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对学习内容不太适应,还是学习方式转变得不够及时,或者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等方面的原因,反正儿子的学业成绩出现了一些波动。以平常心看去,波动是很正常的,但身处竞争激烈的环境,又在青春年少的时期,加上入学成绩优异的背景,重压之下的儿子随之而来的情绪起伏也就成为很正常的情况——虽很正常,但又怎不让父母揪心!
每次考试成绩揭晓,我总要尽力地引导儿子自己去联系平时的学习感受分析成败得失,总结经验教训——只能说“尽力”,因为真的力不从心:有我自己也存在不知其所以然的因素,也有耽于事务难以深入甚至无暇顾及的时候。
好在有老师们阳光般的关怀,儿子自己又十分努力,学业成绩慢慢稳定在了“第一集团”。凭着这样一个好的基础,凭着不断从老师同学那里得到的信息,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和儿子进行了他高中阶段有关平时学习和未来高考最为正式的一次交流。
作为“第一集团”的一分子,面对高考,首先,应该有明确的目标。这目标又似乎有不同的方向,有的锁定了院校甚至院系、专业,有的瞄准了大学的层次、类别,有的则现实地在意在年级中的名次、位置——它是将来选报志愿最基本最可靠的依据。第二,就要考虑投入。投入与产出一般是成正比的,没有艰辛的付出,很难有甜美的回报,没有相应的精力与智慧的投入,再美好的目标也难以达成。第三,还有一个重要的分配问题,即如何分配你的投入,优势学科的保持,相对薄弱学科的加强与突破,需要合理分配;课堂与课外需要很好地分配;就是学习与休息与娱乐也要很好地分配。分配,可能决定着投入的效率。分配得好,通往目标的路途会更加顺畅。
儿子很认真地听着,并不断用微微的点头会意给我以鼓励,不断用他结合对自身情况的自省和我的谈话相互补充。是的,儿子是用心在听。
儿子在高中阶段,学科均衡发展,学业成绩与思想品德、身心健康水平全面提高,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理想的大学。之所以如此,因素固然很多很多,也许,这很多很多因素中,就有不断自省,不断调整自己,解决好目标、投入与分配三大问题以及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关系在内呢。
儿子,你会把关涉自己发展的诸多问题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处理得越来越好。爸爸相信你!
幸福的煎熬
久经回味,还是用“幸福的煎熬”最能准确地形容那段日子。
那是儿子高考、报志愿、等待录取的一段日子。
高考在即,神经早已绷得紧紧的,却还必须以自己的放松帮着儿子放松。
尽量减少外出和应酬,却还是有一次夜半回家——后来才知道惊醒了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惊醒的儿子,为此很是不舒服了一段时间。
第一场考下来,看儿子情绪不大对头,一问才知道机读卡不小心弄脏了一点点,越想越觉得怕不被机读而应得之分尽失。经过一番咨询,几番劝解,总算使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对后来的科目影响怎样?父母的心便被高高悬了起来。
考试结束,紧张地估分。不看估分高低,看位置名次与平时情况的吻合程度便知发挥是否正常。刚刚因发挥正常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更为关键也更为难以把握的填报志愿。成绩很好,“一A”是没有问题的,但,报高了,怕走不了——儿子早已表达过有一分奈何便不再复读的想法;报低了,怕失去本来可以有的更好的发展机遇。反复斟酌,在预填报时以求稳的心态选择了一所大学。
离正式填报志愿还有一点时间,为着报得更准一些,想着了解本地市、外地市的情况以帮助分析,于是,我动用起所有的人际资源,打疯了一个个的电话。不曾想得到的信息不少竟然相互矛盾,真假莫辨——后来才知道有些地方是公开信息,有些地方则严守秘密,有些地方却还有意在放烟幕弹。
到正式填报志愿不足一小时了,最后的选择仍然没有做出。是选择预填报的那一所,还是选择更为中意而年年录取分数都更高并且先前已经放弃了的另一所。一家三口渐渐倾向于后者。决定吗?没曾想儿子提出用掷硬币的方式做最后决定!三个人轮番掷,结果都是后者,于是,一次重要的选择就这样戏剧性地做出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在赌冥冥之中的某种运气。
1:1.2的投挡名单见报了,儿子名列其中,但却高于投档线不多几分,于是,新的焦虑又来了:在1中,还是在0.2中?这回可是无论如何捕捉不到任何信息了,只能苦苦地等待。
一批批名单公布着,远高于投档线的吃了定心丸,第一志愿进不了投档线的也只能再等第二志愿院校的情况了,儿子在电话里、在网上和同学不时互通着信息,焦灼时不时地写到了脸上……
2004年7月8日晚,朋友打电话来,说我的儿子已被第一志愿所报大学录取!
想起一位大诗人的诗句:
一切过去了的,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
7月20日,儿子从山东半岛发来一首题为《题崂山》的诗:
日烈人多脚步忙,无景拍照汗满裳。
心意已懒盼观海,龙潭清泉无点凉。
我步原韵,回了一首:
心仪远景诱人忙,亦真亦幻梦霓裳。
日烈人多自笑对,沧海倾情意清凉。
2004年,儿子年满十八。
2004年,儿子加入了党组织。
2004年,儿子考取了理想的大学。
以后,儿子就是成人了……
9、酸菜酸酸
郭沫若先生在一篇文章的末尾写道:“禁不住唾津的潜溢了。”我每每也有这种感觉。不过,郭老是听说了石榴,我是想到了酸菜。不是现如今超市里袋装的做酸菜鱼或酸菜粉的那种,是我老家的父老乡亲称做“黄菜”的那种酸菜。儿时吃过的酸菜,最好的是芥菜做的,其次是蔓菁做的,再次是萝卜做的。如今家乡用芹菜什么做的,都是近些年才有的。
秋天是做酸菜的季节。芥菜、蔓菁或萝卜收获了,我便常常帮着母亲做酸菜。小孩子的任务主要是洗菜和擦丝儿,切菜叶儿,特别是把丝儿和叶儿和起来的工作是一定要母亲亲自来做的,长大后我想,大概因为这是最具技术含量的程序吧。和匀了,装到大瓮里装实了,再压上一块大小适中分量不轻的石头,放到离炕火很近的地方。几天后,发酵完成了,酸菜便做好了,随后就将酸菜瓮移到特别阴凉的地方。此后,酸菜便成了冬春两季的主菜。
发酵的日子充满美味。起初还主要是青菜的鲜香,慢慢就有了丝丝的酸的气息,并且越来越浓,真的是诱人,诱得人口水暗生,再到后来就满屋子是酸酸的味道了,是那种混合了清香的酸。急切切地打开,吃今秋第一顿“黄菜辣椒掐疙瘩”这便大饱了全家人的口福!
做酸菜的喜悦是甜蜜的。一家老小各有分工,做着同一件事情,说着关于酸菜、关于秋天、关于家庭的长长短短。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母亲说某年她和我姑姑一起做酸菜的事,说姑嫂两人做了两大瓮的酸菜,做完后竟吃了一大锅的焖红薯。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的眉宇间流露着幸福,说完便呵呵地笑起来。酸菜酸酸的味道里,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甜蜜呢。
吃酸菜的日子滋味更加丰厚。上高一的时候,我们四个名字里带“平”的同学往往凑在一起吃饭,每人一瓶儿从家里带来的酸菜往一块儿一放,恰是四“平”对着四“瓶儿”,调和着各有特色的酸酸味道,成就了一段少年佳话。农忙放假了,我们就在生产队做点儿农活儿,挣点儿工分。送饭到地头,打开来,一色儿的酸菜。凑在一起,吃着,品着,说着,笑着,你家的太软了,他家的硬了点儿,你家的葱花儿勾足了香味儿,他家的辣椒辣过了头……酸辣香咸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荡漾在农家地头。
其实,这样的酸菜并不为我的老家所独有,别地儿的酸菜也都自成美味儿。介休的酸菜蘸片子算得上地方名吃,沁源人在晋中开的栲栳栳店,酸菜辣子调料也广受欢迎,我领受过,的确不错。可是,往往一说酸菜,我却只是想起记忆中家乡的酸菜。
家乡的酸菜,酸酸的;酸菜酸酸的味道,厚厚的。
10、旺火的怀想
我国北方的广大农村,过年是要点旺火的,我的老家也不例外。我的老家管旺火不叫“旺火”,直接叫做“火炉”,这种叫法并不会和窑洞里院子里平日烧饭的火炉相混,因为我们把那平日烧饭的火炉直接叫做“炉子”。
很小时候的印象,“年”的味道一进腊月就已经有了。每年腊月初一,大人们都会在讲究一点的钵或者盂里,或在不怎么讲究的碗或者盆里栽蒜苗儿,小孩子们却已经在想像着过年时吃着溢出浓浓蒜苗儿香气的饺子,或是馋馋地看着饭桌上冒着蒜苗儿香气的热腾腾的“蒜苗儿炒豆腐”了。也是在刚进腊月不久,爷爷就会集中一点时间,搜罗一些废旧木头劈柴火——这是爷爷在为垒火炉备料,柴火大体都是三两公分见方,七八寸长短,匀溜得很。每每在爷爷劈柴火的时候,孙子们就会聚拢了来,兴奋着,爷爷的脸上便也露出很大的满足;可是一旦孙子们得意忘形地开始嬉闹起来,爷爷就会绷起脸,呵斥着撵我们离开——他怕万一柴火嘣起来伤了哪一个,再说又是大腊月的!
除夕的下午,爷爷便开始垒火炉。这时,院子的里里外外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大红的对子早已把年味儿贴得浓浓的了。院子的正中是一个半人高的小台子,台子的平面上正好够垒一个火炉,小台子两边还要对称地就地再垒两个火炉。火炉的最底层是三四块儿基本等距离空着空隙摆放的砖头,往上才是一层一层的炭块儿,炭块儿间留出的空隙插着木头柴火;火炉的中间,往往最里边是麦秸一类易燃物,靠外围挨炭块儿的是一圈儿竖着的木头柴火。爷爷那么精细地选炭块儿,选柴火,那么娴熟而小心翼翼地垒火炉。垒好的火炉像三个硕大的松塔儿,爷爷常常会在垒完以后站在稍远处再看一会儿,那神情,好似一个工艺美术家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夜的帷幕慢慢落下,真正的除夕降临了,火炉就要点燃了。点燃火炉不叫“点火炉”,而叫“煽火炉”——因为只“点”不“煽”,火炉往往是燃烧不起来的。煽火炉的是我的爷爷,主角却是围在他身边的孙子们,一个腊月越积越浓的过年的兴奋仿佛被渐燃渐旺的火炉点着了,笑着,叫着,闹着……就地垒起的一个火炉被点着了,爷爷有节奏地煽着,火炉就越来越旺,时不时发出的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汇入我们的笑声,叫声,嬉闹声中……当火炉燃烧到最旺的时候,满院子亮堂堂的,窑洞里大人们边忙活边说笑的声音这时候也似乎格外地响,爷爷的脸上泛着红光。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叫着跳着追逐着,跑到院子的外面来,散落在一道斜坡上的全村的人家,家家院子里的火炉都旺旺的,整个山村亮堂堂的,很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响成了一片。再回到窑洞里,烛火通明,爷爷奶奶已在准备祭祖祭神了……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再一次响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窗户纸早又被火炉的光照得通亮——哦,已是大年初一了!起来,点着炕火,点着一小段儿昨晚备好的柏木,从门缝中撂出点着的“开门炮”……出门来到院子里,夜色还远远没有退去,正中小台子上的火炉却燃得正旺。昨天下午垒好的三个火炉,就只剩下了一个就地垒起的,在默默地等着初一夜晚的来临呢。
过年的火炉啊,燃亮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我的父亲从我爷爷那里接过垒火炉煽火炉的美差,再后来,我的二弟又从我的父亲那里接了过来……
我们兄弟姐妹大多早就离开老家,在外工作,但,年却总是要回村里过的,过年的火炉是每年都要享用的。
今年冬天,父亲和二弟都搬进了城里的单元楼,今年过年,大家就都不回村里了。
渐行渐远的火炉渐燃渐亮了……
11、家有无名石
我们家的客厅里新近摆放了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不是任何一种名石,样子也没什么特别。每每有朋友来访,总会看到这块石头,也总会有一脸的不解——好石者知其不名,不好者谓其貌平。
我却非常珍视我的无名石。
父亲母亲搬到了县城里居住。一次家庭聚餐后,忽然就依稀记起很小的时候,在爷爷奶奶门前看到过一块奇怪的石头,是石头,却像极了树桩子,我的话刚一出口,叔叔们就说,好像还在;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在笑。于是,我知道了那石头的来历。
那时,父亲还年轻,爷爷也还不老。一日,爷儿俩下地收工后,从地里往家走,不知道是松树台的地里,还是野八条的地里,反正路过关埝河。河道里那时还流着清清的河水,走着,爷爷停了下来,并叫住了父亲,他发现了一块石头!爷爷一定觉得这石头非同寻常,便命父亲把它扛回家去。我老家的村子斜躺在半山腰上,坡度很陡,我家在村子的上部,况且河道到村底本就还有很长的路呢。想不出爷爷怎样把半埋在泥沙中的石头放到了父亲的肩头,想不出父亲怎样把石头扛回了家。反正,那石头静静地蹲在了爷爷奶奶的窑洞前。
从老家回来,石头,始终沉甸甸地在我的心间。
爷爷过世20年了,我们家早在爷爷奶奶健在的时候就搬离了老院,如今更都离开了村子;老院早已随着爷爷奶奶的过世,我的小叔叔的搬离慢慢废弃,荒芜了……
不行!我得回去,回老院找那块石头!
和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小弟弟来到老院前,危门颓墙,荒草杂生,那石头,果然还在蹲了几十年的原处!尽管满身灰尘……
70岁的父亲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先上手了。但,哪里能挪得动!我和小弟弟勉强把石头挪到了院外,但怎么才能把它弄到一道小坡上面的停车的位置呢?敲开邻居的大门,借来绳子和扁担,捆扎完毕,我和小弟弟吃力地抬着顺着小坡往上面爬。父亲在前面走着,母亲在后面跟着。看着父亲的背影,我想问父亲:当年,您是怎么扛着从河道里上到老院里来的呢?终于没问。
把石头放进车的后备箱,整个的车子便猛地往下一沉。
给邻居去还绳子扁担,邻居脸上写满了疑惑,问:要那块石头能做甚?
是啊,能做甚?我不知道,没想过。
回到家中,把石头洗得干干净净,立面像极了树皮,断面有清晰的纹理,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化石吧?
放在客厅的显眼处,便无数次地与它静对:成树,成石。静躺在清清的河水中,被我的爷爷发现,父亲的肩膀扛过,莫名地被我想起,来到了我的客厅。
家中的无名石啊,你是时间的歌,你是生命的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我知道了,我从那里来!