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林幻到体育组，老师见只林幻一人便说了实情。原来陈风老人从那次失手后便郁郁寡欢好长时间，最后不知不觉病倒住院到现在。听到这里，林幻满心羞愧，再三请求体育老师告诉陈风所住医院。起初老师再三拒绝，但林幻抱定决心，他如果不说无论走到哪里都紧紧跟随。老师无奈，直至林幻拿到写有陈风所在医院病房号的纸。
林幻饭都没吃就出校门，他除了留下路费，掏出身上所有钱买水果和营养品。就在交钱时，雨木打来电话想和他出去玩，林幻告诉她要去看望病重武林前辈，本以为雨木扫兴，她要求同去。
两人来到协和医院病房，按地址找到房门，刚要进去被护士拦住，但林幻真诚说明来意后医护人员告诉他里面有人在探望，这让林幻十分惊诧。等候中林幻透过缝隙，看到一位深沉而瘦弱的中年人正垂首站在老人身边，他身体每处语言都显出恭敬，但他背对门无法看到表情。林幻还发现在他身后有几位魁伟青年，由于站位角度，林幻看到他们愤愤的神情。
“这里面都是？”雨木悄悄地问。
“一个太极老人……虽然学院气多些，但人很好，我曾经不小……”林幻不知道怎么往下讲，他一点儿也不想炫耀把陈风放倒在地。
雨木听到这里更加激动：“对方什么人，也应该是有身份吧！难道你们有碰撞？”
林幻摇头，“只是认识，其他不知了，我对他师承不了解，只知道他名叫陈风。”
雨木眨眨眼睛，轻轻地吸口气。
病房门开了，看望陈风的中年人走出来，后面跟着那几个气势汹汹的青年。中年人扫林幻一眼，仅是目光滑过，而剩下几人看都不看从身边走过。
“看样子是陈风弟子……”林幻低下头，确信他们离开才犹豫地走上去。
“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好了！”雨木站在原地没动，她似乎失去来时热情。
林幻轻推进屋，陈风背冲门卧在床上。林幻把两大袋水果放在地上规矩地站在一边，直到陈风翻身时他才轻轻说：“陈老先生，我是林幻，来看望您……”
陈风没准备，反应过来面前就是让自己出丑的年轻人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哪个林幻……我不认识你。”陈风声音低沉而阴郁。
“那天我年少无知冒犯您……”林幻两次深躬，他这样做完全不是因为武学上得失，而是自愧伤害老人的心。
陈风从呼呼风声中感受到诚恳，当两人目光相对时，他眼眶湿润了，那将滴落的泪水，似乎承载他一生拳术的骄傲和荣辱。
雨木在门外变得不安，她被林幻青春激情、侠义而不乏人情所打动，而她内心或多或少也有如此豪情，只是生为女孩儿无法尽情表露。
“练武几十年，这样事第一次发生，你岁数还不如我拳龄大……”陈风又叹口气，随即把眼神移到别处，“算我输了，算我输了……这辈子是白练了。”
“输赢界定难道就是跌一下？成败都是人定，有人认为你退两步就是输，被你打倒就是输，或者摔个跟头也是输，我不认为是这样……您说呢？”林幻语气诚恳表情坚决，“中国武术延续千年，怎能这样拘守小节！师父曾说拳学体系没对错之分，都是从错误到另一个错误，传统文化魅力就在于它的味道是不断品出来的，没有固定的标准！输赢相对。”
林幻又为陈风讲述王芗斋生前从不回避输赢，当年和心意拳巨匠解铁夫交战十战十败，但就是那次他得到拳学中最为关键的“虚灵”。在一年后离开时，解铁夫告诉他大河以北没有人是他对手，这时他才明白这十败真正意义。王芗斋一生大小比武不下千次，可他经常提及的却是湖南之行，终生都感念解铁夫给他的“失败”。到1940年，曾有练武的中年人到北平四处打听哪里有教站桩功的，一直问到姚宗勋家。姚先生就把老师王芗斋请来，中年人说自己是湖南衡阳解铁夫嫡侄，来北京找王芗斋，询问王先生是不是有弟子传人。王芗斋见他是解先生传人，马上让姚宗勋演练站桩、试力、发力。中年人称赞姚先生功夫强过自己，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说，看来解老可以欣慰于九泉了。中年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此刻不远处的王芗斋顿时潸然泪下，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当众落泪。
陈风听后两眼闪光，要从床上坐起，“看来我老了，思想真被束缚！虽然你我年岁差很多，但与武林前辈相比我们都是晚生，哎，不知道你师父是怎样的人？”
林幻见老人解脱，心里高兴，“我师父他看上去很文静，走大街上没有人能看出他会拳。”
一切不快乐都冰释了，林幻想到雨木还在门外便叫她进来，但几次都没回音，他只能出门拉看似羞涩的她进来。雨木大瞪着眼睛，低垂双手显得很腼腆。
“陈先生，这是我同学，她对传统武术很感兴趣……”林幻拉着雨木手，陈风打量雨木的笑容也变得真实而释然。
但某个瞬间，陈风脸色骤冷下来，“怎么是你？”他强打着精神盯着雨木，她一下被陈风目光笼罩。
“老先生，您多多休息，一定认错了人了，我没有上过您课啊！我们不认得！”
见雨木态度坚决，陈风开始自言自语：“不是，不是……一定是你……”他不停地在记忆中搜索雨木影子，但是似乎越是努力就越模糊，陈风甚至怀疑眼前的时尚女孩儿怎么钻进意识里。
雨木不慌不忙地给陈风盖被子：“您一定是没有休息好，林幻我们走吧！让老人家多休息休息……”
林幻和陈风告别，雨木回避着老人视线，直到出门陈风还坚持见过雨木。面对如此情景，雨木在林幻面前表现出无辜。林幻只犹豫下，没发觉什么雨木和陈风间的太多异常。
周日早晨林幻七点起床，他期盼能早见到唐婉，急切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好迫使他下决心从此远离，林幻已不堪牵挂和折磨了。
然而，一整天唐婉都没找林幻，他反复经历着期望与失望，满心烦闷的林幻决心不再联系唐婉。
晚间，林幻忍受不住好奇，悄悄来到唐婉楼下，他只想看看窗口是否有灯光。
第七层唐婉家里没有任何光亮，林幻猜测她肯定还在办事，所以只扫兴地离开。
走在路上，林幻没有多余感伤，往来车灯照得他阵阵晕眩。这样的情绪又持续两天，唐婉同学告诉林幻她一直没来上课。林幻终于按捺不住，他放弃固执给唐婉家打电话，可依旧是没人接，手机也是关机声。
林幻站在寝室中间苦想，唐婉似乎还告诉过另外很少用的手机号，他当时没在意把它记在《麦克白》封皮上，经过一番折腾他才在陈郁的袜子堆里找到剧本。铃音响到第七声，唐婉有气无力地说：“谁啊……我在家……”她的嗓音低落而疲惫。
林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往外跑。当林幻满头大汗地站在唐婉门前时，冷静下来，但身体却失控地砸在铁门上。里面的门缓缓打开了，唐婉身穿着粉红色睡衣，低垂的头发遮住脸，她把身体藏在后面不让林幻看见。
林幻本来满心怨言，但唐婉满身的憔悴让他心软了，他毫不犹豫地去抱唐婉。林幻忘记眼前的铁门，双手不知不觉穿透了铁纱。
“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他轻轻地说。
“这回我真病了。”唐婉抬头看看林幻，推掉他的手打开门，林幻无限爱怜的眼神从不离她双眼。
“为什么这些天都联系不到你？”林幻感到怀中唐婉变得陌生。
“真不方便……林幻……我一直有事情，请理解。”
“是……我思维上完全能够理解，但心里没法接受，这些天我一直住雨木家。”
“这样啊。这些天我很忙，在外面陪我老板办事，又唱歌又吃饭的很辛苦。”
“陪别人……难道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难道回条信息都难吗？你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林幻情绪激动。
“对了，想问问，你是我什么人啊，这样要求我？我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林幻我们就是上过一次床，你干什么这么认真呢？每个男人都说爱我，这些年真听多听腻了，你敢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唐婉也不甘示弱，似乎她将这些天的苦闷一下强加到林幻身上。
林幻愣住，的确他们仅仅是做过爱，谁也没有承诺，那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牵挂？唐婉整个人却悄悄占领他内心所有爱的空间，且每天都在蔓延每天都在扩大。
见林幻落寞地站在一边，唐婉心软了，林幻身上的疼痛折磨到她，她勉强地站起身走过去：“林幻你还不了解我……我不想对你隐藏什么，我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注定要和男人打交道。这次去办事，我就是一个漂亮的陪吃，老板要我帮着他签合同我没办法拒绝……也许我能够活跃气氛……还能用我的方式促进事情……但我不是随便和别人上床的人！”
唐婉把头转过去挣脱林幻，自和林幻认识她还从没这样坚决。
“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很多女孩子也漂亮，但她们也没做这些！”林幻直直地站在那。
“我能有什么办法吗，我和你不一样，我要在北京生存，要交学费还给家里寄钱……的确，我也喜欢凭借能力办事，喜欢靠实力写东西拍短片赚钱。开始我相信是这样，可到后来却变了，人家找我做事情很多不是因为我有能力，而是在花钱陪着我玩，实际上就是找机会……我不是那样的人，否则现在不会活得那样辛苦，还要一个人累死累活的！”
唐婉无意间把刚叠好的衣服弄到地上，似乎她没力气再捡起，她只歪着脑袋看，又坐在床边。这样的消极情绪让林幻无可奈何，他气不过现实对唐婉不公，又没任何能力去帮她。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又没吃药？”林幻问。
“我不敢吃。”
“怎么是不敢吃？”林幻拉住唐婉冰冷的手，“我看你憔悴很多，脸色也不好。”
“说了你也不懂，我吃药是为不让下面流血……但是我宁愿让它这样。”
“你为什么喜欢折磨自己？”
“我不是折磨自己，林幻你还不懂，到今天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好了……”唐婉叹口气躺倒在床上，“这样我就有借口拒绝非想把我弄到手的男人，我流血他们也没办法了。”
林幻一阵晕眩，浑身禁不住颤抖，一时间唐婉平日幽怨的眼神在此都得到诠释。
“你不知道那些男人有多厉害，很多理由在他们身上都不管用，有时我也在想如果我要屈从会轻松些，真不会像这样辛苦。”
“那你得选择讲信用的人。”林幻不得已顺着唐婉往下说，他想让她更强大。
“曾经有个老板让我到他公司当助理，要帮我从这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他让我选套三四十平米的小户型房子，再选辆十万左右的车，每个月七八千的工资，这样生活和事业都能解决了。条件就是当他情人，因为他有家。当时我拒绝，告诉他我有道德洁癖，怕将来后悔。爸爸妈妈养我这么大，在家里向亲戚朋友提起我都无限骄傲，我怎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想一想当时要真答应了也没什么不好，面对一个男人总比天天生活在豺狼虎豹当中好，可已决定了又怎能反悔呢？所有的苦就是因为优柔，因为我还在意像你一样的男人，还抱有幻想！”
唐婉无奈地笑：“有时我甚至自私地想，要是父母都不在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了，也没有任何人能阻碍我了……”
林幻没想到眼前病恹恹的唐婉如此偏激，他觉得内心被划开了，一种无法阻止的情感充斥全身，他抱住了唐婉，但是又被她挣脱了。
“你激动什么？”唐婉很平静，她和林幻保持着距离。
“我可以重建你的生活，能给你幸福，要你回到从前。”林幻目光坚定。
“很多男人都说要给我幸福……上床前说是为上床，下床后说是为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厌倦……林幻，我已分不清哪种感情是真，到底有没有人们习惯说的爱？”唐婉不停后退。
林幻摇头：“目前生活委屈你，一切都是暂时，慢慢会好起来……我能做到！一定能！”
唐婉不知不觉已退到墙边：“不行，不行……我没高蕊那样智慧勇敢，也没雨木奢华的身世……我还有好多人要见，有好多人要应酬，我现在没有权利爱！林幻你快点走吧，不要再影响我的生活了！”
唐婉见林幻仍木讷，便随手抓起玻璃花瓶朝着林幻抛去，她希望无情能够驱走不断聚集的感情。但随着花瓶打在林幻身上，破碎在地面，他动都没有动，只是痴痴望着。
“难道对你产生感情是错误吗，为什么要这样呢？”林幻觉得无辜。
唐婉看着林幻眼睛，这已是她能做的最为强烈的抵抗。随后，她便瘫坐在地上流泪，先是不停抽泣，然后呜呜地哭起来，越哭越伤心，最后疯狂地喊叫。
林幻的内心层层剥裂地疼。
在唐婉哭泣声中，她似乎在尝试作出决定，既是割断过往生活的巨大决心，也是义无反顾去迎接新的挑战。最后，唐婉站起身，摇摇晃晃躺倒在床上直到浑身颤抖。
林幻踩着碎玻璃，轻轻地靠近她，轻轻地触摸这个游离在爱恨间的女人，他擦干眼泪，静静等待心门再次打开。
几天后，唐婉才慢慢恢复平静，她默默接受深层宿命。
林幻暗下决心脚踏实地生活，他要创造幸福，帮唐婉重建生活秩序。林幻坚信一定能成功，可现实却不能帮她迅速摆脱困境。
唐婉毫无保留地将旧事倾吐给林幻，还不止一次说她受过伤，现在好不容易愈合又遇见他，不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但唐婉对前途不看好，她背负责任太多能力太有限。
林幻感到唐婉的爱，他在某部电影中看到，当女人坦承过去时，说明她爱上你了。
唐婉不信任学校专业教育，她消极地应付老师，把更多精力用在维持生计上。虽然减少外出活动，但偶尔还得应酬。每到这时，林幻都故作慷慨，耐心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雨木曾找过林幻很多次，但他都找借口推辞了。
林幻的生活也悄悄转变，以前经常在艺术理念上和人争辩的他，开始屈从于市场为灵魂的艺术观。林幻忍痛抛开信仰的纯文艺精神，站在世俗立场上思考和创作。这让514寝室的人感到惊讶，他们不知道在林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从多角度了解唐婉，林幻硬着头皮找高蕊。两人的再度重逢，彼此惊讶，高蕊满眼风情中多了几分冷峻，她已抛弃昔日的浓妆和艳丽，追求冷色中的华贵和端庄。
“你丫怎么变成这样了！跟个小贵妇似的！手里还提着个包，一看就仿皮的。”林幻忍不住乐了。
“哎，林幻……你怎么这么粗俗啊……真的是什么都不了解啊。”高蕊本想拿出平日的气势，但林幻丝毫不接受她故作的傲气。
“国王来了……皇帝来了！”林幻给她倒酒，不忘把啤酒沫溅到她名贵的时装上，“帮我个忙？是感情上的。”林幻的语气很肯定。
“我不是帮过你了吗？雨木不是很好吗？”高蕊很认真地看着林幻。
“是挺好的，有漂亮的房子和拖拉机，可这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她没有胸你知道吗？”林幻大口喝着啤酒。
“少来了，你喜欢大腿，什么胸不胸的！你不该和唐婉，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状态，瘦了就不说了，整个人都神经质了。”高蕊话语间不乏关怀。
“我想知道你眼中唐婉究竟什么样，除了凌奇和那个珠宝商，我还想知道她所有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