幻的泡影。

这一次我又来打扫房间,一边扫一边幻想曹琬是外太空人的故事情节,幻想她回来后,用她外太空的先进设备陪我去寻找那个伤了我的心的男友,然后好好教训了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随便丢下我——记得二个月前,我还向警方报了案,他们公事公办的处理和收集了一些资料后再无下文。接着我只要去稍做打听,便只能听他们拿话堵我道“中国人口和城市又这么多,全国叫曹琬和姚杰的何止几千个,而且每天都会有失踪人口,我们哪能保证一定找到?且又这么快找到?再说,他们又不是没有成年。他们有行动的自由,小姐,你真要找他们,我劝你最好在全国各大报纸上登寻人启示。”

他们所说的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可我哪有那么多的钱?

就在我一边幻想一边叹气的当儿,忽地听到楼梯口传来似曾相识的脚步声,在我屏心静气的侧了耳细听时,脚步声已停在了曹琬的房门前。

随着钥匙的一阵旋转声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打了开来——由于屋内的窗子早被我大大地洞开,室内有充足的光线,所以我一眼就看清了来人。

修长的身材,穿一身质地考究休闲装,配上光洁的额头和脸,与直挺的鼻子一起已经让人觉得目眩了,却还要命地生就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双眸,发散着戏谑的又似能洞穿一切的光彩,教人神迷。

我的眼睛在看清他的刹那间就又被泪水模糊了,心脏更象擂鼓一般的在跳动,同时又疼痛得令我全身的经络都似乎在发抖,各式各样的怀疑和猜测象蜘蛛网一样在我心里四面八方的伸展开来——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同我交往了半年多的男友姚杰,在曹琬消失后也自行消失的姚杰!如今却出现她家里?!还有她的钥匙?!

姚杰一进门,就看到了我,那也是当然,我就站在正对大门的客厅中央。他当时好象吓了一跳,以至退了半步。但只有几秒,他的神态就恢愎了正常,双目中的戏谑也更浓了:“是你?”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好象抢了我的台词。”我说。

“哦,呵呵。看来我们很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说完就当我是透明人一样自行到房间里收拾起东西来。

“你是小偷吗?”我气不打一处来,他明明欠我一个解释,却悠然自得,象没有事的人一样?!

“真会说笑,我可是受人所托来取东西。不然怎么会有钥匙?”他笑着说。

“曹琬呢?她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我旁敲侧击。

姚杰不答,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

“她在哪?我要见她!”我激动地大声说。

我不想在猜疑和妒忌中度过我的余生——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难道会有苟且?那古老而丑陋的戏码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记忆和印象中,曹琬最初对姚杰总是态度冰冷,无论他怎么寻她的麻烦和是非,她都不理他。后来又忽然彼此相斗,象前世结了仇似的,互相之间很少有好言好语的时候。她甚至恶作剧还给他喝掺了辣椒水的咖啡,又在他背上贴“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批:我色狼也”几行大字,惹得路人无不在其背后指点窃笑,惹得他生起气来,竟当街逗弄她,出她洋相,弄得不欢而散。我曾为此很是头痛,然而劝了一箩筐的话也没能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单纯的曹琬,会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而且赢了?!不然何以理解姚杰此刻反过来替她收拾东西?

“她现在很好。你放心。”姚杰说,同时也一刻也不停地在房间里搜罗:“只是你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这也是没法的事,人生总是有聚有散。对了,她还要我代她和你说声再见,请你多保重。”

“为什么她自己不同我说再见?哪怕打个电话也行?”我狐疑地问。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太忙了。”他说。

他没有多久就往手提箱里放进了一堆东西:身份证,银行存折,学历证明之类的有效证件和曹琬留下的一些零用钱,再加上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接着还有一些贵重饰品,其它的,除了将我送给曹琬的叮当猫布偶玩具拿了去,都原封不动——发梳,洗发水等等都还放在那里,床单还有被子他更是碰都不碰,就连衣柜里的衣服,有些价钱不菲的也还挂在衣柜里。

最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已收拾好的物品后,就预备要离去了——我有一种感觉,这次如果让他走掉,我同他还有曹琬,将终身不会有机会再见面。因此就在他伸直腰移动脚步时,我迅速地攫住了他后背的衬衫衣角。

他并不惊讶,只是眸中的嘲讽、戏谑的光彩加重了。

“我要见她!”我说。

“我可能帮不了你。报歉。”他说:“对了,另外,我也祝你将来能幸福。”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我愀然问,心脏象是被人揪住般痛——他的话,分时是在传达同我分手的讯息。他是因为同曹琬在一起了,才如此绝情吗?没想到姚杰听了我的话后,竟然哈哈大笑,不可抑止,完全不理会我的恼怒和悲伤。

“女孩子就是小心眼,没事也要给自己想象出个情敌来。呵呵……所以有时还真让人讨厌。说句实话,我真的只是受人之托来这里拿一些东西回深圳。信不信由你。”说罢他瞅向我死抓着他衣服的手道:“拜托能不能放开我?我可不喜欢纠缠不清的女人,何况我好象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不会因为我曾经拉过你的小手,你就想要我对你负责任?”

我承认我被他的话刺伤,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的说话,不然他哪能说得这样流利自然,全无惭愧?我还猜他不是没有被人伤过就是曾被人伤得太深,不然也不会出言如此重!也可能我真的很贱,他都这样讲了,我还是舍不得放手。这个男人,圆了我关于白马王子的梦想——俊美,多金,聪明有能耐,外加能说善道,言语风趣。可现在只要我一松手,我的梦就会是一个真正的泡影。

“你到底要怎样?”他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掰开我拧紧他衣服的指爪。

男人真的非常的狠心,两个月前最后一次约会时,他还曾对我甜言蜜语,两个多月后的今天,不光翻脸不认人,还恶语相向。可怜我却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我不敢吵,不能闹,这个世上男女分手已成了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何况,他除了对我说些动听的话,给我卖了一些贵重的小礼物,拉过几回我的手,开车带我去兜了几次风外,没有对我做任何出格的事。

“我要见曹琬。”我说,我相信她是唯一能让我还能与姚杰有所牵扯的关键所在。而且,我真的想见她!我有太多的事,想向她讨教个明白。

“你怎么这样?”他真不耐烦了道:“我说了,我帮不了你!我跟本就不知道她在哪。”

“你撒谎!”他的衣裳被我抓得更紧“我只是去见我的朋友!你却来同我说这样拙劣的谎言,有必要吗?你们真要没有什么,你就带我去见她!不然我绝不放手!”

“我没有那本事带你见她。”他眯细眼睛皱了眉毛瞅着我,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也随着这笑容一起闪烁出灼灼的光来,随即说道:“不过,你一定要见她的话,说不定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那要看你自己的能耐!”

“什么意思?”我无法理解他的话。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真想见她,你就打名片上的电话给我。”说话时他递给我一张印有他身份的卡片道:“不过,你要想清楚,在这之前,你得辞掉工作。”

“辞掉工作?!为什么?”

“舍不得工作就算了,当我没提过。”他又谑笑起来,接着趁我错愕地接来他递过名片的机会,迅速摆脱了我的手指对他衣服的掌控,然后道:“你自己考虑清楚。那么,张小姐,再见了!”

说罢潇洒地将手在额侧挥了挥,并将他那晶亮的眸光随意地在我脸上扫了扫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只留下我在这里欲哭无泪,默默祷告:

“降临我,爱的女神,解除

这份强劲的重负,

成就我全心

所渴望的成就,

你且来做我的同谋!”

我诚挚地向爱的女神祈求--------

给姚杰打电话,他永远在忙碌中,三言两语后就会挂断。台词也总是那么几句:“哦?你好!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谈谈。”我会说。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同你聊天!报歉,先挂了。”

而打他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也永远只有他的秘书小姐,电话从不曾转到姚杰那里。他的冷淡态度有时真的令我怀疑,他之前对我的热情是否全是装假?就算感情真的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时候,也不应如此之快,且不留一丝痕迹?如果他从没喜欢过我,那他让我做女朋友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曹琬?!

曹琬究竟在哪?在做什么?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我要见她非得辞掉工作这么奇怪?又有可能是姚杰那样讲只是为了委婉地拒绝我?丢给我名片也只是为了好尽快摆脱我?真的好头痛!

一个多星期后,我的辞职了。递交辞程时,老板用象是要杀人的眼光狠狠盯了我一会后,又假腥腥地展开浓稠得能把人的脑子扰得昏乱的笑容对我说:“你别怪我,你是个难得的翻译人才,特别是在口译方面,所以,我真的很舍不得……那么,如果哪天你想通了。随时欢迎你回来!”

在他的肯定和赞誉声里,我没有动摇是不可能的。为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就辞了目前前景还算不错的工作真的值得吗?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我是横了心了!

这一次,我又打了他留给我的办公室号码,秘书小姐照例推说他不在。

“麻烦你不要急着挂我电话,”我说:“请你转告他,说我辞职了,如果他再不接,你告诉我一声,然后再挂行吗?”

秘书小姐迟疑了一下,象是敷衍又象是无奈地说道:“那好,请稍等。”

才过一会,她就拿起电话来对我说:“您好!请稍等,我为您转接!”那声音里透露出来的尴尬、慌乱还有意外令我十分开心,虽然,一直欺骗和推委我不是她的过错,但我还是小器地记了仇——我这么做就是想告诉她,我不是每次都只会被拒之门外!虽然明白,同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这样较劲实在很无聊,但我还是很开心!这好心情使我在面对接下来姚杰无礼的诘问时,依旧能轻松自如。

“为什么?”他问

“我要见曹琬。”我说。

“就这么简单?”

“不然为了什么?”

他一阵沉默后说:“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只为了见到你那个朋友,那你准备一下,我明天就去上海接你。但你若有其它想法,我劝你打住,不要浪费时间。”

“你来接我吧。”我说。

他一阵沉默,良久才道:“好!到了给你打电话。手机号没有换吧?”

“没有。”

“好。”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明天不知会怎样?但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姚杰没有食言,他果然亲自来接我。且定好了我和他的返程机票。当日晚八点,我就住进了他给我预定的大酒店里。

我们一路上无言,他只是在刚坐在飞机时说过一句话:“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想办法令你复职。”

“我想好了,我不会回去复职的。”我坚定地说:“这样,我可以去见曹琬了吗?”

见他许久不应答,我便抬眼瞄过去,但见他的目光定定地在一个地方,深远、绵长——我了解那种目光,它表示这个男人的心已飘到同我无关,我也无法触及的位置去了。我于是不再同他谈话,一心想象着再见曹琬时要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姚杰就给我来了个电话。他说为我安排了一个他十分信任,又很牢靠的人代替他来见我,而那个人将为我介绍一份工作。

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做一个有钱人家的管家助理。

真气人!我难道是来找工作的?!

“这份工作,你一定要做!因为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朋友曹琬在哪里,那就是那家的男主人倪正。另外,我不得不事先警告你,除了在倪正,请你不要在那座大宅里的任何人面前提到曹琬这个名字,否则,只怕你一辈子都休想再见曹琬了。”

“你是不是在故作神秘?!怎么总说些奇怪的话?!你给我搞清楚!我是光明正大的来看望我的朋友的!可被你一说却象个准备做间谍的人一样?!麻烦你给我讲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有意思。”姚杰冷不丁地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道:“我叫你辞了工作是为了哪桩?你不会猜想只是为了请你来玩的吧?你要是真心诚意的想见到你的朋友,就照我的话做,当然你现在也还有机会可以同我打声招呼,请我送你回家。如何?”

“喂!姚杰!你太过份了!我都说了,我已经辞掉工作!只是麻烦你至少应说明一下非得这样做的原因?这样也不行吗?有必要小器到再而三地提及愿意送我回去的话吗?”我真觉得胃痛。

“我已经说了,曹琬的所在,目前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那家的男主人。但是他常年在国外工作和生活,可能一年也回不了大陆两三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他回来再找机会问他曹琬在哪,而等他最好的地点,则是在他家。”

“但我们不也可以在打听到他回来之后,再找他问吗?”

“没人确定他什么时候回大陆来,又回来住多长时间,有可能一天,也有可能一个晚上或几个小时他就会离开。而且,如果你不是倪家的工作人员,那么就算他回来了,你也无法见到他,我还可以保证,倪家的人会让你连看到他的背影的机会都没有。我已经说解释这么多了,你好好考虑。记住!若不愿意,就同那个来带你去应聘的男人说一声,不要勉强自己。”

“可,究竟为什么关于曹琬我只能问那个男主人?不光如此,还要对别人讳谟如深?为什么呀?!”

“这个问题等你有本事见到曹琬后,再自己问她。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挂电话。”

我无法理解,只不过想见到一个相识近两年的好朋友,怎么会如此复杂?

因此,姚杰的电话挂了很久后,我还在愣神,直到听到敲门声,我才有如大梦初醒一般跳将起来——我还没有刷牙,洗脸,换衣服!但领我去应聘的人可能已经来了,就在门外。要命呀!!

我名义上的介绍人是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人,戴一副宽边眼镜,给人一种正直憨厚的印象,我一路上都因为初见面时形象不雅而羞窘,都因为他敲门太急,我才只好穿了睡衣打开门。可他好象比我不拘小节,似乎并不觉得我失礼,从我们出门后坐上他的车起,他就很随和且主动与我攀谈。说得最多的,便是我即将应聘的那家女主人的脾气,以及我应聘时要注意的一些细节。

没多长时间,车子就驶入了一个浓阴密布的车道内,已见惯了都市的繁华和喧嚣的我,很快就被车道两边高耸的树木吸引,它们象冠盖一般地遮在水泥路面上,为它撒下道道清凉,而这条路竟是这样的宁静,难得有几辆车经过,道边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位悠闲散步的行人,另有一些小灌木和不知名的花草在这些树木的间隙处勇敢的生存着,同时也可这条路增添了无限野致和情趣。穿出车道,我们又经过了一块由一条水泥路分成两片的绿色大草萍,紧接着大草坪后一座带有欧式风格的豪华府第便亮闪闪进入眼内。我的介绍人,笑着告诉我,我就是要到那栋房子内工作!只看它的外观,我就能了解住在这所大宅的主人的身分一定非富则贵——曹琬难道曾住在这里吗?还是……究竟为什么,我不能问这所宅子除了男主人外的人关于她的事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我已随着介绍人,来到了屋子女主人的面前。

她是个极美的女人,有点象个混血儿,皮肤莹白透亮,又有如欧洲人的高鼻凹眼,睫毛吏长得让人怀疑它的真假。她让人不自觉地想起芭比娃娃,并凭直觉认为如果以她为模特来制作芭比娃娃,一定会在市场上大受欢迎——虽然她坐在那里一直没起身,我也能看得出她绝对修长而苗条,既使只穿最简洁的便装,也同样显得高贵而优雅。

“你会英语,法语还有日语?”等到女主人问到我的脸上时,我才停止了关于芭比娃娃的畅想,对她点点头。她用法语随意地问了我一些问题,我都照实答了。她上下打量我一会,又用英语与我交谈了一下,我本就是译局里最好的英语口译人才之一,所以,我更是对答如流。

“很好,”她微笑着对我说:“我这里常常要来很多外国客人,以后接待的事,我就交给你好了。因为这些客人中有很多都是重要客户,所以,在你工作之前,我们还是要对你进行一定的礼仪等方面的培训。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应聘成功?!我还当会被折腾一番,所以竟有点傻了。

“恭喜你!”我的介绍人如释重负又万分欣喜的向我表示祝贺“你要加油!好好做,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朴先生,看你说的哪里话?”女主人虽表示谦虚,可眉眼表情却肯定了我的介绍人的赞誉。我同女主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再见后,便与我的介绍人一起回酒店收拾行李。介绍人说她姓于,以后,我可以称她为于小姐——虽然她结了婚,可还是比较喜欢别人将她喊年轻一点。

第二个向我祝贺的人是姚杰,他祝贺的方式非常实际,当晚将我带至当地最高级的餐厅吃饭。

“看来,你还真有些能耐。祝你能早日成功!”他的神情让人不能不怀疑是他得了胜利。我注意到最近见他,他都穿着长袖的衬衫。现在可还是夏季!他居然不嫌热。

“你怎么在这么热的天穿这么长袖子的衣服?”我口无遮拦地随意问。

“哦-----是工作需要,穿长袖更正式。”他说。

“可你不会连晚上也工作吧?”我问。

“只是职业病,长袖都穿习惯了。”他笑着答。

他在撒谎,我还是他女友时,明明见过他穿着短袖的衬衫,而那时天气还有点凉。

“那么,让我来改掉你的职业病吧。”说着时,我已动手去为他捋起袖子。原以为会看到奇怪的刺青之类的东西,正欲好好取笑他一番,结果印入眼内的赫然是两排极有深度的齿印!从它的大小来看象是一个女人的,她那时一定用了全力,所以齿痕才如此深。

“你看够了没有?”姚杰说话时,我颓然坐回椅内。

“你当时没有处理过吧?”我郁闷的问。

“处理?不用……它可是一个极奇珍贵的人,留给我的纪念品。为什么要处理?”我看着他,发现他注视着齿痕时的目光竟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的内心已清明一片,这种令我绝对心痛的了悟,破坏了我所有的食欲和心情,所以当服务员将餐厅里最有特色的西餐端上桌时,我已咽不下去。

“是谁咬的?”我装作不经意的问。

“女人,女人,你的名字叫好奇。”姚杰放下袖子又恢愎了他惯有的眼神和微笑道:“所有女人都好奇,你就不能特别一点不要好奇心太重吗?”

“不能问你就直说。”我没有好气地说。然后心不在焉地用刀切着牛排,又食不知味地嚼完它。被他形容为珍贵的女人是谁?我是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会再有了?不知为什么,此刻我脑子里,既然令人惊奇地闪现了泰戈尔的一首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我爱你

却丝毫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这首诗,是多么,多么地象我此时的心绪。伟大的爱之女神啊!等一个人要等多久,才可停止等待?爱一个人,到底要伤到什么程度,才能死心?

新工作对于我来说,是较为轻松的。打扫不是我的事,厨房与我不相干,我只用负责接待来到这座毫宅的外国贵宾就行了,其中特别是说日语的客人——我专管负责翻译和照顾他们的需要。

女主人显然是个极为好客的人,所以家里经常宾客盈门,另外她还时常举办聚会或派对。而每次都会换上不同的衣服,象个孔雀一般周旋在众人之中。这其间,我常听到人们提到一个名字,那就是她的丈夫倪正。因为姚杰的关系,我对这个名字极为敏感,大家都盛赞倪正的能力,财力,还有外表,也时不时的问及倪氏公司的发展动态,所有的人都用羡慕至极的语气同于小姐攀谈,却对他几个月不在家的事实视而不见,安之若素——后来我才知道,就连于小姐也不是总待在中国的,她一年中有大半时间,是在美国或其它的国家度过的。只是近两年一反常态,象是定居了般地,除了寒暑假会去美国看望她的儿子们,就基本上留居中国了。

也因为她留居中国,大家才有机会能见到倪正,他如果不忙,就绝对会过来与她相聚,同她一起度过难得有闲的时间。又听闻,倪正对妻子的好是出了名的,不管多忙,他妻子生日那天,他都雷打不动地会陪她一整天。平日里,即使没见面,每天一束花却从未间断过。还有,见到过他们在一起相处的人都不二话地说,倪正对妻子真的是极其宠爱的!因此所有的人都能谅解因为事业庞大、工作繁忙而无法天天陪着妻子的他,认为他那是无可奈何,而对他的妻子当然更是只有羡慕和嫉妒份。

我是多么希望能有人也谈到曹琬,哪怕是谈及倪正时对她一语带过也行。从姚杰的语气中,我分明感觉倪正同曹琬关系匪浅,然而古怪的是,我从没有听人提及她的名字,别说一次,连半次也没有。

久而久之,我不由地有一种幻觉,曹琬只是我凭空杜撰的人物,这世上都没有这个人!不然为何无人提起她?哪怕只言片语?再不然就是姚杰撒谎!这里根本没人认识曹琬。

每当这种不安出现时,我都会打电话给姚杰,他听了总是笑我没有耐性,容易动摇,且叮嘱我千万不要问人,只专等倪正回家问他就好。

就象当初预计的,我同姚杰因为曹琬而再也断不开联系。他不再拒接我的电话,哪怕是半夜三更打去的,他也照接不误,而且不管我有理无理,也绝不因为我骚扰了他而对我出言不逊。除此之外,他还对我有求必应,从不拒绝我的邀约,有时甚至会主动约我吃饭,也不介意我对他发脾气。

我心知肚明,他会如此,绝对不是因为我本身魅力无穷,只有可能是为了曹琬——有一种直觉告诉我,他比我更渴望获知她的消息,但又似乎比我更不方便询问她的下落。

他因为将有求于我,才对我格外礼遇。有时,我甚至怀疑那齿印就是曹琬的!可我不敢问明真相,也不敢追问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了解他们之间并非如我曾想象的那样有苟且,但我仍害怕——害怕只要问明了,我的梦就到了非醒不可的时候,我的心也会随着梦醒而化为碎片。

我工作半年多后的一天,总管突然兴高采烈地四处宣扬,说倪少爷要回家!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个近五十的老伯失态,象个小孩子一样的客厅里跑出跑进,指挥大家把本就很干净的房子又再擦洗打扫了一遍。

本约了人在偏厅打麻将的于小姐听到消息后,风一样地直奔楼上自己的卧室,再次出现时,已打扮得更为素净优雅,美得如同九天玄女。

她的牌友们象是全被感染了兴奋的情绪,不再在偏厅打麻将,而是聚在主客厅内喝茶聊天,热烈地谈论倪正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名段、佚事。

有这样热烈的情绪不止他们,这所屋子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欢欣异常,好似要过节。一个平日里和我要好的阿姨咯咯地笑着,小声又骄傲地对我说:“你是第一次见少爷吧?我保证你见到他一定会很惊讶,说:天啊!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我告诉你,我们少爷不光长相美得惊人,脾气还特别好!既温柔又体贴……”

我微笑着听她唠叨,其实我比她更兴奋更期待,当然,我的兴奋不是为了回家的少爷,而是为了我即将得到曹琬的消息,兴奋自己有可能很快就能到她!不管怎样,做为好朋友,我还是非常想念她的。

那天傍晚,我和所有人一起在大门前等待倪正的到来,然后,我便见到了传闻中的倪正,其后几小时,我的脑子都不能太正常的思考问题。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就象被那个预言击中一般,我的心不由自主总是这样呐喊——如果姚杰在世人眼内也可称得上英俊,那么同倪正一比,他也只能算作太阳旁的星星!我承认,我在看他第一眼时,就已象标准的花痴一样,差点连呼吸都停了!连曹琬这个一直记挂在脑海中的名字,也蓦地消失得只剩一片空白。直到倪正走过后,有人将我拉回屋里,我才稍稍清醒。还好的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反应,除了那个拉我回屋并事先向我预言的阿姨。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妥或奇怪,她只是得意,并细了声问我道:“我说得没有错吧?多美的人呀!象不象童话里的王子?”

两天,足足两天,我没有找到任何同倪正交谈的机会。他同妻子成天腻在一起,极少分开。而且就如传言中的,他还对她好得不可思议——哪怕是一杯水,他也要先尝一下味道,感觉还不错,才会递给妻子。

第三天清早,机会还是来了,他好象要单独出门去办一件事情,就在管家将手提包递给他的当儿,我鼓起勇气,喊住了他,在众人利箭一般射过来的眼光中,我面红耳赤,却不愿退缩。

“你找我有事?”倪正虽略显惊讶,却还是很和气地招呼了我。

“是的,我只想耽误您几分钟的时间。”我朝他稍稍弯了个腰。

“那么,我们边走边谈。”他拿上公文包,向我温柔地展开笑颜。

我点点头,内心说不出的感激——被周边的人象蛇盯着青蛙似的盯着,我着实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才好。

等到了确定不会有旁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地方,倪正才开口道:“你有什么问的,就问吧。”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洞察力,不知他怎么看出来的?可能是我太过简单,脑子里的东西都显摆在脸上了吧,我想。

“我。”我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的脸,那明亮得有如闪动着月亮光辉的眼眸,朗朗的修眉,还有刚毅优美的唇型,都象画一般清晰而灵动地展现在我的眼内,让我不由自主地目眩神迷。

“小姐。”他迷惑地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并为着自己的失态再度面红耳热。

“您,认识曹琬吗?请问她在哪?”我终于问出口,而回答我的只是一阵岑寂,四围静得呼吸可闻。由于惊慌,我赫然抬首,再度映入我瞳仁内的那张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与怀疑。

“你是?”他问。

我想起自己是多么地失礼,都没有自我介绍。

“我叫张晓岚,是她的朋友,我们一起在译局里工作,都近两年了。”我兴奋地回答——以他说话的方式,我相信,他是认识曹琬的!而且就象姚杰说的,他一定知道她在哪!

“朋友吗……”他目光迟疑地在我脸上巡逡,接着声音清晰而缓慢地又问:“是谁让你来问我,关于她的去向??”

我一楞,但还是遵照姚杰教我的说法道:“她从前告诉过我,要是她突然去向不明,就来这儿找您。您会带我去见她的。”

“是吗?”他再度露出微笑,然后越过我,大踏步向前走去。

“倪先生!”我惊慌地追上前去:“您还没有告诉我,曹琬在哪?”

“你很不善于撒谎,张小姐。”他脚步不停地迈向停在不远处等候他的汽车:“既然你做不到坦诚,我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任何事。”

“倪先生!”我加快脚步,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是不是我说了是谁让我来问您,关于曹琬的去向,您就告诉我她在哪?”

倪正但笑不语。

我见他面色柔和,于是想说是姚杰,然而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姚杰分明是不想被牵连进来才教我骗人。我如果说出他的名字,算不算是一种出卖?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低下头,心中全是沮丧:“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曹琬的朋友,我只是想念她,我很想去看看她!如此而已!所以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好吗?”

“嗯——”他眉毛向高处挑了两下,莫测高深地对我笑了笑,转开身再度越过我大步走向前去,而这次无论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再停下。

望着载着他渐渐远去的车不见影时,我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臂弯里,欲哭无泪,第一次感到拿不定主意,没有主张,惶恐无助。

“张小姐,张小姐-----”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背后低唤才抬起头来,而下一秒,便从蹲的地方跳了起来。

“于-----于小姐------”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和颜悦色向着我微笑的于小姐。

“你怎么哭了?”她柔声问:“你找我先生是有什么事呢?他很忙的,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从倪正那里打听曹琬的下落,似乎有些不可能了。做为被疼爱的妻子,她会不会有可能知道曹琬呢?就算不知道,只要她去问的话,他也应该会告诉她吧?我在这优雅的女人身上看不到任何危险之处,她也似乎是个可以去相信的人。

在她那一脸的关怀中,我不再记得姚杰的警告。

“请问,您认识曹琬吗?”我可怜兮兮地问:“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您认识她吗?”

“曹-----琬------曹琬-----曹琬------”霎那间,她的脸色已如同六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而她低喃这个名字时,眼光更象着了魔一样,渐渐几近狂乱。

我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便听到于小姐忽然爆发出的大声尖叫:“管家!管家!管家!”在她那歇斯底里的尖叫震得我的脑子还来不及对突发的状况进行反应之际,她已若受惊过度的兔子般飞快跑回大宅里面去了。

感染到她神经质的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指关节更由于握拳太紧而发白。

没过多久,管家就来找我,并怜悯而同情的叫我和他一起去结算当月工资——我正式被解雇了!不是我疯了,就是这里的人都疯了!

我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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