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刘三儿带着淡淡惋惜的口气,我心中却是非常平静:人的命运无法自控,宝物明器更是如此,相比那些尚且默默无闻尘封掩埋于地下的奇珍异宝,辟尘珠毕竟已经重见了天光,无所谓归宿是否圆满,左右躲不开被人把玩的境遇。
刘三儿叹息了半天,见我无动于衷,情绪慢慢平复,接着往下叙述道:“其实辟尘珠也不算冤得慌,比起买椟还珠来还是要强上那么一大截了。我听那土鳖说了,他将辟尘珠请回去后准备雇人日夜看护,供在矿井里面。这样一来,那些粉尘、瓦斯就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倒也是造福矿工的一件好事。那土鳖走的时候,嘴巴差点都咧到鬓角上去了,整个儿把请道士神棍定风水断气运这茬给忘到伊拉克去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辟尘珠落到他的手中也算是得其所哉,总比终年放在富豪大款的保险箱里面要好。所以说,人的命树的根,该长到哪里就到哪里,若是强求了,倒反而不美。大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三儿绕了一大截,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要说刘三儿人比鬼精,也是他入的行使然。大家想,如果刘三儿的心眼儿不活,如何在古玩明器圈里面讨生活?他要恭良温谦让的话,保不齐早就被坑了,倒霉起来的时候说不定挨枪子都有可能的,所以对于这一点,我虽然看他不惯,但是还是能够理解的。因此,面对他的小伎俩,我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后,就把他支了出去。
等刘三儿走后,我拿着这几张标了姓名的银行卡,这才感到轻若无物的卡片竟然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说实话,这回刘三儿帮我们出辟尘珠的价钱的确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竟然卖出了近三千万的高价,扣去他10%的抽头,剩下的也有二千七百万。根据我的要求,刘三儿分成了五份,我、小胖、许意、陈黄燕和张虎城各分到四百万一个,剩下的七百万也打到了张铁塔的卡里面,让他转交给李娇娇的家人。死者已矣,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和小胖转战数年,虽然来钱比较快,但是流水介来流水介去,从来不作明日想,什么未来,什么积谷防饥,统统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手头上积攒下来的银子,即便是在我们老家这样的县城,也连套房子都买不起,现在想想是相当的荒唐,真是蹉跎得很。
现在有了这四百万,加上刘三儿帮我们“出手”和阗血糖的六十万,以及原有的积蓄,我和小胖手上就有了近千万的资本,倒也不是一个小数了,只要好好规划,足可创出一番小小的事业,后半生的生活应该可保衣食无忧了。
我把小胖叫出来合计了半天,两个人闷在房间里面,结果烟抽了半条,水喝光了饮水机的存货,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先好好潇洒潇洒。
我们所在的城市,正是浙北苏南的交接处,得吴风越水双重熏陶,自古以来经商之风盛行不衰,在我们周围,只要是个人,家里必定就有经商的,可说是商贾立城。可是奇怪的是,我和小胖毕业以来,店开了几家,投机倒把倒腾A货盗版也有过好几次,可这银钱硬是好象风中流沙,扑面抓去,似乎有所逮获,但最终必定系数从指缝中溜了个精光,连渣滓都没有剩下的,真的算得上是屡战屡败,蚀光了老本。正是因为我们不善于倒买倒卖坐地起价的勾当,穷困无聊之间,半是机缘巧合,半是误入歧途,最后竟是做了令人不齿的地鼠。
不入商便为盗,所以经过了无数打击,现在我和小胖都清楚地知道,我们缺少的就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气质和坚忍,注定了这辈子永远都成为不了李嘉诚。可是现在情况有变,不得已又要由盗入商,这种局面说说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异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般的艰难,所以我们两个昏坐半天,就快搔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决定出去轻松轻松,寻找一些灵感。
俗话说,钱是英雄胆,银是男儿腰,身上带着好几百万,自己明显就会不自觉地挺胸叠肚,脚下生风。虽然我已经性情大变,对金钱方面看的相当恬淡了,可是说实话,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感觉倒也真的不错。
一路上,小胖的手机就没有消停过,到处跟些八竿子打不着,见面吓一跳的陈年老仁(人)打着电话,那撇兹拉嘴的口吻就跟刚从关塔那摩放出来的基地大佬似的,带着两分的侥幸三分的骄傲以及剩下的五分炫耀。
不到十分钟,我们的队伍就极速膨胀,有骑摩托的,有打的的,有坐三轮的,有跑步的,还有几个是开车来的。我回头一望,那队伍浩浩荡荡的,楞是有一多半看上去眼生地很,也不知道小胖哪来这样强悍的社会活动能力,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那品流混杂的程度,比个花蝴蝶都要五彩斑斓。
既然是来潇洒的,队伍的终点自然就是个销金窟了。
抬头望着“蟾宫”两个即使在白天也熠熠生辉的大字,我忽然有种老友重逢的亲切。人不风liu枉少年,从浑浑噩噩到心情平淡,又到现在回复本我,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看似毫无进益,但其中的变化却不足为外人道来。
“蟾宫”的老板我是认识的,甚至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就是号称武侠之王的老六。
老六是个很奇怪的人,家里是倒腾玉器的,前两年玉价飞涨的时候,那个噌噌乱窜的速度,比春天的毛竹还要长势迅猛,可以说是日长夜大,挡都挡不住。赚的那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称之为日进斗金是毫不为过。
作为一项前途辉煌接手就发事业的未来继承人,老六却只是沉醉于虚幻的武侠世界,唯二的变化就是眼镜度数从一百五十涨价到了九百度,纸质的书籍变成了电子书,仅此而已,其他的方面可以说是一成不变,仿佛他始终生存于时间之外,一点都没有响应与时俱进的号召。
他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却从不染指家里的生意,在广东的老爸老妈回来过好几次,那些讲道理摆事实啦、秉烛夜谈啦、群起围攻啦、悲情痛诉啦,反正什么常规武器全用遍了,就差老头老太太给他上吊下跪了。可任是你春风化雨还是泰山崩裂,老六被逼急了每次就只有两个字的回复:不去!那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劲道殊有江湖儿女的味道。
在这件事上老人们可说得上是软硬兼施仁至义尽了,可他们不明白非常人不可用以常法的道理,所以注定是要失败的。老头老太太浑身解数使尽次次都是无功而返,最后也死心了,结果乐得他的妹妹妹夫傍着两个老人狂捞银子。
老六的父母拿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但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依归,虽然家里面有钱,可就算金山银山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可是老六娇生惯养三十来年,养成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抬的货色,说到技能本领什么的样样没有。小说看得多有什么用?总不能将着一肚子武侠故事说书去吧?家里面最后一商量,眼下什么营生是好赚又不需要什么本领的?最后一考虑,除了娱乐行业就没有了。
但是想做娱乐行业,有个前提,你必须得罩得住!那娱乐业可不是个是个人就能玩的行当,里面进进出出,红眉毛绿眼睛的,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儿都能碰到。你要是腰板不硬的话,但凡遇见点事儿就够你喝上一壶的了,闹不好就有可能人财两失。可是,老六家不怕啊,老六的爸爸辈兄弟五个,其中有个三叔前几年混上了市公安局副局长,他要还罩不住,估计谁来也白搭。
结果打前年开始,我们这座小城就多了一个叫做“蟾宫”的好去处,据说这名字也是来源于一本鸡毛武侠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