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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最终菲菲邀请苏然和林幻到家中做客。苏然重新看到了希望,为了证明自己是新时代好男人,决定展示他在家演练已久的厨艺,试图征服菲菲的同学和她本人。当厨娘打扮的苏然站在客厅的一刻,所有人都乐出了声。苏然以为这又是一次成功。林幻则被笑声淹没,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后来他迷迷糊糊出去帮助苏然买菜和配料。菲菲陪在他身边但是不发表任何意见。回到家里,苏然洗菜切菜,洗肉切肉,把买来的鱼重新加工。林幻在一边瞪眼帮不上忙,菲菲和她同学只在客厅看电视,无聊时会朝厨房看看顺便开几句玩笑。林幻眼看着苏然把一条被乱刀片成满身花的鱼放到滚热锅里,紧闭的厨房门里顿时油烟升腾,他本能地要冲出去,可拉门后听到了外面的笑声,还看到了几个女孩儿玩世不恭地指着这边,于是不声不响地又回到里面陪着苏然。

菲菲看看满头汗水的苏然,又望了望冒热气的菜,只无奈地笑笑。菲菲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抵制苏然的劳动,虽然口口声声夸赞饭菜好吃,但是谁都不怎么动筷子。见此情景,苏然当时傻在椅子上,渐渐地从她们眼中发现了被捉弄的信息。林幻也觉察到了异常,他强作欢笑,随后眯起眼睛,想起苏然遭受到的冷遇,想起不知在何处的高蕊,便豁出命去往肚子里填,而且吃得有滋有味。眼见没有难倒苏然,菲菲的同学又开始热情地劝酒。苏然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端在他面前的酒杯。本来酒量很小的苏然被菲菲同学轮流灌,没有几杯脸色就已经涨红,眼见就要红得发紫时,林幻摇晃着大肚子站起来接过酒杯,凭借着强有力的精神控制把酒往嘴里倒光。或许被林幻感动,菲菲的同学最终放过了他们。

在送两个人出门后,菲菲的朋友惊异林幻的酒量和“潇洒”。林幻很帅地摆着手下楼,头也不回只顾着往前走,苏然摇摇晃晃跟在后面,几次试图把手搭在林幻后背都失败了。出门后苏然感慨:“兄弟,对不住你……让你陪我来这种地方……”可话音未落,林幻面色突然阴了下来,这让苏然慌了神,他眼看着林幻眼圈红了起来。苏然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正酝酿该如何向林幻表示歉意,只见林幻一下扭过头去,转身间一道混合的液体从口中“哇”地喷出。这让正好经过的两个中年女人目瞪口呆,路人无法得知林幻就连吐酒都蕴含着意拳螺旋力的。林幻深深蹲在地上开始大批量将苏然的饭菜转移。腾空后,林幻做玩笑状:“亏了,我把来之前吃的都吐了……”苏然见到林幻如此轻松更加伤心,兄弟间的感情瞬间冲淡了相思之苦,两个人最终相视而笑:“我发现……我……们蹲着一样高!”林幻美美地看着苏然。

直到苏然买好车票返回前,林幻都没有能够见到高蕊,但他没有把自己的失落告诉苏然,他觉得痛苦是不应该让朋友来分担的,可苏然还是能够在林幻凝望人群时萧索的视界寻找到共鸣。在旅行最后的两天里,两个人强迫着给自己找些乐趣。上海虽然是现代化大城市,但是林幻和苏然发现这里的美景似乎和自己不相干,自己丝毫不能融入它的雍容与华丽,反倒是一股股的冷清从脚下往上涌,所以两个人迫切想回到北京。

苏然和林幻唯一找到和这座城市的契合点竟然是虾包,起初两个人用北方人吃馒头的方式填塞饥饿,到了最后将要无法下咽的时候才减慢了速度,也正是这样慢速的咀嚼让他们体会到了虾包的美味。上火车那天,菲菲的父亲开车来送两个人。在站台上,林幻感觉到裤子中手机的振动,随后竟然看到高蕊的名字出现,他马上说自己在上海。但令林幻失望的是高蕊已飞去江苏,在无锡黑白颠倒地拍戏,而且时常没有信号,她又责怪林幻不跟她打招呼就盲目跑来。林幻从电话中听到高蕊处在愉悦中,料想她的电视剧应该顺利。

暑假余下的日子林幻把精力完全用在练拳和《死亡瞬间》的修改上,高蕊不时地打电话给他,有时三四天一次,也有时一天三四次,她大多向林幻吐露拍戏的艰苦以及自己的憔悴,但对于林幻的担心和怀疑丝毫不做解释。林幻虽有满腹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希望高蕊赶快回到原有生活。

一天晚上,林幻上网在一家论坛上看到高蕊照片,起初他没有意识到是她,只是被屏幕上的漂亮女孩儿晃了一眼,后来觉得熟悉。最终林幻激动地认出熟悉的嘴唇和眼神,身着古装的高蕊激昂洒脱地挥动宝剑,正朝着一个男人咽喉刺去。但是这个论坛上只有一幅她的照片,林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几家权威搜索引擎,把高蕊名字打了上去,结果哗啦啦地出了好多相关消息。林幻的心怦怦地跳,他慢慢地浏览意识到这个原本普通的女孩儿已经走红。与此同时,林幻还看到了很多高蕊和着名导演凌奇的绯闻。很多娱乐记者在此处大做文章,他们亲密的照片一幅幅闪现在眼前。林幻故作镇定,并且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炒作,现实不是这样的,他相信高蕊临走时坚定而深情的眼神。

从那天起,林幻不想听到任何高蕊的消息,但是关于她的一切却不停地出现在生活里。母亲喜欢在晚饭后看娱乐新闻,高蕊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预告当中。尽管电视声音不大,可还是偷偷溜进林幻耳朵里,他挪动着脚步从电脑前走到母亲旁边,发现她正乐呵呵地盯着屏幕。“别走啊,一会儿有个你们学校的女孩儿,瞅着样子是红了,看你认识不认识。”林幻点点头没有多说话,他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等待穿插广告的结束。几分钟过后,浓妆的高蕊出现在电视上,她光彩照人地和导演以及剧组人员坐在一起,很快成为焦点。下面坐的是一排排记者,他们轮番提问。高蕊的嘴角挂着傲人的笑容,她对各种问题都应对自如。林幻突然觉得她很陌生,高蕊像是戴上了面具一样。剩下的时间里,林幻紧紧盯着她身边的导演凌奇,揣测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魅力。母亲显得很关注:“这个女孩儿真漂亮……都说她跟导演好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她?”林幻有点生气:“现在的媒体就是这样,有些是影视公司故意的,通过花边新闻炒作,实际上根本没有的事情!”说完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刚刚安静下来,电话又响了,林幻看都没看就接了,远在外省的陈郁先是一阵坏笑,然后用鬼鬼祟祟的语态表达“幻,婆娘在电视上,胸好像大了!等她回来给朕介绍几个小姑娘”。林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两个不在一起了。”

开学后半个月高蕊都没有回到学校,林幻听说她请了病假,但谁都明白她没有生病。由于名导演凌奇的关系,学校对高蕊违反校规拍戏的事情不予追究。

从此林幻的生活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不再去想高蕊,让思念藏在心里变作美好回忆。

秋天来临,天气仍旧炎热,每晚几乎都是不眠夜。514寝室对林幻的习惯性消失已不再惊奇,大家认定他躲在某角落偷偷练功。而这次林幻却潜伏在图书馆,忍受白炽灯在闷热教室中烘烤而苦读,流着汗水都没有动摇,因为他在悄悄查找关于凌奇的资料。他想弄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成功的,包括思想、信念以及创作体系。由于高蕊的原因,林幻把凌奇当做对手,被迫和这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男人进行暗战。

数个小时的激烈斗争后,林幻深感疲惫,于是骑车溜到什刹海某个角落站桩。面对安静的夜,天空仿佛成为了黑色水面的延长,远处朦胧的酒色灯光散发着暧昧气息,林幻隐藏在树间站立,偶尔有人路过也很少能够注意到他。按照师父近期的要求,林幻尽可能用意念让自己安静直到与外界重合,身体似乎能做到这些,但是心里仍然会被一些纷乱的念头骚扰。为了克服杂念,林幻尝试了很多办法,追求平静的他却始终得不到安宁,前念未消,后念又起,随着意志力加强林幻精神负荷越来越大,一时急得他满头大汗几欲昏厥。

林幻练功长时间都没有遇到如此的困境了,他猜想是感情搅乱了心境,但是当他带着疑惑找到师父的时候。张天印却告诉他相反的答案:“有了困难和痛苦才对,不能老舒服得意地练拳……还记得那个打败你的屠安吗?”林幻满脸茫然地回忆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成为阴影的人。“他百分之五十的错误相对于你百分之七十的错误就是正确,一切都是相对的,因为人无完人。”张天印借此将意拳矛盾的哲学引申“重复错误肯定不对,但是重复正确同样是不对的。意拳这个学科是要不断否定,从一个错误走向另一个错误的,这对于学习它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你有了这种痛苦就说明进步了”。林幻瞪着眼睛看着师父,思考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当然这是拳理上的,在具体问题中要以方法去修正,比如当身体已经拥有一种运动习惯以后就需要进行调整了,否则不提高就要退化,你现在遇到的不能去除杂念的问题,芗老曾经强调过不要执着,你从这点仔细考虑考虑。”

午夜时分回到宿舍,略感轻松的林幻和陈郁、苏然去地安门吃烤肉,想起师父提到的拳理,他的思想一下充实起来。烤肉店里空调让室内温度降到和冬天差不多,几个人围在炭火前等待块状羊肉被烤熟。陈郁总是说起高蕊,描绘她比以前要靓丽许多,林幻越烦躁他越有兴趣。后来某个时刻林幻突然感觉不烦了,“不就是跟别人好了吗?走了,没了?又能怎样!”林幻端起酒杯,“不要执着。”陈郁和苏然看着林幻以为他要把酒干了,没想到他只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开怀大笑起身要离开。“幻,受刺激疯了!”陈郁立刻摘下眼镜挽留林幻。哪知道林幻一抬手他就坐了下去,“你们吃,我懂了!哈哈!终于明白了!”当林幻又一次站在安静的水边,他拥有了完全不同的心境,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纷乱的心绪,随便抓住一点儿不去克制,而任它继续往来。最先是关于高蕊的,想到她在外面和凌奇拍戏,想到凌奇带给她的诱惑,然后是肉体感情,他们结婚生孩子,然后慢慢老去,最后发展到了林幻想都无法想象的境地,直到慢慢减弱消失。此后有关前途、人情、事态、人生种种的杂念以不同形式穿行在林幻脑中,他任意念自然流动,不加克制,来者不拒,去者不留,逐渐恢复和稳定了精神。林幻身心如洪炉大冶一样,瞬间让宇宙万物尽情在胸中陶熔。林幻不禁感动得潸然泪下,苦苦寻觅的宁静不期而至,他就这样站立在夜空下直到天明。

清晨林幻直接来教室上课,发现苏然和陈郁竟然都不在,“拉肚子了,昨天晚上吃多了,十一盘肉……现在可能在医务所呢!”到了中午林幻还没见两人回来,他只能自己出校门想买份报纸看看NBA和欧洲五大联赛的消息。在校门口,他意外看见曾送过高蕊的轿车。林幻停步左右观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其实他是在等车门打开好看看里面走出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林幻突然感觉有人站在了后面。他转过身,高蕊直愣愣地盯住了林幻的眼睛。林幻下意识地看看车,发现它已经离开。高蕊把手放在林幻手中,“我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呢!走吧,我请你!”

每当林幻问及高蕊拍戏经历,她总微笑不语,没过多久现实的轰动就完美地诠释了高蕊的沉默。陈郁买报纸,发现高蕊出现在着名时尚杂志的封面。陈郁被她粗犷性感的形象吸引,满怀邪念地拿起杂志后才认出这个妞儿是谁,然后手捧它连称“罪过,罪过”。回宿舍后,陈郁本打算将杂志偷偷藏在柜子里,但电话突然响了,“郁哥哥,我电话又没钱了……”陈郁听后立刻飞奔下楼给女孩儿买电话卡。回来时,桌子上的杂志不见了。

结果到了下午,班里出现了细碎的议论,男男女女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不知情的林幻。他察觉到这些目光,起初非常得意。终于齐勇示意老师上厕所,同时以微微焦虑的眼神让林幻跟出来。在充满氨水气味的卫生间,齐勇提醒不要再和高蕊交往了:“作为兄弟,我不能不告诉你,这个女人根本不可靠……以前悬挂着的绿帽子扣下来了!”他用虔诚的目光审视着林幻。林幻有些吃惊:“出什么事情了?”齐勇拍了拍林幻的肩膀:“凌奇在组里,连化妆都不放过,能放过高蕊吗?……兄弟,男人不能这样活,该放就放。”林幻低下了头:“我也有感觉。”齐勇随后拉着林幻回教室上课。这个下午,虽然经受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神圣洗礼,但林幻脑中不断出现高蕊和凌奇,他迫切地想见她,让零距离的接触粉碎这些似预感似幻象的苦痛。

周五晚上高蕊有活动,林幻一人回到宿舍看安德里奇的《桥》。他眼盯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注意力完全在枕下的手机。林幻强忍不主动联系高蕊,但手却总放在手机上,眼望着学校大门来来往往的人,期望凌奇的车在某个瞬间来到。午夜时分,林幻肚子咕咕地叫了,但是他还是拒绝出去“觅食”。大约凌晨一点,林幻收到高蕊短信,她很快就会回来并让林幻去家里等候。正是这几个字,让林幻在那间不大的平房内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孤单单地站桩,脑中幻想着高蕊和凌奇的亲密。

凌晨两点,林幻已站得满头大汗,身体不住地颤抖,突然院里响起散乱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由弱变强。林幻清晰地感知高蕊就在门外,哪知道片刻沉寂后“咣当”一声,高蕊重重趴在门上。林幻冲了过去,打开门的瞬间高蕊瘫倒,一股股浓重的酒气翻腾着蹿向林幻。借着微弱月光,高蕊狡黠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醉意,她一只手搂着林幻脖子,另外一只手拎着两只高跟鞋,“有它们就能征服世界……”随后她坏笑起来,声音直刺林幻内心。面对高蕊迷醉,林幻平静如水,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和谁。原本郁积的怨言在这种亢奋的声音中融化。“蕊蕊你喝醉了,现在已经两点了!”林幻试图指责她,但是高蕊根本不给他机会,她如树袋熊般依附在林幻身体上,用不断散发的女人气抚摸着林幻,然后开始贪婪地吻起林幻,直到他彻底放弃抵抗。林幻越平静高蕊就越疯狂,她紧紧咬住林幻的肩膀,期望他能发出哪怕是极细微的声音。但林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两个人在不同的沉醉中变得迷迷糊糊,直到完成有史以来最为沉寂的肉体之爱。

带着几许醉意的高蕊翻身时悄悄苏醒,外面疾驰的汽车激起了她的烦躁,恍惚中高蕊眨眨眼,将视线转移到窗帘上爬过的光亮里。趁着林幻熟睡,她从床上坐起身穿上内衣。月光从侧面为高蕊雕塑出美丽容颜,她观察贪婪于睡梦中的林幻,又看看黑暗中的门,充满希望地笑了起来。没多久细微的笑声沉入宁静,逐渐被轻轻的悲泣所取代,高蕊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她来到卫生间,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用强颜的欢笑抑制感伤。下一刻,高蕊对着镜子,在朦胧中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林幻在昏睡中看到高蕊打开箱子找东西,然后穿衣服。这个过程显得十分漫长,等待中他又睡去。直到林幻再次睁眼,被毛骨悚然的一幕彻底驱走困意,他被吓得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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