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无数蜂拥而来的记者包围的合信大厦地下一层,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面无血色包裹着白袍的年轻人蜷缩在车里呆滞的望着窗外昏黄的夕阳。秋末的阳光没有温暖,灿烂而干燥的金色涂抹在车窗上扩散出几道光纹,远处高耸地标大厦玻璃幕墙反射光线污染了半个天空,天边有些火烧云的模样,在隐隐约约之间寻觅不见。
丁玲在开着车注意力却全放在旁边病人的身上,没有想到公司内部权重倾轧的终结者是一个病殃殃的青年。
“观鱼,我跟着老板这几年,见过他们夫妇做了许多着眼未来的谋划,但是从创业开始就构筑好双股并行,在对未来一切迷茫时候就对以后权力交割做好铺垫稀释,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请原谅我的好奇心,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怎样的考虑帮助老板他们成功的?”
年轻人转过头干枯的咳嗽了一声笑着说:“其实是巧合你信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令丁玲满意,陈观鱼看着丁玲挠了挠头说:“有些东西是防患于未然的,今天合信赢家是徐林夫妇,大家都期望这样自然是美好的结局。如果余威是对的呢?如果市场选择的他呢?现在的你们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当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容假设的。不过余威信任了我,但也遭到了我的背叛,无论人情话说的再漂亮手段都是见不得光的,同样是付出了心血同样是劳心劳力,因为并不一定正确的战略分歧最终不得不兵戈相见,用凶狠的手段赶尽杀绝,曾经共患难如今各分散,真是莫大的讽刺。”
陈观鱼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我们在一个福利院里长大,关系是最好的四个人。徐林和姚瑶被收养了,院里也考虑了余威和我的问题,不过余威脾气暴躁没有人喜欢,而我身子太差是个累赘。后来余威从福利院里逃了出去,他吧啦吧啦说10年后再来找我,不过当时我没太记住。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徐林的养父母又捐赠给福利院一笔资助,借着这笔资助我读完了大学。”
“嗯,很遗憾,我没有交到一个女朋友。”陈观鱼一本正经说话,丁玲则是哭笑不得。
“我们其实也没有断了联系,你知道的现在这个世界想断掉联系也挺难的。徐林他们时不时来看看我,不过没有小时候那么熟络了。后来余威也真的来了,他想拉我入伙创业,我觉得我俩人做不来,就拉着徐林和姚瑶一起了。现在看来那真是个淘金的时代,无数人都挤在互联网浪潮中一起谋求发展,有功成名就的,也有失败饮恨的。当时余威的计划是做餐饮APP商家连锁推位,徐林推翻了这个计划,重做后就有了如今美食每刻的雏形。”
“第一笔资金来的并不顺利,VC周起兴并没有看好我们的产品,余威和他的第一次接触不太融洽。姚瑶把周起兴请到了我们的工作室,她做了一份麻婆豆腐、一份宫爆鸡丁。周起兴吃后拍案叫绝,回味无穷,我们告诉他京城有三千四百二十七家家常菜馆,有七万六千家的餐饮服务,这里面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美味,只需要一个APP让它们名扬天下,然后他同意了。”
“真是厉害。”丁玲惊讶道,“不过没想到那时候就有这么多餐馆,真的是很大的市场。”
“数字是编的。”陈观鱼说道,“他当时吃的正开心。”
丁玲翻了翻白眼。
“有了周起兴的支持,一切都算顺风顺水,线上的拓展线下折扣的地推都还算顺利。我们的第一次分歧出现在应对吃饭去的竞争上。当时吃饭去拿到一笔庞大的投资,他们在线下快速烧钱,地铁公交甚至于吃饭去有了自己赞助的足球队。吃饭去的疯狂拓展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余威的意见是追加投资和吃饭去拼个高低,因为先运营两个月的我们还是有优势的,还有业务拓展的横向和纵向问题,徐林和余威也有了分歧。”
“也许是余威太想证明自己,他的方案是增大美食每刻曝光度,诸如增加购买一体业务,实体广告,追求传统媒体宣传,注重京城盘踞根基。而我们最后的决定是只拓展如电影、饮品这些与食物高相关的业务,在地域上尽量扩散,占据更多的地盘,让更多人率先用上美食每刻。这无疑是正确的,吃饭去的烧钱并没有带来高回报率,在现实硬碰硬的交锋中,美食每刻的高优秀反馈率成功的奠定优势压倒了吃饭去。”
丁玲说道:“真是令人敬佩与向往的一段时光,魄力与前瞻目光缺一不可,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合信了。”
“美食每刻占据七成市场后,徐林提出分权,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争执,也就是这次交流我做了可能的股份集权架构。后来我的病严重了,就不再参与到公司事务里了。没想到在我生命最后时间里,还要看一出兄弟反目的戏码,而这个操刀手就是我。”
陈观鱼脸上露出一丝悲凉,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白色袍子。
“观鱼,你其实救了合信。”丁玲说道。
“也许吧。”陈观鱼说道,“合信呵,合信,说不定就是报应呀。”
丁玲见陈观鱼没有说话的兴致就沉默了,把他送到医院的病房后就返回公司处理纷争后的摊子,即将面临IPO,这可是对于合信而言更重要的机遇。
尽管很忙这一个月,丁玲都会去看看陈观鱼。他的病突然就更严重了,器官开始衰竭,他每日躺在床上就是望着窗户边枯黄的爬墙虎出神。
11月15的下午,陈观鱼对丁玲说天黑的好快呀。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丁玲继续削起苹果,尽管她知道他已经不能吃正常食物,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削好。
“天黑的好快呀,看不到爬山虎的藤蔓了。”陈观鱼又说道。
“是啊,因为进入冬天了嘛,天黑的会比较早。”
“哦,这样啊。”陈观鱼闷闷的说道,“徐林他们来过吗?”
“没有。”
“也是啊,毕竟IPO成功了,和属下们一起庆祝也是应该的,还有那么多记者够他们烦的了。他们是成功的企业家了,不是原来那样了。”
“余威呐?”
“他去另一个地方了。”
“另一个地方?”
丁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把他最喜爱的白袍好好搭在他的身上,好在陈观鱼已经渐渐睡去了。
这几天,陈观鱼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伴随着高烧的不定时间昏迷,他的眼睛也再看不到窗外萧瑟的枯黄了,他的话语不再清晰了。这期间,徐林打了几次电话给丁玲,要她赶快回到工作岗位,因为很多事情都乱成一锅粥了,新起飞的合信需要她这个总裁助理帮助。
丁玲看了那个病床上盖着白袍的年轻人一眼,她关上了病房的门,她从内心觉得他不应该受这样的苦难。
重新回到工作的丁玲忙的昏天黑地,各部门协助处理工作下达,日程表制定表单,她看到OA里堆积的待处理事件数目就无限头疼,好在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
在不温暖的冬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布地毯的下午,她捧着一杯咖啡享受着难得的空闲,她接到了那个有很多爬山虎的医院的电话。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