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竹搂住她,伸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对啊,蹈蹈,机会多的是呢,不过就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蹈蹈点点头,使劲搂了搂家竹的肩膀:“对啊。”她抬头看家竹的眼睛:“我会好好儿的,所以,你不许这样看我了。”家竹笑了笑,拍了拍蹈蹈的胳膊,佯装低头收拾书本,偷偷地把眼角的泪水擦掉。
大四的期末很快就来临了,蹈蹈每天缩在图书馆的角落,看书背书发呆。
她躲在重叠的桌子椅子后面,常常看着外面的干枯树枝沉思,冬天清越的蓝天没有云彩,灰褐色的枯树枝枝杈杈地支棱在蓝天下,越发让人觉得寂寥无凭。
她长时间地缩着,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去吃,不可避免地瘦了,下巴颏尖尖的,越发显得眼睛硕大。家竹很担心,老是跑过来趴桌上看她:“蹈蹈,想什么呢?”蹈蹈微笑:“什么都没有想,默背呢,这题目复杂得很。”家竹只好捉过她的手来揉搓一下,表达对她的支持。
期末考试到了最后一天,蹈蹈一早就跑到考场门口去等着,手里头拿着自己抄的重点,低头默默浏览,临时抱着佛脚。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皱眉回头看过去。
是方列。
蹈蹈撅嘴:“喊我就是了,我最讨厌人家拍我。”方列嘻嘻哈哈:“大小姐又发什么脾气,准备得不好吗?”蹈蹈摇头:“不太好,怕老师出题太偏了。”方列正色说:“这可是我们大学生涯的最后一门考试哦,加油!”蹈蹈微笑,伸出手去和他击了一掌。
好不容易考完,蹈蹈揉着酸酸的手腕走出来,把铅笔往垃圾桶里一扔,想到方列说这是最后一门考试,忍不住回头望了教学楼一眼,真的,最后一门了,以后再也不用考试了。蹈蹈忽然觉得怅惘,仿佛心里空落落的。
“不读书了,去干什么呢?”她默默地想,低头踢踢踏踏地走回宿舍,一个同班的男生赶上她说:“蹈蹈,你去通知女生一下,今天下午教导员要开班会,告诉我们下学期的安排。”蹈蹈抬头问:“几点钟啊?”那男生说:“下午三点在三教的阶梯教室,你可要通知全了啊!”
她回到寝室,看见三戒正在收拾行李,蹈蹈问:“你就回去了吗?”三戒点头:“晚上的火车,过完春节就要去单位实习了。”蹈蹈哦了一声,转头问:“什么单位实习啊?”三戒说:“还不是我爸爸单位,顶替的事情差不多了。”蹈蹈微笑:“女承父业,挺不错的,也不枉费你爸爸送你来读这个专业了。”三戒摇头:“其实我一点不喜欢这个专业和他的单位,但是怎么办呢,工作这么难找,起码要先解决生计问题吧。”
蹈蹈点头:“好歹先就业,以后有机会再择业吧。”
以前寝室里一到放假就会出现的狂欢气氛这天一点都没有出现,大家都安静沉默地收拾东西,偶尔交谈几声,都是互相询问找工作的去向。蹈蹈对找工作还没有头绪,心情糟糕得很,她慢吞吞地把蚊帐卸下来,洒上洗衣粉泡到桶子里。家竹问:“晚上就回家吗?”蹈蹈摇头:“你不是明天的火车吗?我再陪你一个晚上,下个学期回来都五月了,要好几个月见不了面了。”虽然是一句普通的话,说到后面却哑了嗓子,蹈蹈赶紧掩饰地低头整理抽屉,害怕家竹听出她声音里的离情别绪。
家竹还是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彼此微笑一下,交换一个眼神。
下午蹈蹈开完班会回来,发现寝室里已经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寝室外头扔了一地的杂物,仿佛已经拆伙了一样,整个走廊都是女孩子们扔出来的东西,外地的同学都打了硕大的包裹,因为下个学期他们要到五月才回来写论文,冬天的东西再也用不上了,大家都把冬天的衣服被褥收好带回家去。
家竹也在收拾东西,她把手绢铺在头上挡灰,用笤帚去清理屋顶上的蜘蛛网。蹈蹈说:“你弄那个东西干什么,怪脏的,家竹说:“弄得干净点,否则下个学期回来还不知道成了什么荒凉样子了。”蹈蹈往床上一倒:“现在就够荒凉的了,好像逃难一样。”家竹把手绢取下来,拍了拍灰:“你们班怎么说的?是五月几号报到?”
“五月三号报到,如果工作找得顺利可以先回来学校调档,我们班主任说:‘只要你们找到了工作,随时回来找我都行。’唉,给我们这三个月找工作。”家竹问:“那如果没有找到工作呢?”“也必须回来,因为要写论文和答辩。”家竹问:“如果一直到七月都没有找到工作呢?”蹈蹈笑:“那就被扫地出门了,学校七月初就要装修我们的宿舍楼,预备给新生住。”
家竹叹气:“就这么被赶走了?”蹈蹈笑,眼睛看着天花板:“是,就这么被赶走了,赶出校园,赶到社会上去。”
家竹走过来,摆弄蹈蹈的枕头:“蹈蹈,你打算怎么找工作?”蹈蹈笑:“先去深圳再去上海再去北京呗,什么人才交流会都参加,没头苍蝇一样先撞几次试试。” 家竹笑:“我估计也是这个步骤,我们约时间啊,一起去!如果我们能找到同一个城市的工作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一起租房子住,好像还是在学校一样,那样多好啊!”
蹈蹈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么幸福的未来,转头笑容满面地说:“我们租一套小房子,你一间我一间,我那间要漆成天蓝色,挂白色的纱窗帘。”家竹说:“我要四白落地,用绿色格子窗帘。”蹈蹈笑:“外间用什么颜色呢?鹅黄色好不好?”家竹点头:“配上白色沙发一准好看。”两个人相视微笑,离别的愁绪仿佛冲淡了不少,蹈蹈翻身下床,笑嘻嘻地说:“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啊,家竹,我不愁没有人给我套被子了!”家竹笑:“哦,原来是为了有人侍侯你才要跟我一起住的啊!”
晚上蹈蹈家竹方列一起去外面吃饭,方列说:“家竹不肯跟我回家呢,蹈蹈你怎么说?”蹈蹈笑:“凭什么非要家竹跟你回家呀,你家又不是北京上海,你们一起找工作,去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方嘛。”
方列皱眉:“我爸妈都给我找好工作了,如果家竹肯去,她的工作也能解决,去银行!干什么非要犟着来呀!”家竹说:“我为什么要你爸妈帮助找工作?我自己也能找,千里迢迢地跑到你那里去,本来就是你们家的地盘,工作又是你们家找的,到时候要给我受委屈我连句有面子的话都说不出来。”方列有点不高兴,他用筷子敲着桌子:“你怎么这么多虑呀,哪里会让你受委屈了?老是把人往坏处想。”
家竹皱眉:“那你为什么不去我们家呢?”方列咧嘴笑:“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谁听说过娶鸡随鸡,娶狗随狗的?”家竹呸了一声:“谁要嫁你了,美的你了。”
蹈蹈笑:“好了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吵架了,正担心呢,你们倒耍起花枪来了。”
她往家竹和方列的水杯里都续上茶水,端杯子说:“碰一下碰一下,祝愿大家都找到称心如意的好工作,人人都心想事成!”
三个人端杯子碰了一下,都仰头喝下去。蹈蹈又端了一杯,对家竹和方列说:“这杯我敬你们,希望你们幸福,家竹,”她盯着家竹:“你不要老和方列闹脾气,大学的恋爱能成正果的看来不多,你好歹给我点对爱情的信心,不要让我对爱情这两个字再失望。”她仰脖喝下去,家竹担忧地看着她,按住她的手,柔声说:“好了好了,不喝了,我懂得你的意思!”蹈蹈笑:“拦我干什么呀,喝的茶水而已,又不是酒。”
方列笑,也端了杯子对着蹈蹈一举:“我也来敬你!蹈蹈,认识这么长时间,你好歹说了句向着我的话。”
蹈蹈哼了一声,瞪着他说:“谁向着你了?我这话也是对你说的,你好好珍惜家竹!这样的好女孩子不是随便能碰到的,家竹愿意和你在一起是你的造化了。”
家竹忙拦着说:“好了,别造化不造化的,这话说过了。”方列郑重地捉了家竹的手放到唇边重重地一吻:“蹈蹈没有说错,是我的造化,你放心,我必不负你。”两个人痴痴地互相望着,暂时忘记了蹈蹈的存在,蹈蹈含笑看着他们,心里翻涌酸楚,用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胡乱划着,心里混乱地喊着:“雷霆,你为什么要负我?”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她赶紧抬眼睛看着家竹和方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