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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张仪入秦

苏秦见魏襄王如此爽快,心下十分欢喜,说道:“大王您如此远见,肯定会得到人们的拥护,您的国家肯定会长治久安!”

魏襄王大喜,要赏赐苏秦很多东西,苏秦坚辞不受,说:“我自己游说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啊。连年祸患,人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平安日子了!”想起自己在战祸中死去的爹娘,苏秦更加伤心,流下了眼泪。

魏襄王见苏秦如此有情意,对苏秦更是佩服,说:“我一直以为天下靠嘴吃饭的人都是投机取巧罢了,今天见了先生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多么愚蠢啊。先生既然不受我钱财,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尽管说。”

其实苏秦自己知道,赵王赏赐的钱已经绝对够多了。师父曾经说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要知道见好就收,所以他才故意不收魏襄王的钱财。这一招果然好使,魏襄王对自己更加亲近了。

当下苏秦转了转眼珠,捋着自己的胡须,沉吟一会儿,说道:“在下刚才和大王说过,有一位十分才气的师弟,叫张仪。我跟他好久不见了,不知道大王能不能行个方便?”

魏襄王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呢,这还不好办吗?现在就找人请张先生来!”说罢便吩咐贴身的几个侍卫,派人把张仪接来。苏秦谢了魏襄王,自去住处休息不提。

过了几天,张仪来了。他早就听说师兄游说到了魏国,十分想见一面。结果正和妻子吃早饭的功夫,朝廷就派人来寻自己,说是有位叫苏秦的大夫请魏襄王来叫自己的。张仪激动得不得了,这可是人生中第一次有统治者来请自己。他喜气洋洋地换了衣服,连饭都没吃完就随着宫里人去了都城。

张仪面见了魏襄王,便兴高采烈地来到苏秦的住处。张仪让人报到里面,侍卫去了,半晌回来说道:“苏先生不在,可能得晚一些回来。”张仪的喜悦之情消失了一小半,心想自己专门挑中午来,就是考虑师兄的时间,他竟然不在?是了,师兄现在是十分风光的人物,肯定会有非常多的应酬,自己等等不妨,便对那门口的侍卫说道:“我叫张仪,是苏先生的师弟,我可以进去等一下他吗?”张仪说这话不过是对苏秦的人客气,边说着便抬脚往里走,没想到侍卫一把拦住他,说:“苏先生吩咐过,没有他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去!”口气严肃,不是玩笑,张仪有些恼火了,说道:“我是苏先生的师弟,我再说一遍,让我进去,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没想到侍卫冷笑一声,说道:“此处还没有人敢对苏先生的人追究什么责任,我看你就是来蹭饭的,赶快走开!瞧你浑身的破烂样!”张仪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衣服,虽然出门专门换了,可一来他的衣服本来就满是补丁,二来这几天走得匆忙,没替换。想师兄手中有几个国家赠予的钱财,肯定不能大意了,不让普通人随便进去,可能有他的道理吧。可看着侍卫那一副傲慢的样子,张仪又恨不能打上去。

最终还是张仪选择了妥协,他找了一块有阴凉的地方坐下,边擦汗边盼着苏秦快点回来。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经偏西。张仪有些按捺不住,只得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侍卫面前,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道:“请问苏先生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侍卫看了看西边的日头,说:“我家主人的行踪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可能去宫里陪大王聊天,也可能去南湖钓鱼去了,还可能在哪个朋友家里,谁知道呢?”

张仪听他口气仍然傲慢,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愤懑之气又上来了。他冷笑一声,心想你把我给堵得这么尴尬,我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便凑过身子去,几乎贴到卫士的脸上,一字一句咬牙说道:“你说你家主人的行踪是不可以故意告诉别人的,那你为什么还说要么是在宫里要么是在钓鱼要么在哪个朋友家呢?这不是明摆着不把你家主人的话当成一回事吗?”

那卫士口齿也伶俐,马上回答道:“我家主人是说过,可我说的这三种可能就一定有一种是真的吗?如果我说的这三种都是假的,那我还是没有告诉你我们家主人到底去了哪里了。”

张仪冷笑一下,心想这个卫士嘴倒是机灵,便说道:“我不信你们家主人不去钓鱼会朋友,不去找魏襄王,哪怕他今天没有去,只要之前去过或者之后可能会去,那就说明,你还是暴露了你家主人的行踪!”

那个卫士便不说话。张仪以为他说不过自己,只能沉默,心下得意,走回自己呆了一下午的地方。

太阳落山了,苏秦还是没有消息。张仪想回魏襄王那里,可自己已经到了苏秦的家门口了。魏襄王不是自己的朋友那么随便,跟他讨个地方住下毕竟不好。想着,张仪浑身上下开始摸索,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得匆忙,只以为有了师兄什么东西都好说了,没有带钱,叫苦不迭。仔仔细细地又摸索一边,终于找出几个铜板。张仪想,只好先找家饭馆吃一点东西,再做计较了。

魏都基本没有小酒馆,张仪找了半个时辰才从一个旮旯胡同找到一家小饭馆,几个铜板都花上,只喝了几碗粥。更苦的是店家刻薄,张仪刚吃完饭就撵他。张仪想这肯定是以为自己吃东西不给钱的,拍下那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秋天的夜晚非常冷,张仪找了一个草垛,好歹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张仪马上找到苏秦的住处,侍卫还是那个人。张仪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来意,侍卫看都没看他,说道:“你是谁啊,衣服这么破烂,我们主人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你肯定是来蹭饭吃的吧。”张仪赶紧说自己昨天来过的,并且等了一个下午,还说自己一晚上没睡好,就是趁早来找苏先生的。

没想到那卫士鄙夷地看了他一下,说:“找我们家主人的多了去了,用车都拉不过来,你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

一股羞耻感从张仪的心底涌了出来,他强忍住怒火,说道:“苏秦现在在不在这里?”侍卫不答话,张仪一把抓住侍卫的领子,咬牙说道:“你莫不是故意在消遣我?昨天我明明来过你凭什么说我没来过?!”本来张仪气力并不差的,可一是旅途劳顿,二是没吃好饭,就不是那个卫士的对手了。那卫士反手一扭,张仪便头朝地屁股朝天,一动胳膊就像被夹断了。那个卫士还不罢手,往大门里面招呼了一下,几个坐着聊天的士兵马上恶狠狠地走出来,对张仪一顿拳打脚踢。张仪拼命还手,奈何对方人太多,只好拔腿往回跑。这时,一个身着华锦的人从大门里走出来,张仪抬头一看,竟然是苏秦!他大声叫师兄,可苏秦聋了一般,只顾往前走。张仪跑过去抱住苏秦的双腿,苏秦用费解的眼光看了看张仪,那表情就像是第一次观察一个陌生人。张仪还要说话,早有侍卫们过来将他拖开,苏秦便继续走。那几个卫士将张仪拖开后就各自回了苏秦的住处,该站岗的站岗,该谈天的谈天,只是方才和张仪说话的那个侍卫将岗交给了另一个士兵。他边往院子里走边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此人正是公孙亮。

眼看着苏秦越走越远,张仪就像一个瘪了的气球,失望透顶,疑虑重重。他一瘸一拐地走回昨晚上住的那个草垛,仰面躺下。他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那个走出去的人,明明就是自己的师兄啊,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自己呢?如果他是故意的,那昨天他也未必出去了,就是故意晾着自己,想让自己受罪。师兄为什么这样做?想自己之前身边起码有一位体贴的妻子,而现在,竟然是一堆杂草,而且混合着畜生的粪便味!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张仪就像一只忽然掉到池塘里的蚂蚁,无所依靠,混混沌沌,急躁不堪。这么过了有一个时辰,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叫自己。开始张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越听越觉得就是有人在草垛的外面叫自己,于是他爬出来,也不顾浑身是草,问道:“来者何人?”外面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笑容满面地说道:“先生先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来害你的。现在你肯定饿了吧,走,吃饭去。”

张仪想就是死也不要做饿死鬼,索性弹了弹身上的草棍儿,跟着那个中年人走进一家酒楼。酒楼的伙计好像对那人十分熟悉,忙着上来打招呼,讨好儿。那人点了一壶酒,两斤牛肉,一只烧鸡,还有羊肉,鱼,加上果蔬满满排了一桌子。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地吃过饭的张仪顾不得那么多,狼吞虎咽了一阵子,痛痛快快地饮了一口酒,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对面那个商人模样的人却慢悠悠地自斟自酌。张仪抹抹嘴,问道:“先生为什么要请我吃饭?”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张仪的问题,而是问道:“先生可是叫张仪吗?”张仪点头,那人说道:“张先生的大名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可惜苏秦那人没有做到善始善终!”张仪见此人提及苏秦,连忙问道:“兄弟有话不妨直说。”张仪跟杨公明相处久了,再加上与同乡那些不羁之士交游广泛,渐渐染上了点江湖气,喜欢说兄弟怎样怎样,对方一听便觉得热乎,就容易和你说实话。

那人说道:“苏秦先生是当今的名士,他成名后到处说你是他的师弟。你们一起在鬼谷子先生那里求学,大家就没有不知道你的。而且他特别强调的是,你的才学绝对不比他差。人们见识过苏秦口舌的都对你崇拜有加,所以先生不报名则已,一报名则天下尽来养活先生。”

张仪听如此说,对苏秦十分感动。想当初他在魏国对自己说的果然是心里话,其实二人尽管是感情很好的师兄弟,但是在鬼谷子那里二人就喜欢暗暗地比较,苏秦往往说自己不如张仪,也是事实。可既然如此,昨天师兄为什么不认自己呢,是有他的什么苦衷吗?张仪便问道:“您为什么说他不是善始善终的人呢?”

那人回答道:“苏秦先生在天下夸奖先生的才学,近来却生了嫉妒之心。我是做生意的,喜欢交一些文人墨客为朋友,知道苏秦对您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事情具体的开始应该是魏襄王夸奖了您几句,苏秦怀恨在心。”

张仪心中仍然十分疑惑,他放下酒杯,猛然想起师父鬼谷子在自己临走的时候告诉自己的话,“你和你的师兄可能会有矛盾。”当时张仪想法太简单了,没把这句话当成一回事。现在想想果然如此,没想到师父竟然一语成谶!

张仪痛苦又迷惑,他本来是不相信自己和苏秦会这样,这辈子都没这么想过。可昨天他看到自己被一群卫士殴打,只顾走自己的路,竟然不上来规劝!他是故意骗自己来,然后折磨自己!已经发醉的张仪越想越来气,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说:“我张仪有生之年,必然要报这挨打之仇!”

那商人面不改色,说道:“只是先生没有什么路子了,据说苏秦要游说六国,推行自己的合纵政策,如今先生的实力不如苏秦,和他争的话肯定没有好处啊!”

张仪斜着眼,自言自语道:“既然这六个国家去不成了,那就去第七个国家!”商人听到,见张仪随后趴在桌子上不醒,连说张仪醉酒了,招呼店家来帮忙抬到客房里面去。店家忙活了半天方才完事,张仪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刚醒来,便发现有人在等着伺候自己。正要发问,昨天的那个胖商人进门来,将伺候的仆人招呼出去,问张仪道:“先生昨天说的可是真的吗?”张仪顿了顿眼神,说道:“昨天说的什么?”胖商人一拍大腿,叹息道:“原来先生并没有大志向!”

张仪听了,默然好久,缓缓说道:“秦国有虎狼之心,我帮秦国打天下就是对天下黎民不负责任!”

胖商人更加着急,问道:“先生的理想是什么?不就是位极人臣吗?如今天下大乱,只是秦国的过错吗?其他的六个国家就算将秦国灭掉,之后不也还是纷争吗?人们有好日子吗?你的妻子有好日子吗?如今拯救天下的唯一措施,很简单,让秦国统一天下而已!而且,苏秦先前对你不错,现在你知道那是在利用你啊。你如果不到秦国去,有自己的一番作为,然后在天下人面前把苏秦羞辱一番,那还叫英雄好汉吗?”

一席话说的张仪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善辩的张仪被苏秦伤了心之后,这几天口舌都笨了。他重新坐到自己的床上,想了一会儿,面向胖商人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从家里没有带钱出来,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如何是好?何况去秦国路途遥远,我未必能够到达那里。”

胖商人仿佛就等着这句话呢,他朝门外招呼了一声,便有几个女子各托着几个包袱进来了,款款放到张仪面前的桌子上,一一退出。胖商人微笑着打开包袱,一个里面是黄灿灿的金,剩下的里面全是崭新的衣服。张仪愣住了,问胖商人道:“这是什么意思?”

胖商人呵呵笑了,说道:“我已经说过我最喜欢结交读书人,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我是十分欣赏的。所以我愿意资助先生,一道去秦国。”

苏秦听了瞪大了眼睛,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桌子上的金子与衣服是如此的实在。他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商人作了揖,说道:“我是一介匹夫,没有高贵的出身与显赫的作为,承蒙您看得起,资助我去秦国。更让我感动的是,您竟然要亲自和我去秦国,如今人心动荡,往往不定,如果乱世有什么希望孕育的话,那肯定是从您这样的人身上开始萌发的!”

商人马上还礼,说道:“区区小礼,何足挂齿,只要先生显赫之后不要忘掉老朋友!”

“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王珠”

二人商定,即刻入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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