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雨季,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米阳光慵懒的照射于雪白的窗纱上,随着微风舞动如水波般泛起片片涟漪。
纪美希双臂抱膝屈坐与病床边,无聊的斜着头看着窗外,面对着那树叶斑驳的光影数着数,“一千二百八、一千二百八一、一千二百八二..”
医院的日子总是这样无趣,不过对于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儿来说却已是家常饭。自打有了记忆纪美希便记得,只要感冒发烧都会被送到医院,长则一星期,短则两三天,小时候不明白为何总是被送到这里,渐渐长大也明白一二。
用医院一些护士嚼舌根的话来说纪美希的人生就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姐姐纪美晨在四岁那年查出患有白血病,需要系带血救命,或许纪氏夫妇不会生养这第二个女儿,却又害怕这第二个女儿也患有姐姐一样的疾病,虽说身体并无异常,可只要是纪美希感冒发烧有生病意向,都会带她来医院做全身检查,生怕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虽是流言却一点儿都没说错,纪美希八岁那年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出生竟是父母的迫不得已,怪不得自己的妈妈对自己很是冷淡,原来在她心里纪美希这个女儿只是救命的良药,其次才是十月怀胎的亲骨肉。
那日起纪美希发了疯似的要父母说清楚那些谣言,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却歇斯底里的面对自己的父母想要知道真相,当一切赤裸裸的展现在她面前时,这个小姑娘哭了,伤心的哭了,就连姐姐也难过的哭成了泪人。但也从那天起,纪美希不再厌恶来医院,在她幼小的心里突然觉得只有奔走于医院间她才能切实体会到父母对她的爱,感觉到自己还是被父母所关心。
这次感冒住院距离上次已经有一年了,相比于以往,这次纪美希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心理,刚刚结束中考,如愿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心情自是不错,这次住院又刚好在暑假期间,也耽误不了新课程。想到这里,纪美希不禁笑了起来,转念,又对自己如此容易满足的性格感到无语,不知道自己何时拥有了这样的个性,可也多亏了这种个性让这十六年的生活少了些烦恼,多了些欢乐。
“美希。”纪美晨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不住自娱自乐的妹妹心里也放宽不少。
“姐!”纪美希赶紧跳下病床,跑到门口,“什么时候回的国,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看到活蹦乱跳的妹妹,纪美晨自然也很开心,对于她来说纪美希不仅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妹,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年不是因为美希,如今自己怎么还有机会出国留学,念着自己最喜爱的专业,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纪美晨看来更加浓厚。
“听妈说你又住院了,怎敢劳你大驾,这不一下飞机就来先看你。”纪美晨又清了清嗓音,郑重宣布,“纪美希小姐,今日,可以出院啦。”
这次住院纪美希心里就有种感觉住不久,自己的身体还不了解,壮的如同一头牛,就算死神盯上了自己,这股子牛劲儿也能把他吓走。
纪美希一蹦老高,“哦,出院喽!”说着拿起床边的书包,揽住纪美晨的胳膊就往外走。那一身病服原封不动的躺在床角,纪美希住进医院就没穿过,在她心里觉着穿与不穿都没大碍,不过两三天的事儿而已。
两个姐妹,久别重逢,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嬉笑之间已不觉回到了家。
“等等。”纪美晨叫住妹妹,一副神秘的样子笑着,“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纪美希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6月29,恩~~”
“傻瓜连自己生日都忘了。”说着拉着纪美希快走几步,拉开门,“生日快乐..”
满屋的气球瞬间从房子里冒出来,迫不及待的向着蓝天飞去,吴妈和司机老张在满眼的气球中走出来,一边拍这手一边唱着生日快乐歌。
纪美希已经两年没有过过生日了,就算是以前过的生日也都有很多禁令。
纪美晨身体一直都不好,除了四岁时发现患有白血病外,十岁那年又被确诊患有先天心脏病,姐姐一连串病情打击让父母不得不对这第二个女儿更是上心,害怕生活中哪个细节引发出埋藏于纪美希身体中的病因。甜食少吃,不可太兴奋,生活要有规律..所有的规定像是一条条戒律规范着整个纪宅。
没想到自己十六岁生日父母竟然大发慈悲,如此惊喜让纪美希不知所措。
“这..姐..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吗?”
“怎么样,感动了吧。”纪美晨一手搭在纪美希脖颈上,一边望着已经飞的老远气球,“我只是打了个电话提醒吴妈你要过生日了,也提醒了爸妈,他们今天就会赶回来,一起给你过生日。”
纪美希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喜欢热闹,每次班里举办联欢会她都无比高兴,因为她从没参加过什么聚会,所以就算是班里的联欢她也不愿放过。
粉红的彩带从这头牵到那头,还有五颜六色的流苏倾泻于四周墙壁,客厅饭桌上一个两层蛋糕让纪美希欢欣不已,转着圈儿的看怎么看都看不厌,终于,终于可以吃到蛋糕了,那甜滋滋的味道自己偷偷的也尝过,那种味道总是能让人感到高兴。
“爸妈还没回来吗?”纪美晨问道。
吴妈和老张相互看了看,没说话,老张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吴妈,吴妈不情愿的支支吾吾道:“先生和夫人,还有事没忙完呢,不过,说晚上会回来。”
“美希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我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还总想着工作。”纪美晨不高兴的撅着嘴。美希伏在桌上欣赏着蛋糕,耳朵里却全听进去了他们的对话。
“美晨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这次可与以往不同。”老张站出来连忙解释道,“最近从台湾搬来了一个什么公司,这老板也不过只有三十出头,可这魄力可大了,涉足什么房地产,金融,旅游,美容,奢侈品。听说那个台湾老板是靠着黑道发家的。”
“张叔啊,你这又去和谁下棋去了,听到这些个八卦,这偌大的海都市每年都会迁来好几家大公司,这有什么稀奇的。”老张的话纪美希也有耳闻,可就是想打趣打趣老张一番。
“姐,既然爸妈都还没回来,那我先出去转转,医院里两天可把我憋坏了。”纪美希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绘画本,拿上笔,还未等姐姐开口,一溜烟跑了出去,可左看看,右看看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顺着那一栋栋别墅,曲里拐弯不知到了哪里,看到一个长椅纪美希便做了下来,揉了揉小腿肚,看样子也是累了。
身边花坛中的小花引起了她的注意,打开绘画本一笔一划的画起看中的那朵花儿。应该是前两天的雨水把花坛里的花都滋润了遍,娇艳欲滴不输那些名门奇花。纪美希落笔自如,像是专门学习过素描似的,也难怪,自己的母亲曾经可是当地大学美术系的老师,要不是嫁给了做生意的父亲,说不定已经是教授级别了。这从娘胎里就带出的基因优势,也让这姐俩成了绘画高手,姐姐纪美晨更是考上了美国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而纪美希徒有这好遗传,却不想成为什么艺术家,虽然也很喜欢画画,可心中却总有那一个志愿,那就是走一条和姐姐不一样的路。
最后一笔收住,纪美希便没有心思再画下去,今日是自己的生日,可爸妈却还为了工作忙碌,在他们心中自己到底算什么,既不热烈的关心,又不极度的讨厌,相比于姐姐,自己真像是突然闯入别人领地的外人,好吧,有不少第一次当“外人”,十六年了,再来个十六年也无妨,纪美希安慰着自己,笑了笑。
一个篮球从远处袭来,还好只是晃晃悠悠的从纪美希膝盖上划过,在原地弹了几下慢慢没了活力,绘画本被打翻在地,笔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同学,不好意思。”说着从远处跑来一个男生,一身篮球运动装扮,胸口上一个大大的“7”尤为耀眼。
那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着看了看纪美希,又看了看一边的篮球,“这篮球是我的,不好意思啊。”说着又连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绘画本。
“没事,没事。”纪美希摇着头,也赶紧弯下身去捡自己的东西,生怕被这个男生看到自己画的东西。
可那男生却偏偏好奇心旺盛,捡起几张画纸,又多看了几眼:一朵小花,一棵杨树,一只鸟,一栋房子..每一处景都记录着纪美希的足迹,其实也没有去哪里,不过就是医院,学校,家罢了。
“这些都是你画的?”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美希一把夺过,夹在本子中,只是自己画着玩儿并没有怎么用心,没想却被旁人看到,纪美希的脸瞬间变红,不敢抬起头。
“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画的很好看,像真的一样。”
纪美希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要走,男生拉起她的胳膊,又解释道:“真的,真的很好看,像是画展里的一样,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话音勾起了纪美希的好奇心,她回过头看向那个男生,想听他把话说完。
“只是,那个鸟好肥啊,像是一只鸡。”
说完,纪美希嗤笑了一下,确实,那只鸟是她闲着无聊,想着有一天鸡飞到天上会是什么情景,便一边想着一边画了起来。
看到纪美希笑了,男生也放宽了心,笑了起来,两个年轻人的笑声如这放晴的天空格外明亮,甜蜜的微笑如纯真的白云,游荡自如,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