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的四项决定发发下来后,派遣军收到这些讯息后就安份了,一派祥和。湖南方面也非常热情,表示一定要让庞勋他们吃好喝好才上路。
可是,一连几天,庞勋却闷闷不乐,高兴不起来。
许佶跟随庞勋多年,知道必有事,找了个独处的机会就问,“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庞勋叹道,“还是贤弟知心啊,为兄担心我们的罪状大过当年银刀百倍千倍,银刀都让斩尽杀绝,更别说我们!现在说赦免就赦免,其中绝不会那么简单!”
许佶说,“难不成朝廷也言而无信?!”
庞勋苦笑道,“王式,你见识过。崔彦曾,你也见识过。他们可信否?”
“不可信!”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今朝廷上下都如此,何来可信?”
“大哥说得对。”
“还是信自己实在。”庞勋说道,“我估摸着中央赦免我们,只不过怕我们沿途烧杀抢掠,或是怕我们一哄而散,四处流窜,等我们回到徐州,一定会被剁成肉酱。”
“问题是,现在大家就是一盘散沙,大伙还都被政府的诏令蒙在鼓里,相信政府的甜言蜜语。”许佶说,“更有甚者,很多人守着前期从各地抢来的财宝,做着回徐州做地主老财的美梦。”
早前,这支队伍因相同的目的临时聚集在一起,实地里尚未构成结合紧密的群体。所谓的领袖庞勋充其量就是个代言人,真正说到号令,最多只是小部分叫得动。
“赶紧拿个法子才行,再这样下去醉生梦死,被朝廷活剥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庞勋说,原来他闷闷不乐全在于此。
过了一会,许佶突然问道,“大哥,这几天湖南监军不是一直在商量让我们放下武器嘛?”
“是啊,这家伙脑子有毛病,放下武器不等于束手就擒,我才没那么傻!”
“我倒觉得这里恰好有文章可做。不如答应了他!”
“贤弟你没事吧?!你我都是军人出身,武器就是生命!难道你不知?!”庞勋说,眉头皱成了一团。
“我自然知道,但是当下形势,不置之死地,谈何后生!?大哥,你且听我说。”许佶说,又附到庞勋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庞勋边听眉头边舒展开来,听到最后,连声赞叹,“妙啊!妙!就按你说的办!”
…
第二天,庞勋等人一早告别了湖南就往山南东道方面走。
还没进入山南东道的防区,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很急的马蹄声,远远就听见有人喊,“大哥,等等。大哥,等等!”
片刻,来人飞驰而至,大伙这才看清是姚周,只见他大声喊道,“大哥,弟兄们,不好了,前方关卡有重兵把守,戒备严密!不可再往前走了!”
这一消息,让本来已经准备就范的桂林派遣军再次沸腾起来,大家议论纷纷。
“各位,从姚兄弟得到的情报分析,湖南的事就是个阴谋。”庞勋愤愤不平断定道,“前面才放下武器,后面就严把关隘,明显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是啊,好得大哥多留了一个心眼,派我在前方探路,要不后果不堪设想啊!”姚周附和道。
众人纷纷表示了愤慨。只有赵武发表了不同看法,他说道,“严守关卡实属正常,两位将军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再说这消息可不可靠啊?”
夺得桂林派遣军的领导权后,为稳住赵武,在决策上庞勋也让他占一席。
姚周怒怼道,“刘将军要不信,可遣人去打探。反正,我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况且,我也不会拿兄弟们的生命当儿戏!”
“姚周!怎么说话的?!”庞勋呵责了姚周,十分客气地说道,“赵将军,当下之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我相信赵将军是绝不愿意带着弟兄们犯险的?”
“那是自然,不过…”赵武应道,还没说完,许佶却急急接上话说,“如果这是阴谋的话,恐怕湖南的追兵也很快就到,到时候前后夹击,我等亡矣!我看还是赶紧定个策先吧。再论下去,生米都让煮成熟饭了。”
一切看似迫在眉睫,庞勋向大家说明了情况,申明了形势。其实也无须多说,刚才让姚周那爆雷般声音一闹,大家心里都已有了数。
实际上,山南东道加强了对关卡的防守是真的,姚周也没骗人。只不过,山南东道的反应是因为一个“命令”,令他不得让庞勋进入山南东道。
最后,庞勋等人一致决定:
一是放弃山南东道,乘船顺长江东下,穿过镇海,再走淮南。
二是将前期大家抢劫来的财物都拿出来,买了铠甲武器,制造旗帜,打造成一支军队的模样。三是广泛招兵。
…
868年9月28日,庞勋一行经淮南、泗州来到了徐城驿马馆。
当天一大早,桂林派遣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又“炸了锅”。一大群士兵聚集在驿马馆天井,义愤填膺,目露凶光,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带头的兵煞有其事地说,“我听说,朝廷对我们最后处理意见已经出炉,只要我们一进徐州城,就立即被分散,然后追根溯源,屠灭全族。”
“啊?”大兵们一听,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又害怕又绝望。
带头的兵又继续说道,“大伙肯定听过当年‘银刀’的事情,那真叫惨啊,300多口人,连同家属上千人口,几乎让徐州政府杀光!而今我们或许会重蹈覆辙,可怜我们手无寸铁的父母妻儿啊!”
“他娘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击!”有人嚷嚷道。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累计家小,无论如何都得拼个鱼死网破。
又有人应声,“是啊,杀回徐州去!跟他们拼!”
大伙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义愤填膺,最后都嚷嚷道,“杀回去!拼个鱼死网破!”
巨大的声响震彻驿马馆,吓得馆里的工作人员以为哗变,全都偷偷溜走了。
带头的兵又说,“大家听我说,这么愣头愣脑杀回去也不是办法!庞将军当年就是银刀的幸存者,跟徐州政府有莫大的仇恨,绝不会害我们,跟着他一定没错,大家随我一起去找庞将军。”
于是,大兵们就熙熙攘攘往庞勋的住所涌去。
此时,庞勋正隔着窗台观察这边的一切,这场戏正是许佶为谋划的,带头的兵也是他的心腹。
淮南和泗州两次没能发成“飙”,庞勋不得已才出此一策:令人在军中散布徐州高层要手刃了他们的消息,营造一种恐怖和绝望的气氛,为他进一步控制军队打基础。
“大家安静一下,消息我也收到了,确实是真的。很感激大家信得过我。”庞勋众望所归来到人群中说,悲痛中又带点激昂,“我们擅自回来,只不过思念妻子和儿女而已,至于杀人抢劫那也是被迫无奈。”
理由虽十分牵强,大兵们却很乐意听,说得越冤越好。
“现在唐廷言而无信,明着赦免,暗中却要结果我们。既然这样,与其自投罗网,受天下讥笑,还不如团结一心,杀出一条血路。不仅仅可以免除灾祸,也可以取得富贵!”
说完这番话,庞勋故意缓了一缓,吞了一下口水,打量了周围。
早已安排好的“群演”: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人已在众人不知不觉中纷纷到场。他们立即发声表示赞同,大造人浪,一时间群情汹涌。
见火候差不多,庞勋开始讲攻击策略,“徐州城里将士都是我们的父兄子弟,我们在城外向他们招呼,他们一定会在城里响应。”
武宁军有个特别兵制:“家族兵”,即因血缘纽带结合的兵。因为都是亲戚,打起仗来也都非常勇敢,但也存在不听使唤的弊端。
正如庞勋所言,当下看起来力量单薄的八百军到了徐州城就得翻几番,分分钟城里立还有3个八百,4个八百,甚至更多。
“然后,效法王智兴大帅的手段,翘起二郎腿就能得到五十万贯赏钱。”最后,庞勋特意找了一个武宁军偶像来树立榜样,既是建立一个美好的愿景也是讲实利。
庞勋有理有节,既以情动人,又摆事实,讲出路,完完整整一个套路。
就在这时候,赵武和几个随从才闻讯赶到,望着聚集的人群,好像错过什么似的,一头雾水。
庞勋眼光迅速扫向周围,目前相接处,姚周、赵可立等人正向他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