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终于回到运输站，雷诺干脆把工作服一扔，单身汉子的行李就是几把枪，剩下的全是联邦的财产。
“这大家伙我可赔不起，说不定还得去挖矿还债，这个时候不逃还能怎样？”雷诺把颜飞飞背起来，带着高开顺着一条隐秘的小路直接溜掉，至于那艘伤痕累累的运输船，自然会有倒霉鬼会去负责的。
高氏诊所。
高老头和高开两人已经在手术室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
雷诺和颜飞飞相互之间没有说话，小猫沙树依偎在少女怀里，任由颜飞飞在它滑顺的毛皮上抚摸。
为了节约电能外间的灯光仅维持了可见的微光，淡绿色的荧光照在墙上，代表手术进行中的警示灯时不时闪烁下。
透过塑胶门帘可以隐约看到两人忙碌的身影。
“生命只有一次。”雷诺忽地开口，“不论他是生是死，不要放弃生命。”
颜飞飞脸色平静，道：“谢谢。他活我活，他死我死。这是我的罪，也该由我来背。”
长长的叹息一声，雷诺看了看少女，放弃了说服。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如果可以改变初衷，当初他也许就不会失去能力。
时间继续推移。
电子计时器上的数字机械、单调且枯燥地跃动，就像死神徘徊在阴冷长廊的脚步，时时刻刻踩踏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见惯伤亡的雷诺其实心中已经不抱希望。
本以为凭着针剂能够暂缓高猛的伤势，但是当一行人回到诊所之后，情况却发生了极为惊人的变化。
当高开把高猛从背上放下来后，惊讶地发现少年本就高大的身体竟然变得更加魁梧，几乎和血尸一样鼓胀的肌肉，还有那双相同的可怖的赤红血眼。
变异病毒？
雷诺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他提供的急救药只是通用型号，病毒的变异就像这见鬼的时代，无时无刻不在急速变化着，在倾倒区那种地方出现未知的病毒完全可能。
在曾经的特种狙击手的常识中，感染未知的变异病毒下场几乎都不可逆，只看少年夸张的体型变化就知道，潜伏期如此短暂的病毒往往意味着极高的死亡率。
如果是高阶战兵或许可以依靠星力压制身体的变异，但这个叫高猛的少年虽然很有天分，不过还没有突破战兵境界的他绝对做不到。
事实上在雷诺心中，已经判定了死亡。
至于少女则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沉沉的黑暗，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到来。
如果……
而现在在手术室里，高开正用双手抵在高猛的双肩，掌心中有腾腾的热气冒起，那是被催发的星力所逼出的汗水。
“死老头，这样搞下去我会挂掉的。”高开充血的脸有如涂上红色的颜料，“你该不会嫌我们两个妨碍你乱搞，想趁机一石二鸟把我们俩一起给弄死吧。”
“闭嘴，能输送星力的就你，老头子我可没这份能耐。”高老头手法如风，眼花缭乱地动着刀。
高老头早就把高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好，但是却不能就这样放任他的异变不管，要抑制这样的突发性变化只能借助外力。
可怜的高开就变成了星力输送泵，满足高老头那无止尽的索求。
“枯竭了就把那东西喝掉，星力的输送绝对不能停止，猛子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高老头指了指急救箱上面放着的那瓶粘稠的溶液，末了嘴上还接上一句，“要整死你们这俩小王八蛋我还需要找机会？”
玻璃瓶放置在酒精灯上，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绛紫色的气泡在溶液表面翻滚，高开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但是高老头说这是他最后一点存货，想来也是相当珍贵的药材了。
能迅速补充星力的溶液，说出去恐怕会吓坏一批人，吓疯一批人再吓死一批人，星力只能靠身体休息自然恢复已经是常识，不知道有多少觉醒者因为星力枯竭，在战斗中无法使用能力含恨而死，像这种快速恢复的神奇药剂简直就是神物。
从来没有踏进过觉醒者圈子的高开当然不明白这种东西有多么珍贵，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被无数野牛犁过的农田。星力不停地输出到完全枯竭，再快速的补充，再枯竭……如此循环往复看不到终点，这种感觉简直就是无比的折磨。
高开现在疲倦欲死，从早上奔袭倾倒区，好容易救回两人，之后就一直在输出星力，如果能够让他在和血尸单挑之间做出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和血尸再干一架。
幸好高猛的异状渐渐得到控制，之前如獠牙一般的犬齿已经缩小，呼吸和心跳也重新归于平静。
数个小时的努力似乎已经有成效。
“老头子，猛子没事了吧？”高开竭力控制发疼的脑袋，一刻不敢放松。
高老头有些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高开问第二遍，方才摇摇头，道：“猛子的身体并不是普通人类，他的种族对活尸的基因有极强的吸收能力，他之前的变异并不是因为什么病毒，而是种族自身基于自保的进化机制。”
猛子不是普通人？高开稍微愣了愣，不过这对他来说毫无影响：“老头子你既然懂这么多，那应该是知道怎么救他的吧。”
高老头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又是好一会才回答高开的话，说：“如果按照普通的标准来说，猛子其实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过强的刺激让他进入沉睡期，如果没有足够的星力和营养，他恐怕会保持这个状态上百年。”
高开咬咬牙：“那每天这样输入呢？”
高老头瞪了他一眼，说：“我算的沉睡期当然是按照你一直这样输入星力。”
高开立刻石化。
且不说他能不能坚持每天这样长时间输送，那种绛紫色的药剂显然也不会无限量供应，别说上百年那么漫长的时间，就算再多两三天物品供给也不可能坚持下来。
高老头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清醒一小会儿，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有什么话要和他说的，抓紧时间说清楚，然后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高开望了望外间的颜飞飞，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猛子可能现在更愿意和那个女人聊聊吧……”
塑胶门帘映出颜飞飞依稀的轮廓，沉静中透着几分少女的清新，美丽或许不同人有不同的评价，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毫无疑问是美丽的。
高老头啧然有声：“到底是年轻人，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女人靠不住，只有兄弟才是靠谱的。”
女人不靠谱你整天还追着那些大娘的裙子转？高开很想吐槽这么一句，不过看看手术台上的高猛，现在他的脸上的确没办法扯出笑容来。
“你进去吧。”
高开脸色无常地站到颜飞飞跟前，不过沙树这色猫似乎还不想离开，自顾自在少女初具规模的胸部上拱来拱去。
“这家伙是只公猫。”
高开一把将沙树拎起来，他并不是故意板着脸，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颜飞飞。
“阿猛醒了？”
颜飞飞破冰而笑，喜极而泣，挂着两行清泪向手术室跑去，走出两步忽地站定住，回身弯腰向高开作出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谢谢。”
灰猫沙树趁高开不注意，跐溜一下顺着他的裤管跳下地，迈开小步就想跟着进去，结果没跑几步就被拎着脖子被抓起来。
高开把它搂在怀里揉成一团，叹了口气，说：“这点时间还是别打扰他们吧。”
高老头哼着小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屁股直接坐到雷诺的身边的椅子上，干瘦的手指就摸向了中年大叔白腻的右手。
“你干什么？”
雷诺全身都是一僵，这老头一副色相，虽然他知道自己和俊俏压根不搭边，但是谁吃得准这糟老头的胃口，万一是个荤腥不忌的家伙就糟了。
“着什么急？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高老头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手指微微用力就止住了雷诺的挣扎，“先给你把把脉，不然怎么帮你恢复能力？”
雷诺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这个浑身上下没一星半点力量的老头子，开口就是解决他几乎无望的问题。
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念及高开这一路的表现，雷诺心头忽地滚热，凭空而生不少信心。
“先说说你怎么失去能力的吧，特别是当时的感觉和反应。”
“当时的情况记不大清，只记得浑身针扎一般的疼痛……”
一个猥琐的老头和一个矮胖的中年大叔，像情侣一般的暧昧姿势手拉手靠坐在一起。
高开怀里抱着灰猫却没有半点笑意，清冷的目光穿透塑胶门帘，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影朦朦胧胧，有如这一夜变幻无常的月色。
不多时，颜飞飞红肿着眼睛探出头，说：“哥，阿猛叫你。”
高开微微点头，把沙树扔到一边，快步走进手术室，只看见高猛神色如常地半坐着，正带着如常的憨笑。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两人只是目光接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还是让飞飞离开我吧，既然我要进入沉眠，就让这段感情也长眠吧。哥，好好照顾老头子，也好好照顾自己，辛苦了。”
没有半句话诉诸于口，但高开仍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前把高猛的双眼抚合。
高猛，正式进入长眠。
而颜飞飞则缓缓闭上眼，任由眼泪狂涌而出，整个人无力地蹲下，把脑袋埋入沉沉的黑暗，用不停颤抖的双肩表达着哀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