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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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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姚杰来旅店找我。他平静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后就不再言语,半个多小时后,他就说可以帮我联系一家很好的公司去上班,还问我想要去哪种类型的公司。

我还当他会说什么?没曾想却是一些不着油盐的浑话!我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曹琬是我的朋友,我光明正大的来找她!而且已经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等候她的消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我一定要见到她!”

“她很好!”他对我说:“真的很好,因此你不用如此执拗非见她不可。”

“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好。连朋友想见之一面都如此难的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她会很好!”我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喃喃道:“我只是想问候她一下,都要面对象大山一样的阻碍……而我所遇到的,没有一个人的表现、更没有一件事是正常的……所以,我担心她,非常非常地担心。”

不见姚杰表态,我还当自己让他生气了,于是又去看他,却见他那双精光澄亮的眼睛也正凝视着我,目中并无任何不悦的表示,反而透露着几分欣喜。

“那你有什么打算?”他问:“你很难再接近倪正了。”

我不说话,我准备到倪府门前去围追堵截,死缠烂打。可这样丢脸的事,我不愿对姚杰言明。

第二天清早,东方才翻起鱼肚白,我就起床了——我不信倪正他就不再出门!等穿戴收拾停当,又对着镜子做了个加油的姿式后,我打开门——两秒之后我退回门内,手中的皮包也咣地一声掉落地上,而心脏更因为受惊而卟嗵不止——我当然知道站在门外的不是鬼,天已亮!!

无论如何,我都不曾料想得到,我要去围追堵截的人会就站在我门外!!

“因为现在太早了,我还想要不要敲门?你就将门打开了,真是巧。”倪正在门外对着我微笑,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平和,那么宁静。反而是我,大惊小怪!

“那么,我可以进去坐坐吗?”他对又面红耳赤的我问道。

“当然……”我慌乱地应声。

他于是安静地走进来,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包递给我。接着眼睛向四围里溜了一圈,自行找了一张适合他的椅子坐下。

我去关了门,就听见他说:“昨天的事,我听人说了。很报歉,没想到会这样。”

“没有关系。”我说:“可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一个下属见你走得离奇,就自动跟踪了你,你不见怪吧?”他问。

我摇摇头,深为自己的警觉性太低汗颜,我居然没有一丝丝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

“你是曹琬的朋友?”他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你能同我讲讲你们一起时发生的事情吗?”

虽然一年多来的确发生了不少值得提及的事,但被他忽然问到,我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因此当即愣住,象傻瓜一样直了眼。

“你就从你们如何认识的说起好吗?我想听听——”他含笑道。

我点点头,既然有了话头,我便说起了从认识到她忽然失踪之间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说她那让我们老板头大的口语能力,让人跌破眼镜的中外明星认知力,还有就是她和几个向她表示亲近的男同事之间发生的可笑故事,又说到我一个大款同学,拚了命地追求她,她却从来不记得他的长像……再就是我同她相处的一些点点滴滴,还有她的不易亲近……开始时,我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到最后却忘乎所以,指手画脚——鼓励我变成如此的,就是倪正凝神倾听的表情,还有他不时露出的莞尔微笑和愈来愈亲切友好的眼神。

直到我口若悬河地讲完,他才抬腕去看了看表,笑容满面地说:“那么张小姐,现在时间已到了下午一点多了,我是否有幸请你吃顿饭呢?”

我蓦地脸红,在他面前,我似乎特别容易脸红——我居然同他说了一个早上的曹琬,不仅说得忘乎所以,更忘了时间和饥饿。

“那么倪先生,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曹琬在哪儿吗?还有她过得还好吗?我是不是可以去看望她呢?”我哑了嗓子问。

“是的……”他起身笑着说道:“我想她会非常欢迎你去看望她,如果你愿意的话,吃完饭,我很乐意派人同你一起去办理出国的签证。”

“出国?!出……”我舌头打结。

“是的。”他说。

我不是没有出过国,但每次都因为工作原因匆匆忙忙。这一次只是为了看一个朋友,没有工作的拖累,心里别提多轻松。

由于办签证太过忙碌,结果我都没有来得及同姚杰打声招呼就上了飞机赶往荷兰。荷兰风景如画,但我无心欣赏,全身心里都是要同好友再度相会的兴奋与期待。

等我真正见到她时,却只剩下震惊——她裹在一袭被单里,目光呆滞地望向落地窗外,我们的出现没有引起她丝毫的反应,甚至不能令她稍稍转动眼球。

“你的朋友来看望你了。”倪正轻声在她耳边说:“张晓岚,你记得吗?”

我的名字报了出来她都没有回头,我正失望,她却还要给我更大的打击。

“不记得,不认识。”她不带感情色彩地说。

我相信我当时只是被她的话气得昏了头脑,才会猛然窜上去,没有理性地揪住裹在她身上的被单,对着她大叫大嚷:“你说什么?!你太过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为了见你!为了见你……我花了多少心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怎么可以?!”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的抢白没能让昔日的好朋友在心灵上与我产生半点的共鸣,她直愣愣地凝定我,如痴似呆。

深感受伤的我放下拉住她被单的手,没想到那被单也被连带着顺势滑了下来。更令我受惊的是,被单下的她竟然不着寸缕!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手忙脚乱地再度将她裹紧后,又转开头,去看向落地窗外,好象只有那里才是她视线值得流连的地方——我捂紧嘴,狂奔出门,虽然听到倪正在我身后喊,让我不要跑,我还是不能停下。

左奔右突之下,我来到一个四处无人的长廊里,让积压了几个月的迷惘,悲伤,委屈等等等等都渗和着泪水,一起汹涌而出。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后来,我因眼睛肿痛得厉害,加之发泄之后,胸口也不似先前那么郁闷疼痛了,才试着慢慢收泪——先是改为抽抽达达,最终悄无声息地拿了模糊的眼去看天上的云……

“看样子,你是哭好了。”我听到倪正在我背后叹息:“女孩子真是厉害,哭也能哭一个多钟头,我腿都站软了,你却还能哭得下去!”

我知道他说那话,不是在讥讽或调侃我,他只是想逗我发笑,让我放松心情。可我着实笑不出来:“她不认我,”我听到自己变得嘶哑的声音在说:“我们做了那么久的朋友,她最后却连认都不认我。”

“她没有不认你。”倪正当即说。

我诧异于他那肯定的语气,于是不看云了,转而看他。他的形象在我红肿的眼里,变得朦朦胧胧的,象是被蒙了一层雾水般不清晰。倪正对着我的眼看了一会又叹息了一声,我才想到自己肿兮兮地一定丑得不行,连忙别开脸去。

“你要原谅她,她会如此,是有难言之隐。”他说:“希望你不要生她的气,也不要介意刚才的事。”

“难言之隐?是什么?”我想别过头去同他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我希望等她自己来告诉你。如果你没有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他说完也没等我,就自顾着走开了去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小琬的表哥。很高兴认识你,小琬的朋友——张晓山岚。”

我没有随他一起回去,而是坐在长廊里浮想联翩。

我仔细回忆了从曹琬相识到现在发生的所有离奇的事件,就认同了倪正的话。

但——是哪种难言之隐才让她连朋友都不认呢?想起她直愣愣的,没有光彩的眼睛,现在,它只让我感到心疼。没多久,一个说中国话的阿姨给我送来了一瓶药膏,怯生生地说是倪先生请我擦在眼睛四周,那样眼睛就不会再难受,肿也很快会消。

在国外遇到中国人,是件极让人欣喜的事,所以,我很想拉着她聊一会,顺便也可以问问她所知晓的一些关于曹琬的事。但她明显地没有同我交谈的欲望,交待完要交待的事,就找借口急急地走了。

“都古古怪怪的……”剩下我只好咕哝几声以示不满,然后心怀感激地打开倪正送给我的药,涂在疼痛的眼圈上。

曹琬依旧不理我,但她的行为已经不能伤害到我。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冲她展开笑脸,但她没有一次不是立即转开头,冷冰冰地走掉的。

我不灰心,不难受,我们是朋友!我相信,她的内心深处绝不象她所表现的那样否认我——很快,就证明了我是对的!

那天,喝完下午茶,我就在大宅子里四处溜达,这房子真大,装饰得也很美。正面门外还有一个大草坪,草坪西面最为平整的地方,有几株大树,下面摆了供人休息的桌椅,而草坪外围则用了高高的栅栏围着,栅栏边满是荆棘花丛。另外还有一处大花房,里面种了各式的花,都健康漂亮得教人着迷。当然,这都是前院的风景,后院还没有来得及参观。

我流连得最多的还是房子里面——这里什么现代的设备都有,室内游泳池、健身器、楼顶甚至还有一台天文观测仪,然而却没有电视机!更别提DVD、家庭影院之类的与现代媒体有关的东西——我对曹琬为何不认识任何一位中外明星终于有所了悟。等到吃完了晚饭,我就询问倪正关于电视机的事。

“如果你想看电视之类的,我可以让人在你房间里安装一台电脑。”他不在意地说。

“不是这样的。”我说:“我是说,这里这么多的工作人员,工作了一天,也会想休息,并轻松一下的,如果那时能看看电视或电影或用家庭影院唱唱歌,心情就会轻松很多,接下来工作时也会愉快些不是吗?还有小琬,她也会想看电视的。”

别的倪正没有反驳,可提到小琬他却说:“小琬不看电视。”

“您又没有问过小琬,您怎么知道?”我抗议。

“这个不需要问。”他说:“这样吧,这事交给你,你明天将工作人员集合一下,要是有一半以上的人同意你的主张,你就叫管家买一套家庭影院,放在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

“为什么不放在客厅里?或者偏厅也行,那样小琬也可以看的。”我说。

“小琬不看电视。”他再度重复,专制至极。

“可您又没有问她?对不对?小琬,其实你也想看电视的吧?你也愿意同外界接触,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不是?那个时候在你的租房里,我不也教过你上网看电影吗?你还说你很喜欢看《红楼梦》呢,因为演得象真的。是不是?”我不甘休地我将脸转向在我们的争执中未曾表态的曹琬。于是我看到了,至我们见面后,她首次展露出的一丝笑容,她一定是听进去了我们的谈话,所以在不经意间,展开了这丝微笑,这微笑象是冲破了严寒而来的春天一样,不仅令她的面容变得生动,也温暖了我的心。

倪正在曹琬面前弯下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你果然是很喜欢她的,对吧?就象我料想的一样。所以,你不用再压抑、再伪装了,已经没有必要了,明白吗……”

曹琬象被烫到一般时飞速起身,然后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被突发状况弄瞢了的我,凭直觉想要追过去,然而抬起脚才跑几步,没提防却撞到了楼梯边柱子上,由于我是卯足了劲追她的,因此撞到柱子的我,被反弹的力道冲击得猛地往后倒。我于是“啊!”地惊叫着,虽然被横冲过来的人影,向前带了一把,还是没能阻挡我那丢脸的往下栽倒的势头。

我自认为这次一定会结结实实的摔到,弄不好还会滚下小台阶,不是肿就是伤,但意外的是,我不仅没有受伤,我倒下的地方还很柔软。

“你没事吧?”倪正站在我身边问,并伸手扶起我,我因为身下的异样而向后瞄了瞄,于是惊赅地看到做了肉垫,此刻因为疼痛而皱着眉头的曹琬——她好快的动作,明明离了我有好几步路,还抢了回来,挡在我了身后!倪正在我起身时,也将手伸向她,可她没有顾上自己,才爬起来就扑到我面前,一迭声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碰到哪里?有没有哪里痛?”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我喃喃细语,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曹琬抓住我,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伤,才呼出一口气,由着倪正挽着她一拐一拐地到偏厅去。在这之中,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早有一堆工作人员将她围在了中间,井然有序地替她处理淤伤和其它,我只能在一边紧张、着急。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倪正似乎有意让我们独处,因此同其它人都退了出去,仅留我和曹琬在偏厅里。我坐在她身边,拿眼去瞧她手臂上及掌心处新涂上的药水。

“没事的,不疼。”我听她轻声说。

“你终于肯理我了?”不争气的泪雾又遮挡了我的视线。

“我如果还不理你,你会走吗?”她问。

我摇头,然后用力地再摇头。

曹琬叹息道:“小岚,你走吧,你现在来的这个地方,是个是非圈。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天空那么高,你又如此有才华——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

“你愿意同我一起走吗?”我问她。

“我想,”她垂下螓首低声道:“可是我不能了。”

“所以,我不走。”我说:“因为你在这里,我们是朋友。”

“小岚……你回去。”她突然上前来拥紧我:“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要你被我连累!不要你有事!我不要!所以,你回去,回去好吗?”

“我不回去。”我坚决地说。

当天夜里,倪正找到我说:“过些天,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但小琬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以至我很担心我离开之后她的情形。所以……若你不觉得冒昧,我是否可以请你做她的私人陪护?工资是六千。”

“就算您不请我,我也会留下来的。”我说:“而且六千太多了!我不要。”

倪正面露微笑温和地道:“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会嫌工资多。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小琬,但首先,你得生活不是吗?先给六千,就这样说定好吗?”

“不”我说:“如果您一定要给我开工资,我也不反对,就象您说的,我必竟要生活。我曾在您家工作过,您就照那样的工资给我就好了——我认为还算合理。”

他着实楞了一下,尔后柔声道:“世人都说物以类聚,你果然是她的朋友。”

曹琬得知我留定了,整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如此也罢了,还动不动朝我扔动西,叫我滚。如果不明究里,我自然会伤心,可惜我已知端的。所以,她的行为不能给我丝毫打击。她丢东西,我接,接完了还笑;她骂我,我听,听完了也笑。最后,曹琬只能举旗投降,安静地同我说话,也不再瞪我。

倪正——不,我已改称他为倪先生,必竟他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的老板了!多少要尊重点,呵呵……

民意调查的结果是,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听说可以在有空时娱乐一下都高兴得要命。于是曹琬就伸手找倪先生要钱。

如果早知她会那样要钱,我绝对不让她去开口。

她先是直嗵嗵门也不敲地就闯进了倪先生的书房,进去后,立马伸出手来对他说:“我来要买电视机的钱。”

“多少?”倪先生好脾气地问。

“不知道,不如你开张签了名的支票给我吧。”她说。

我听了咋舌,倪先生却照办不误,从书桌屉子内拿出支票签了名,交给她。

“可能一张不够,你不如把那叠支票本给我好了。”她说。

倪先生于是埋下头一张张的签名。

“算了,不要支票了,你将你的银行卡给我用好了。”她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了!

倪先生二话不说,连钱包一起交给她。

“这我也不要了,干脆将你手头的倪氏的股份给我好了。”她没休没止了!

“你可以去找郝飞,只要你愿意要,我就同意在法律文书上签字。”倪先生说。

“小琬!”我忍不住喊她,觉得她着实有些过份了!

“可恶!讨厌!”曹琬忽地尖叫道:“我讨厌你!讨厌你!”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也不知生什么气,就那样冲出了书房。

我瞅着倪先生无动于衷的表情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没事,”他代曹琬解释道:“她一定心情不好,所以又闹气了,希望你别见怪。”

那一刻,我好感动!被曹琬那样对待,还要替她说话,他的心胸多宽大呀!

“对了,你们还是拿银行卡好了,用起来方便些。”说着,他捡起钱包里又抽出一张银行卡来道:“除了电视机,你们还想买些什么都可以用它付帐。”

我拾起曹琬扔在地上支票还有支票本,交给倪先生后,就拿了他给我的银行卡去找曹琬和我一起去买电视机。经不起我的强拉硬攥,她只好同我一起出了门,才来到大门外,就已有司机开了车在那里等候。曹琬本来拒绝司机相送,奈何他摆出一副要怜相,说不送的话,将如何如何被处罚,听得曹琬只得拉着我上了车。

不久,我们就被司机送到一家大百货公司门前,到了这里,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离家乡很远了!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发色各异、皮肤白白、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操着我不曾学过的语言互相交谈。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电视机专卖处,一位漂亮的女工作员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可惜她英语水平不是极好,我们谈了一会谈不出所以然来,她便找来一位中年人男子同我们沟通。那位先生看样子可能是管理层的人,穿了黑色的西服,体面而大方。他的人也很热情,一上来就用英语和我们问好。又说:

“你们是日本人吗?”他大概是想卖弄自己会多国语言,所以说:“如果是的话,我们同样也可以用日语交谈。”

我们摇摇头。

他于是笑问:“那么是韩国人吗?”

“也不是。”我们说。

他现出为难的样子,且有点难堪。

“我们是中国人。”我告诉他。

“啊!啊!东方古老的民族。”中年男子勉强笑着道:“这么说,你们是香港人?”

“你错了,我们是大陆的。”曹琬说。

“大陆!我知道!”中年男子强颜道:“北京、上海?”

“不对,我是湖南人,她是湖北人。”曹琬解释。

中年男子闻言尴尬地不语,他显然不知道中国内陆地区的湖南和湖北,而曹琬报出家乡后,他的热情也就明显地淡了下来——世态炎凉,原来哪里都一样!

曹琬也不介意,在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下和我一起挑了几台彩电和一套大的家庭影院,临到付款却又刁钻起来。

“如果您肯亲自将电视抬上货车,并送到我家去,那刚才挑好的我就全买了。”说着时她调皮地拿出银行卡来在那男子的眼前晃了晃。

中年男子干笑道:“我们有送货员。”

“那好吧,我只能去别家百货公司看看了。”曹琬收起卡:“那么打扰了。”

“小姐!”中年男子一脸汗地问她道:“您不会是开玩笑吧?”

“没有,我只是想:那些负责搬运的工人天天扛重物一定很累,所以我想让他们休息一次。最主要的是,我觉得您应是极细心的人,如是您来搬,一定不会弄坏那些电视机还有音响设备。当然,您动手的话,以后您的形象可能就……”曹琬掩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亲自搬运和送货。”

我们选定的电视机有近十台,外加音响设备不算就已经是笔不少的钱——就要到手的钱财,哪有不想赚的?虽然……那男子流汗的模样虽令人同情,可谁让他先犯了曹琬的忌,看不起中国大陆人。

“原来你们公司不是以顾客的要求或需要为第一,而是以你们自己为第一。”曹琬作出不屑的表情,抬腿欲走,此时已有几位闲逛的顾客勾了头向我们这边好奇的张望,那男子见情形,更是目红耳赤,却无言以对。

“小姐们,您们好!”就在我们要动身之际,一位更年轻的、也戴着工作员证,穿西服的男子用了并不纯正的中国话,先笑着向曹琬打声招呼后又用英语道:“诚如您所说,顾客才是上帝,为上帝服务本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搬送东西这种小事。不如我来为您效劳吧。可以吗?”

边上有人鼓起掌来,一定是为他的急智所折服。

“如果我一定要他来做呢?”曹琬指着呆立一边,脸孔时青时白的中年男子问。

“他只是经理,”年轻男子笑道:“而我是总经理,由我来做,您会更有面子。”

“很好!”这次连曹琬也笑了:“等您做完了,我希望能请您留在我家一起喝杯下午茶,可以吗?”

“非常乐意……”那年轻人笑答。

就这样,生意谈成了,大家的心情也都变得轻松愉快,除了那位经理。

下午一起喝茶时,倪先生听说这件事,也笑了。而那年轻的总经理,得知顾客是倪先生后,竟有些受宠若惊,说起话来也变得格外尊重和小心。没过多久,他们就去一边似乎在商谈某桩生意,曹琬见状,悄悄掇了我手腕,将我带到宅里大家轰闹不休的偏厅里,看人安装家庭影院,那热烈劲象过节似的。

只卖一台大家庭影院并放在偏厅是我要求的,这样所有人都有机会去听歌或看电影———只要是他或她休息时就可以,绝无人管束。

只是,倪先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电视节目。曹琬则偶尔来,倪先生说得对,她对电视并不感兴趣。

荷兰的电视台,多以说英语为主,再配以荷兰语的字幕,所以对我来说,观看它们并无困难。而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难相处,我们一同看了几晚电视混得很熟了后,他们便亲热地唤我小张。

绝好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很多都是中国人,沟通起来并不困难,就算有几位的语言我真听不懂,也立马会有人自动充当翻译。

另外我发觉虽然很多房间都安装有电视机可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围在一起用家庭影院来看电视,一则因为屏幕宽大,二则也热闹。有时遇到大家都喜欢的节目或电视剧,我就会去拉曹琬过来一起看,然后告诉她,节目里的明星都姓甚名谁,又拍过哪些有轰动效应的电影或电视,有时还附带说那些电影或电视的情节。有些我喊不出名字的国外明星,也会有人来告诉我们他们的事和所拍的一些片子。就这样,渐渐的,大家便混得更烂熟。

我知道的,倪先生对我很满意,这一点只要看他瞧着我们时,时常欣喜的表情就能了解。曹琬和我很少出门,去得最多的是芳姐那儿,芳姐就是那天给我送眼药的四十多岁女人,她性格较为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且独自住在后园门栅处的一间小屋里,只在做事时才去大宅。芳姐话不多,只是碰到曹琬时才说得多些,她得知我是曹琬的好朋友,渐渐地也肯同我友好地交谈了。

由此,我才知道她其实是位颇值得同情的中国女性。她丈夫好吃懒做,因此一直都是她出外打工养活一家人,可她赚的那点钱除去吃喝用度后就经常不够儿子交学杂费。眼看着儿子上了高中,就要读大学,正在发愁之际,她听闻邻居有人在外国赚了大钱回去,她于是去求邻居,邻居则爽快地答应帮忙——帮她偷渡去美国,并将美国吹得天花乱坠,遍地黄金。她心动之余,千求万求才向亲戚朋友借来了几万元给了那位邻居和那邻居介绍的一位蛇头。

“你不知道,结果有多惨。”她说:“我们很多人一起被关在一间密闭的小仓内,吃喝拉撒都不能出来,在那里连透口里都困难,身体弱的人中,也有死在里面的。这还不算,到了美国才知道我们要被送进黑工厂做苦工。我们在那里没日没夜的做活,还不给吃饱。”

“后来呢?”我心惊胆战地问。

“我同几个不甘心等死的人商量着逃跑,但跑掉的大概只有我一个。”她伤感地说:“那天还是我运气好,逃跑时撞倒了文森少爷,他刚好在附近有事。不是他,我只怕死了。”

“文森?”我念着这个我不曾听过的名字问:“是我认识的工作人员中的一位吗?”

“不是,文森在美国,长年和老爷待在一起。”小琬说。

“老爷?”我迷糊了。

“老爷就是我们少爷的爸爸。”芳姐噙了泪道:“文森少爷请老爷收留了我,少爷后来又将我调用到荷兰来了。”

我无言,芳姐没细谈,但可以想象得到她曾面临的生与死的挑战,其中的凶险不是我们这些没经历过的人所能体会的。

“不管怎样,现在一切都好了,”芳姐撇了泪道:“倪家给我的工资,不光让我可以把孩子的学费交清,还能有剩余还债,估计过不几年我还能在家乡盖一栋大房子。”芳姐一边流泪一边又笑着说。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曹琬不曾插进几句话来,告辞出来后她也很沉默,我才想要说哪种话缓解一下伤感,就听她突兀地道:“一个人或几个人富裕,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只有国家整体经济实力增强,民族富强,我们所有人才会被尊重,不受欺辱。这就是为什么在清朝时,外国的穷人来中国受优待,而中国的富豪去外国反遭冷遇的原因。”

“什么?”我一惊。

“没什么?”曹琬笑一笑道:“只是突然想起老爷的话来。”

“老爷?”这是我第二次听她提起了。

“老爷是象神一样的,我最尊敬的人。”曹琬笑。

“那么这个老爷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不由自主地景仰起来。

“是啊!非常了不起呢。”曹琬肯定的说。

因为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所以她拉了我上到顶楼去,我们坐在楼顶泳池边晒太阳,又边喝果肉果汁边闭目养神。我正暗暗求神让我一生都能过得悠游惬意时,就听曹琬略为伤感地轻轻道:“……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我眯眼瞄向站在顶楼扶拦边的曹琬,正想细细体味她话句中的含义,却忽地听到一男子爽朗的笑声自风中传来道:“咱们小琬才来荷兰才多久?就想家啦?”

我们几乎同时向发声处撇头看去,霎时,我眼前一亮,进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位衬衫白得象雪,脸也白得象雪,然而头发,眼睛却若乌炭般发亮的漂亮男子!

“小琬!好久不见!”男子满面笑容将双臂大大张开道。

曹琬象小鸟投林般扑入来人怀里,欢声道:“李治!你怎么来荷兰了?!”

“小琬……咱们最最可爱的小琬……”男子紧拥着她笑道:“好久没见,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不想。”曹琬在他怀里摇头。

“你真没情趣!别这样不给面子嘛。”叫李治的男子哈哈大笑,全不介意。

“咳、咳……”才笑闹了几句,一个咳嗽声便适时阻止了他们。我定睛看去却是倪先生,他不知怎么也来了。

“煞风景呀。”李治笑着放开曹琬道:“倪少爷,你就不能让我和小琬多聊几句吗?”

“我只是来叫你们一起下去吃饭。”倪先生道。

“那么,我们下去吧。”李治挽了曹琬的肩道。

“等一下。”曹琬拂开他,前来拉上我向李治介绍道:“她是我的好朋友张晓岚。”

“哦,交了新朋友了,”李治对我友好地笑笑道:“你好!张小姐。”

“你好!”我略拘束地回应。

“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曹琬指着李治道:“他叫李治,象个古人的名字对不对?”她笑。

“可恶!”李治敲了她一记响指佯怒道:“不许拿我的名字来调侃。”

大家说说笑笑就下了楼,我突然想记,最近听曹琬说英语,明明一级溜!

“小琬!”我不解地问:“你明明英语口语能力那么好,为什么以前在老板面前吞吞吐吐呢?”

“什么?”曹琬还没答,李治倒先好奇地偏了头来问:“什么老板?”

“啊……”曹琬摸了头道:“说来话长。我只是不想做口译工作呢。”

“你一定要对我讲讲你的新经历。”李治拍着她的脑袋说。

“哦,好。”曹琬应道。

说着时,我们已来到餐桌边,李治才要坐下,就听有人唤了他一声:“李先生!”

我愣了愣,李治却搔了首对那人感激地道:“谢你了。差点忘了,咱们小琬最调皮不过——不会象她小时候一样,放了图钉在椅子上吧?”

他的话音还未全然落地,忽听有人啧了一声,大家寻声望去,却是倪先生,他正在皱眉头。没给大家猜想的余地,曹琬已“噗”地笑出来,似是极为开心,看情形,中招的是倪先生。李治见状,放心地坐了下去,偏了脑袋一边偷笑。倪先生站起来,大踏步迈向曹琬,曹琬才吓得止住笑,下一秒已被他腾身抱起。

“你怎么可以这么调皮?”他说:“该打屁股!”

“不要!”曹琬白了脸哇哇大叫:“我都这么大了!你快放我下来。”

“少爷!”李治起身道:“只是开开玩笑,你就算了吧。”

“是呀,快放我下来!!你这个讨厌鬼!”曹琬皱了眉头大声说。

“你叫我讨厌鬼?!”倪先生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上楼梯,也不管她在那里怎么叫唤、挣扎个不停。大家见状又去将他们围了一圈,好话说了一箩筐,都没动摇倪先生要打曹琬屁股的决心,且已抱着上楼去了。

我呆了半晌,再去看倪先生的坐的椅子时,只见上面放了一个极薄的、受了挤压绝对会破的的塑料袋,里面应是被装了水,已至皮椅上湿了一大片。

“没事的,没关系,你们先给少爷换张椅子就行了。”

我一抬头,就又见李治笑吟吟地在安慰大家。没多一会儿,又见曹琬铁青了脸,摸着屁股一拐一拐地下楼来,后面跟着换上新衣的倪先生,他还是一脸和气。

“小琬,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呢。”李治迎上去欲扶住她。

“不吃了。”曹琬扁了嘴说,才预备滑过李治,去大厅,肩就被倪先生的右手扣上,他虽平静却不容反抗地道:“去吃饭。”

“不要,”曹琬说:“除非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嗳,”倪先生没出声,李治却道:“不行的,小琬太挑食了。”

“又来了一个管家婆。”曹琬道,说得大家都笑了。

“行了,今天例外,都随你。”倪先生一锤定音。

“太好了!”曹琬拐了腿坐回餐桌边。

李治见了笑着摇头不已,管家则命人撤了曹琬面前专属她的装满各式菜的盘子。

“小琬!”下一秒李治已跳回桌前,大叫道:“那个、还有那个,我也爱吃的!你怎么可以那么贪心!全放到你面前去?!”

说得大家又全笑起来,倪先生则哭笑不得。

管家悄悄地来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大盘子好意道:“张小姐,请别介意,都是自家人在,所以不用讲规矩了。对了,你快去把你喜欢吃的菜也抢了来盛入这个盘子里来好了。”

“什么?”我一惊,瞧着象我一样拿了空盘子去小琬面前抢菜的李治,哑然失笑。然而没多久我就受到他们热烈气氛的感染也加入了战争。结果,这餐饭吃得最没拘束,最开心,也最饱。

两个多星期后,倪先生因公务要回国一趟,同时带走了好几个工作人员。走之前,他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看顾曹琬,虽然那些话其实多余又婆妈,与平日里干脆利落的他全不相称,但我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感动——他只是小琬的表哥,却对她百般呵护,千疼万爱,如此就是亲哥哥,也不一定做得到。

曹琬待他走后,就给李治打下手分担了他一部分工作,而我亦分担了他们文书方面的工作。而这其间我们在百货遇到的荷兰小伙也常来拜访,他同李治惺惺相惜,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还一起拟定了几个合作计划!看得出来,那个荷兰小伙很喜欢小琬,所以最爱缠着她说话。另外李治理所当然地同我们住在了一起,代替倪先生成了曹琬的管家婆。他比倪先生还恐怖,包括几点起床,几点睡觉之类的小事,他都细致入微地管到堂。

这一日难得闲暇,我便同曹琬一起在后院绿荫掩映的回廊内喝柠檬茶,五月的荷兰春风徐徐,空气里处处浮动着郁郁花香。曹琬捧了一本德文小说坐在阳光和煦的地方阅读,瞧着她那安详宁静的神情,我格外快乐和满足。也就在这时,我忽地想到,由于这些天的事情太多太乱,我居然把要联系姚杰的事忘了!!想到他在中国一定对我咬牙切齿,我一口茶差点全数喷出来。

在曹琬诧异的目光中,我红着脸对她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介意。她笑了笑,又去看书。我则跑去自己卧室,从包包里掏出一直关机,久违了的手机,慢慢回到曹琬看书的地方——考虑到国际长途的费用问题,我决定给他发短信。

“姚杰,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我是张小岚。”我一边走一边将信息发出,然后心绪不宁地等他回言。比及来到曹琬所在的回廊才几秒钟,我手机便响起了铃声。

一看是姚杰的手机号码,我就挂断了,真希望他会自觉点!使用短信功能。

结果——我这头才挂断,他那头迅速又拨回来,我愈挂,他愈打,没完没了,弄得连曹琬都无法安心看书,只能好奇地瞧着我。

无奈之下,我只得面孔绯红地接了来电,并且一开口就尽显小家子气的本能:“你知不知道?是国际长途!国际长途啊!很贵的,我们短信联系好吗?!”

姚杰明显没有将我哇啦啦的诉苦听入耳内,劈头只管说他要说的话:“臭丫头!你跑哪里去了?!你不是同我约好了要及时报告你的行踪吗?!混蛋!突然玩失踪!而且一失踪就是一个多月,一次也不联系!手机也关机!发信息也不回?!太不象话了!都这么大了,还要让人担心!你怎么不说话了?……”

也许,接了电话也不错。虽然国际长途加漫游真的很贵,姚杰又一反斯文常态,竟然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还骂人,但不知怎地我却很开心,象吃了蜜糖一样——是因为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他真真切切的关心罢……总之我很高兴他终于能体会到当初他和曹琬无故消失时,我的心情。

“你在哪?”见我久不言语,他又抢白完毕,竟似平静了些。

“荷兰。”我说。

“荷兰哪里?”他又问。

我被他问得瞢在了那里,嗫吁着出不了声。说实话,我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想到要去问别人,自己在荷兰哪里?

“我是说,具体地址?”姚杰解释,大概是误会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求助地瞟向曹琬,她收拾了书正预备偷溜,我知道她不想打扰我谈话才如此,可正由于她不注意我,我才只得张口问过去:“小琬,你知不知道,我们处在荷兰哪里?我说的是,具体地址是哪?”

“小琬……”姚杰低声念了一下名字后,沉寂无言。

曹琬眨动着睫毛,似乎努力地追忆着什么,然而最后却只能报歉地对我道:“有人告诉过我,但我没留意,所以记不确切了,只知道在阿姆斯特丹,真对不起。”

她话音才落,我就听到电话那头姚杰痛苦的呼吸声:“我……真的很佩服你们。这样吧,你去找人问清楚,然后记得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更好,谢了。”

等他挂断电话,我立即打开手机短信留言箱。果然!里面堆满了未读的信息……我一条条地翻开来,都是些询问我在哪的话,差不多有三四十条,难怪他叫嚷得那么厉害。

在我告诉姚杰具体地址之后几天后,我接到了他再度给我打过来的电话。他说已在荷兰我所在的城市,让我去见他。

我告了假,心急火燎地赶到同他相约的咖啡店外时,无意间瞥见他正同一位金发美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悠闲地聊天。而那女人更是时不时在有意无意地凑近他,不是在他脸颊上摸摸就是往他身上蹭蹭,姚杰一定觉得很受用,因此一径地只在那里卖弄他迷人的笑颜,任凭女人对他“胡作非为”。

瞧着他们你哝我哝的亲热样,醋意和怒火让我只想立即走掉!可才调转头,又念起他是万里而来……就在我颇为踌躇、进退两难之际,他发现了我,并示意侍者请我去他那里。我因此只好随了侍者走向他们,才近桌前,就见他正拍着金发美女的肩背,且嘀咕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那女郎听了就识趣地站起来,用她那风情万种的眼斜睨了我一下,并耸了耸她本就不低的胸部,才扭腰摆臀去了别的桌子。我在姚杰对面坐了下来,却不愿拿正眼瞧他,反望向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潮——他的到来本令我有十二分的兴奋,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现在,我除了郁闷再无其它。

“看来,你过得不错,好象还长胖了一点。”他并不介意我的态度,嘻笑如常。

我不则声,只听他又道:“小琬呢?她还好吗?”

我顿了一下,觉得还是礼貌地回答他的问题最好,于是说:“还好。”

“我不同你拐弯抹脚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见见她,但我不确定她是否肯见我,因此,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事先不告诉她,先直接将她带出来。”

“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想见她吧?”我一阵心酸。虽然早清楚我在他心里不占分量,仍旧莫名难过。

“当然,我也想来看望一下你。”他笑着说。

虽然明知他的话只是敷衍,我还是有点开心。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定带她来见我?”他又说。

我回眸去看他的眼——那里面流露的期盼还有真诚和决心让人不忍拒绝——我不惊讶,因为早就怀疑他和我一样渴望再次见到曹琬——他的行为只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可以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我说“你直接去拜访她就好了。”

“不行,”他说:“我希望你能先将她带出来,你一定做得到的,对吗?”

“我不理解。”我说

“不用理解,只如此帮我就好了,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我想问原因,话到唇边,却见他的眼目已飘过我,去了另一张桌子,我随着那目光瞟过去,便见刚才那位金发女郎正在那里对他挤眉弄眼且媚笑连连,又做出各种撩拨的姿式引诱他注目。

“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身体里燃烧起来的嫉妒和心痛使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不要。”隔着桌子,他一把拉住我道:“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话又没说完,不要走。”

“你去同那个美女说不就好了。”我挣动两下,然而扭不过他的气力。此时又有别的客人朝着我们桌看过来了,为了不惹人注目,我只得负气地再次坐下。

“别生气”他讪笑着放开我:“那女人是我在这咖啡店里认识的,她可能热情过了头,所以你实在没有必要生气。”

“我只是不愿意打扰你的艳遇”我嘴硬。

“咱们言归正传,你带曹琬来见我。行吗?”他有些急切地说。

我瞄向邻桌的金发美女,嘴里道:“你为什么要见她,我可以知道吗?”

“我暂时不想说,等见了你就知道了。”他说。

“我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心不在焉地问。

“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他爽快地说。

我再次看了看那斜了眼瞅我,以瞧不起人的表情端起饮料啜饮的女郎。

“我今天请了一天的假,晚上才用回去。”我说:“所以,我要你挽着我从这间店走出去,然后陪我逛一天的街。”

姚杰的嘴张成了一个“O”字型,半晌才道:“就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我没好气地反问。

“真是个单纯的女人。呵呵”他开怀地笑着站起来,将手伸向我:“来吧,逛街去。”

我站起来,让姚杰挽着我的肩膀,最后盯了一眼大失所望,气极败坏形于色的金发美女,这次轮到我得意了!

——这就是女人间的战争,姚杰永远不会懂。

而看他的行为便明白:当他起立的那一刹就已将那女人忘去了九宵云外,所以乐呵呵地带我出了店门,连回首半瞥的动作都没有。我为此感到心满意足,快乐了一整天。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将曹琬带到了同姚杰相约的公园——头一天我对她提起时,她就笑着答应了,还说早该带我游一下荷兰最著名的花园。

没有事先同她打好招呼姚杰会来,让我对她多少有些愧疚——象做了亏心事一般。

这天曹琬很安静,全心全意地欣赏着四周美丽的风景,她最爱的莫过于花圃内姹紫嫣红、各式各样的郁金香,它们在微风吹拂下朵朵都美丽醉人。

“你知道吗?”她说:“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也是美好、庄严、华贵和成功的象征。关于它还有一个动人的传说。据说有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同时被三位勇士爱上,勇士们献上了王冠、宝剑、和黄金来求婚,少女由于不忍伤害任何一位勇士的心,于是求助于花之神,花之神就将宝物变成了郁金香——王冠变成了郁金香花朵、宝剑变为叶片、黄金则成为球根。由于郁金香是勇士们的宝物变的,而这些宝物亦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所以,郁金香也是寓示着爱情的花朵。”

荷兰的郁金香,世界知名,我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我并不知它的寓意,也没有听过那种传说。今天在这一片花的海洋里,听她缓缓道来后,我不由得竟有些神往,且如痴了一般。直到听曹琬说:“我们走吧。”我才发现到一位头戴黑色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眼睛又被一副太阳镜罩住瞧出不庐山真面目的男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我们近前。

他的身材倒很似姚杰,可我不能确定。这倒罢了,更古怪的是我们的身后,居然不知从哪里昌出了两个穿着便服的精壮男子,在我还没有弄明状况之前,已将曹琬和我一起挡在了他们身后。

男子象是吃了一惊,停了一会,又不甘心地向前再进了一步,惹得我们面前的两名男子更加戒备和紧张。

“你们好象太过敏感了吧?我没有恶意的。”那男子用英语突然道:“你们看,我只是捡着了首饰。我刚才看这两位小姐走过那地方,所以想问问是不是她们丢的。”他干笑着伸平手掌让我们看他掌心中的那根项链,它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姚……”我低声惊呼,又立即捂紧嘴,他的声音我做梦也不会忘记,所以他一开口我就能确认他的身份。我虽不能理解他何以要做那种古怪打扮,但想得明白,他一定是不想让人认出他。因此我不得不捂紧了嘴。

曹琬侧目朝我瞥了一下,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发出的低呼。我惴惴难安地望向她静如止水的明眸时,她以看向姚杰。

“没事的。你们退下吧。不要在大众面前做奇怪的举动。”她说。

我的确是听到有行人窃窃议论,有的还拿眼睛四处瞟,象是寻找什么,可惜我不懂荷兰语,不知他们私语的话题。正巧又有几个用英语交谈的人走过,而他们的话,我懂,他们只是在那里嘀咕“在拍电影吧?东方人呢。”,“那戴眼镜的男人真酷?一定是东方的大明星吧。”

幸好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已不再凡事大惊小怪,且还都会自圆自说,所以怪亦不怪——只要解释为拍电影就好了。

“小姐。”两个男人不甘不愿地地说。

“我说过,我可以不反对你们跟在我身后,但你们好象忘了,要离我五公尺以外。”

两个男人再次看了看姚杰眼镜后嬉皮士般的笑脸,还有他掌中闪亮的项链。他们朝曹琬鞠了个躬,却不肯退后。我只能干着急。

“没事的,这里不是中国。何况他要想杀我,早开枪了,不用等到你们跑过来再动手。”曹琬安慰他们的话,在我听来心惊肉跳,她说起来却平静无波。然而她的话很有道理,两个男人听了只得退去。

“姚杰,欢迎你来荷兰,还有非常感谢你将我遗落在上海的重要物件都拿去交给了郝飞。”曹琬在保镖离开后说:“那么,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她果然是听清了我的话!

在她转身的刹那,我同姚杰同时喊住了她。

“不用谢!而且我这次来是为了见你的。”他说:“所以,不要走。”

曹琬转目不解地瞅了瞅他,又再看了看我,我只好低下头去羞愧地说:“他怕你不见他,所以不肯让我事先告诉你。对不起……”

“那么?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站定了问:“所以要这种打扮?”

“我来,是有三件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姚杰收敛笑容,摘下眼镜,表情变得分外认真:“我从易到难地说好了。第一件事是:丁家宝现在很好。他现在在做建材方面的生意,还包工程,生活日益富足。还有,就是他已娶了妻了,他妻子是一个工厂的工人,长得很普通,但很勤劳,朴实,他们如今已生了个女儿,才四个多月,名字取了,叫思琬。”

我听着他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曹琬很激动,半晌不言,良久才问:“你怎么知道丁家宝的?”

“第二件事是——”姚杰不答,接着说:“我想同你交个朋友。我是认真的。”

曹琬道:“朋友?”她的情绪似乎还没有完全调整好,声音也哽咽。

“是的,请你给我机会。”他认真地说。

“可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丁家宝的?”她又问。

“我认识了你妹妹,你妹妹告诉我的。”姚杰道。

曹琬迟疑了一会道:

“可我才不需要不敢见光,藏头露尾、居心叵测的朋友!不过还是非常感激你带来的消息。”她恢复了从前待他态度道:“可我现在只要有小岚这个新朋友就好了。”

瞧着她毫无做作,不见伪装的神态,又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怀疑,我真羞愧难当……

“呵呵,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姚杰不介意地笑道:“我不是要藏头露尾,我只是想看看你被监护到哪种程度。”他一边说一边又摘下帽子、脱下黑风衣道:“果然很严密哪,光我注意到的就有六个人:两个刚才跑过来的,两个在左近处的树荫里散步,另外右边在赏花的那两个男人也是。”我随着他的话,前后左右看了看,四周都是人,有的坐着亲密交谈,有的拿着相机在照相,更有些人在一起散步、赏花,而单身行走人的也有不少。由于这个公园是荷兰的游览胜地Keukenhof柯肯霍夫花园,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又都肤色各异,不看脸的话,我无论如何认不出这些人中还有谁会是保镖。

“你不是有三件事情要同我说吗?”曹琬转开话题道:“请问第三件事情是……”

“你看!”姚杰将那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项链送到我们的眼前道:“第三件事,就在这个项链的坠子里。”

曹琬伸手接过项链后就听姚杰道:“坠子里有张你妹妹写给你纸条,至于它的‘内容’,我希望你能回家后再去看。”

曹琬迟疑了一下才对我说:“你在这里陪他四处逛逛,我先回去好吗?”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姚杰已然道:“至少你应尽点地主之谊吧?邀我去你家里喝杯茶对你来说也有困难吗?”

“我希望你不要喜欢自找麻烦。”曹琬说。

“小琬,”我终于找到可以插嘴的机会:“请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朋友。希望我们都是朋友,才带他来见你的。”我以期待的目光巴巴地望着她——既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当然渴望能对我的错误有所弥补,而且也相信只要小琬愿意,姚杰就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还是小岚够意思。”姚杰咧开嘴,伸臂揽住我的肩,又拍拍我的头,象哄小孩一样。

曹琬为难地注视了我们一阵,最后道:“那么,我们回去吧。”

我在楼下客厅中同姚杰一起喝着咖啡——曹琬说有事失陪了一下,我们都知道她急着想去了解项链坠子里的“内容”,因此我们也不挽留,只目送她上楼,然而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她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眼看都过半个多小时了,我只得找话题问姚杰。虽然他不曾开言,且举止悠闲,气度安祥,我还是为曹琬的失礼深感不安,但不好意思上去寻她,只盼她能早点下楼来。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比小琬还要漂亮很多。”姚杰笑着说。

“我不是问她的长相,你就只会注意女孩子的脸吗?”我没好气地说。

“男人看女人,当然先看脸。我现在也只不过是告诉你我最先注意到的事物。”他若无其事地笑,并抬腕看了看表道:“不如我们上去看看她好吗?”

我正求之不得,于是依言陪了他一起上楼,然而到曹琬的卧室门前去叩门时却不见里面有所响动——我明明见工作人员说,她是进了房的!

姚杰推开我,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后退开一步,用力撞开了门。我正想出言责备,猛然间又看见到昏倒在地毯上的曹琬,以至傻了——还是姚杰反应迅捷,一个箭步窜上前,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且在我犹自发愣时,已帮她盖好了被子。

我所做的,就是走过去,坐在床前,对着曹琬发呆,心里完全没了主意。她一定是昏倒的——只是原因呢?还有既使已失去知觉,却残留在她脸上的痛苦至极的表情,也让我难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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